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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祷文和肝卜 ...

  •   【扑通——】
      巨大的心跳声,充斥在辽阔荒原的天地之间。

      路诚的“意识”在大陆最高处,在黑沉的滚滚铅云中,他能清楚地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不同的庫嗵嗵的沉闷心跳声。

      他们这些“造物主”,如同大海里的巨鲸一般,相互可以从遥远的地方听到对方的心跳,无处不在的空气正是他们的海水。

      而造物主们躲在云层之上,俯视着下头“最终之战”的战场,凝视着象征崇高的造物神殿被无差别打得四壁皆无,一个个感觉自己也是鼻青脸肿的。

      但他们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被系统找上门的那天开始,造物主——作者们,就只有一条活路——旁观这个异界大陆统治者的诞生,谁笔下的主角胜利了,谁就是赢家。

      他们始终观望着,阴云的云层厚得遮挡了全部光线,下面暗处正是人间地狱,横陈堆积着数也数不清的怪异生物。

      被撕开的巨型铠甲,燃烧成枯枝的翼翅,绵软断裂的触手,严重变形的机械齿轮,躺卧的无鞍大马。
      马儿编着花花绿绿的辫子,深陷已经烧毁的法阵,四蹄蹄甲脱落异变,马腿上宛如长着四簇海葵。

      大量古怪的黑袍,崩断的法杖,五彩斑斓的魔法宝石随处可见,但无人理睬,暗红色,蓝色与绿色的血液相互混合,汇成死气沉沉的湖泊。

      以及人类,数不清的人类战士的渺小残躯,最不起眼,但数量庞大。

      他们都是为自己的造物主而战,脱手的武器散落在一切处,刀,长枪,斧头,长剑,这些武器如旗杆,如荒原的倒刺,如荆棘丛,更如不起眼的砂砾。

      忽然,锁链“哗哗”响,一条翼膜撕裂成破布的黑色龙崽挣扎着从战场中心爬了起来,抖落身上的那些残躯。
      准确来说,是它脖颈上的铁链越勒越紧,它被逼着站了起来。

      哪怕是龙崽,它体型也甚为巨大,站在它后脊上的黑发人类,正把它当代步工具。

      看到这个男人,造物主们都头皮一紧,这条龙崽能活下来,恐怕正因为它通体是被诅咒的黑色,和男人的头发相同颜色,不然他们真想不通,怎么还能有一个活物。

      男人的法师长袍下摆浸透了血,他抬手拨动一下,露出腰间镶嵌华贵晶石的剑鞘。他单手将一把通体幽蓝,仿佛淬过剧毒的长剑缓慢送回了鞘,对周遭的惨状视若无睹。

      当他悠然抬起脸,造物主们才叫崩溃,不是,哪个缺德鬼干人事儿?这人已经强到这个地步,还需要这样一张脸?

      显然是某位过分追求完美的造物主的杰作,男人个性如冰雪杀神,冷酷无情,五官却浓郁得像美神的春之画卷。

      男人原本绑起的黑发早在挥剑时散落肩上,颜色和他的眉眼一样乌沉深邃——假如忽视他眼中结冰般的蔑然轻视——他面容轮廓优美,鼻梁挺拔如山脊,沾血的唇瓣如柔和丘陵——假如忽视他唇边的傲慢与不屑——那唇缝微启,暖意融融的幽谷中溢出一声叹息,清风会立刻吻上去,毫不知死期将至,毒入心脾。

      唉!
      胜负已分,魔王诞生了。

      ……

      男人脚下的龙崽毫无飞起来的希望,只能利用翼尖,像落地的蝙蝠向神殿的遗迹爬过去。

      【噗通——】
      【噗通——嗵——】

      魔王还没登上王座,路诚就听到地面上那位新的大陆统治者,身上竟然隐隐传出了和造物主相似的心跳声。

      显然,魔王作为整片大陆的新任统治者,正在变成某种近乎造物主的存在。

      路诚都没想到,自己赢了,但赢得一点也不高兴。

      “宿主,你开心吗?”

      路诚终于忍不住吐槽:“他完全就是个打手吧?”
      系统:“?”

      黑发魔王卢息安,正是他精心挑选的主角,是路诚写的第一本网络小说里的龙傲天修仙主角。
      但如今,卢息安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和路诚心中那个神仙人物偏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这种对角色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觉,让路诚很不舒服。

      更别提,卢息安在这个世界无法修仙后,疯狂学习黑魔法,征伐道路极为血腥,甚至荒蛮,毫无美感!

      卢息安不仅无差别摧残大陆上的生灵造物,连“自己人”也认不出来——或者他压根儿不想认出来,再或者,他最爱杀的就是路诚这个“造物主”创造的生灵?

      “真没想到,”系统啧啧称奇,“其他作者的心愿都是拼命活下来,只有您的心愿是赢了以后得到安息——最不想赢的人却赢了。”

      不不不,你错了,我想赢!

      哪怕路诚实现财富自由后,已经觉得活着很没意思,他也要赢一把再死。
      反正他的胜负欲从小就是这么强。
      你可以突然冒出来杀他,但你万万不能跟他提胜负!

      但、是!
      这不是赢了。

      这叫赢了?

      眼看自己得意的创造毁于一旦,连根毛都没剩下,只留下一个彻底黑化的人类主角、刽子手、辣手摧花、煞风景魔王——这样不完美的结局,好像在把路诚的脸放在地上踩,这样就算他死了,也死不瞑目!

      唉,果然,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亲儿子不可信,还是自己辛苦一点,重新来过吧。
      这样说不定亲儿子也还能再救一救。

      有一点路诚必须得承认,他对卢息安的确有点下手太狠,别人家的主角都没有卢息安这么惨的。

      “宿主?”

      路诚没心情理它,转而在心底开始召唤被打入冷宫已久的系统1号——是,他其实有两个相互干扰,互不知晓的系统。

      在他儿时,他就被一个可以“反复穿书”的系统绑定,可惜那个系统很鸡肋,能量不足一直在沉睡,才导致他被2号造物主系统给趁虚而入了。

      现在1号跟着路诚,在这个世界攒到了一堆能量,已经彻底醒来,路诚就决定让1号带自己回去,改变现在的惨状。

      他就要亲手纠正卢息安的黑化。
      他要让卢息安赢,但这次,必须得按他路诚的方式赢!

      【噗通……】

      路诚瞬间回了神。

      “?”

      错觉?
      魔王剧情还没完全结束,但其他造物主的心跳,竟逃跑一样开始远去……或者渐渐消失?

      那周围这响亮的心跳是?

      他顺着心跳声寻找来源,再度看向地面上。

      【噗通——……】

      【噗通——……】

      路诚警惕地看着卢息安,后者却勒紧龙的脖颈,让黑龙哀鸣地伏倒。
      而脚踩它的黑袍男人,缓缓仰头望向天空。

      路诚:“……”
      我好像那个,有点明白了。

      魔王已经转变成另一头“巨鲸”——他现在就在听路诚的心跳,寻觅路诚的所在。

      可怕的男人唇边露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扑通……】

      浑厚沉重的心跳声随着魔王力量变强,仿佛响在路诚耳边,开始和路诚的声迹重叠。

      【扑通!!】
      分离的心跳声合二为一,原本宽广无边的天空和云层,竟好像在刹那间,被紧紧束缚在了同一颗狭小心脏中,他们离得那么近!

      这一刻起,路诚惊悚地感到有东西在身上游移——他哪来的身体?

      感触却是真的。
      确确实实,有东西。滑腻,冰凉,坚定,在缓慢地移动……
      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幽灵般勾住了他的手脚,攀上他的腿,仿佛想要进入他的身体深处,想要攥住他噗通响的心脏,为此,耐心至极地探寻着入口。
      对方仔仔细细的态度,甚至像是在教导路诚什么。

      路诚瞳仁狠狠缩紧了。

      还是说,对方早已经深入他的意识之中?

      ……
      ……

      “拿去,”嘶哑的女声轻柔地说。

      身旁无人回应,病入膏肓的女人吃力地喘息,重复道:“拿去,趁着新鲜——”

      仍然没人理会,原本透着温柔的女声忍不住提高音量。

      “快点动手,拿起刀,你这个蠢孩子!”

      恼火愤恨的语气泄露了她的想法,哪怕死到临头,她到底不甘心给予这孩子多一丝的温柔,她就是讨厌对方,厌恶,仇恨,是她的一生之敌,全是他自找的。
      “你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愚蠢!神啊!”

      神?

      路诚头昏脑胀地恢复了意识。

      灵魂仿佛从高空中被狠狠抛下来,眼下这具尚且陌生的身体骤然传来失衡感,躯体各处凭空冒出强烈刺痛。
      尤其似乎是膝盖的位置,更疼得断了一样,害得他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路诚并不慌忙,失衡的视线迅速定睛一簇蜡烛的微弱火苗,渐渐找回了四肢和平衡——原来“自己”不知怎么跪在一张破旧的四柱床边。

      路诚保持着跪姿,手肘压在床上,悄悄先伸开一条腿,剧痛的膝盖火烧火燎了数秒。
      路诚揉着膝头,这具身体真是瘦得厉害,只是这么跪着,膝盖上的皮肉都像是要被自己的骨头磨穿了。

      他低头打量自身,这副身体比原来单薄了一大圈,细瘦的手腕看上去严重营养不良。

      路诚嗅嗅空气,很重的霉味。
      而且他稍微动作,地面的破木板就吱嘎作响。
      眼前的床单有华贵的蕾丝勾边,但同样极为陈旧,表面毛糙得犹如马厩的草垫。

      他环顾这黑暗的房间,最终猜测,这个新身体的全部财产,应该就在这一簇烛光笼罩的范围之内。

      床上躺着一张纸,不是,是纸一样薄瘦的女人。

      路诚推开面前密密麻麻写满祈祷文的书籍,扶着床站起身,又在女人身边坐下,端起蜡烛,凑过去仔细打量这几乎是饿死的人。

      “你干什么?”烛光刺目,女人厌烦地说,生的气机正在从她脸上离开,她连眼睛都快眨不动了,却还能凶他。

      “看看你。”路诚诚实地说。

      “看我?”女人嘲讽地说:“如果还把我当作母亲……爱索斯……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死了以后,你是什么下场,你这个晦气的小崽子……快点,割开它,用刀!趁我还在喘气,我一定要知道……”

      刀?

      路诚果然在她手边不远处,找到一把看起来并不锋利的匕首。

      “我教过你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通过女人迷糊的话,路诚终于确认自己来对了地方。

      他摸到那把匕首,把它拿在手里。

      “可是,”路诚眸光在烛火下闪动,床上的母亲莫名打了个寒战,这孩子的神情……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我不应该拿活人占卜,何况这个人还是我的母亲。”

      路诚悠哉地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祷文和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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