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絮柳情》凌波微步笑傲江湖

2、新生

　　宝元七年·杭州

　　柳絮纷飞的时节，坐落于西湖畔的一座宅院，即将迎来一位新生命的诞生。

　　卧房内

　　“啊！”女子痛苦的嘶吼，暗哑低沉。

　　“夫人，请用力！”老妇人别过一手，拭去额角滴落的汗珠。

　　“夫人，夫人，云儿！”房外，男子再也无法忍受，待要提脚冲入房内。

　　“哎呀！老爷，您不能进去啊！”门侧，两名丫鬟大惊失色，跪地哀求。

　　“让开！”男子低喝，向来温和的面上浮过怒意。

　　“是！老爷！”眼见老爷动怒，两名丫鬟岂敢再造次，忙不迭让开。

　　“云儿，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冲入房内，执起妻子双手，男子柔声劝慰。

　　“相公，你怎么，你快出去啊！啊！”疼痛的间隙，女子无力地推却，却被夫君握紧已是汗渍密布的柔荑。

　　“苏嬷嬷。”男子转首，看向垂立一侧的产婆。

　　“老爷，老身已经尽力了！可这孩子……这孩子……唉！”产婆苏嬷嬷福身一礼，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这孩子怎么了？你直说吧！”男子心下一沉，浮过一丝不祥的预兆。

　　“是！老爷，这孩子是立生啊！脚在下面，所以，夫人才会……”苏嬷嬷蓦地双膝跪地，道出实情。

　　“什么？”未料到，竟是如此，男子震惊。

　　“老爷，您还是拿个主意吧！晚了，这夫人和孩子恐怕都……”眼见夫人气息越来越弱，苏嬷嬷不住叩首。

　　“保夫人，快！”稍有犹豫，男子做出抉择。

　　“不要！相公……不要！我求……求……你，苏……嬷嬷，保……孩子，保……孩子！”剧烈的疼痛使得女子的神智渐渐涣散，闻听此言，反手握过丈夫的双手，苦苦哀求。

　　“啊！”力度过大，痛楚蓦地撕裂全身，女子无力地垂手。

　　“夫人！”男子骇然。

　　“还愣着干什么？”回首呼喝。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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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元十三年春柳庄后院绣阁

　　“哎呀！小姐不见了！”九转弯曲的走廊内，几名丫鬟奔走相告。

　　“快！快去找！”闻讯匆忙赶至的管事杨伯忙不迭催促着。

　　后山

　　年方六岁，清丽难掩，有一小可人儿，侧立湖畔，幽幽轻叹。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波光微澜，映得小人儿人影绰绰。

　　“小妹，你又顽皮了？”身后，飘落温煦的声响。

　　身着粉衫的小人儿回首，略福了福身行礼。

　　“见过大哥！”

　　“呵呵！来！大哥带你去玩纸鸢。小絮儿，你说好不好？”来人一袭青衫，乃是一位弱冠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的小妹。

　　“好！谢大哥！”小人儿点头。

　　“走咯！二弟三弟他们都在，咱们一起玩！”牵过小可人儿的小手，少年俯身抱起小妹。

　　“好！”小人儿乖巧地应着，心下却是另一番心思。

　　人生无常，萧灵儿至今仍是不明为何，上天它收回对我的惩处了吗？我萧灵儿忤逆父母，媚惑君王，更是惑乱宫闱，从未想过自己竟能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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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

　　秋夜江南萧庄

　　月冷月上弦月

　　墨色永远都是深夜亘古不变的妆点，一切仿似停止了跃动，陷入沉睡。

　　“走水了！走水了！救命啊！快救火啊！”蓦地，凄厉的喊叫划破夜的寂静。

　　“咳……咳……”浓烟沁入细嫩的咽喉，小人儿下意识地睁开双眸。

　　是……火！紧闭的房外，一众奴仆的惊呼，窗外，橙色点亮黎明前的天幕。

　　“爹，娘，你们在哪儿啊？快来救救我啊！”变故突如其来，年初方才年满六岁的萧灵儿吓得大哭，旋即疾奔跃地，掏出丝帕，左手掩住鼻孔，努力憋气不吸入烟雾，掂起肥短的小脚，右手用力拉扯房门，无关年纪，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总算，天可怜见，房门不再固执己见，敞开怀抱。

　　“你就是萧剑飞的女儿？”抬手托起一头撞进自己怀中的小女娃，不知何时立于房外的一名黑衣人厉声相询。

　　“你是谁？”残月斜洒，泪痕未干，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萧灵儿不由打了个寒颤，呜咽地回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问你是不是他的女儿？”托起小女娃的右手力度略顿了顿。不像，这丫头长得和萧剑飞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是谁的孩子？同色纱巾蒙面的黑衣人心下疑惑，复又开口。

　　“我是不是我爹爹的女儿，我不告诉你！”下颌传来的疼痛告诉萧灵儿，这个黑衣人是个大坏蛋！不和他说话！我得去找爹娘！双手双脚拼命扭动，想要挣脱黑衣人的钳制。

　　“好！很好！既然你是他的孽种，那么，你该死！”不管她是不是，总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杀意立甚，右手举起不断扭动的小女娃，左手滑向稚嫩的脖颈，正待扼死。

　　“嗤！”手腕剧痛，本能地甩开手中的小人儿，黑衣人抚掌喝问。

　　“谁？”见偷袭自己的暗器竟是一颗小石子，黑衣人更是怒不可竭。

　　“小姐，快跑！”已是烟雾氤氲的走廊边，忽现一道碧色的身影，及时接过被摔落的萧灵儿。

　　“雨姐姐！”惊魂未定的小人儿双手紧紧搂住贴身侍婢的衣襟，小嘴撇了撇，暗哑地哭泣。

　　“快！”雨儿用力推开怀中的小粉影，转身迎上黑衣人挥过的杀招。

　　“呜呜！不要！雨姐姐，我不走，我们一起打这个坏人！”被推倒在地的萧灵儿费力地爬起。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虽曾习武，但那些不过只是些防身的粗浅武艺，不消片刻，雨儿已是体力不支，败迹已现。见小姐仍呆立一旁，雨儿疾呼。

　　“雨姐姐！”小人儿只恨自己年幼体弱，无法帮忙。

　　“这个你收好，快！”趁黑衣人不备，掏出腰间的胭脂盒，红影迷漫，雨儿奔进萧灵儿身侧，递过一方玉佩，挥掌推离。

　　身后，惊呼声、求饶声、尖叫声，是火霞映满天，惨烈的前奏，血，是晕染破晓前的唯一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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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初春

　　宁州宁南王府四更天

　　“啊！”少女惊恐地梦呓，蓦地翻身坐起。

　　“郡主，您怎么了？”珠帘微晃，奔进一褚色身影。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小云，我想喝口水。”素衣少女淡淡地应着，不着痕迹地掩去眼角的清泪。

　　“是！郡主！”小云福了福身，应道。

　　“灵儿，你起了吗？”接过小云递过的玉盏，少女浅浅泯了几口，房外，娇懒的声响扬起。

　　“是母亲大人吗？”冰冷不失有礼的回答，嘴角滑落一丝讥笑，递回玉盏，少女就着小云扶过的手臂，起身着衣。

　　“小云，你先下去吧！”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年约三十的华衣美妇步入房内，水袖轻落，右手微摆，吩咐着。

　　“是！王妃！奴婢告退！”见是王妃，已替郡主着装完毕的小云旋即躬身领命离去。

　　“灵儿见过母亲大人，给母亲大人问安！”随意拢了拢披散的青丝，一袭粉色宫装的少女盈盈下拜。

　　“行了！这里也就咱们娘俩，这些个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罢了，起来吧！”扶过少女的双臂，华衣美妇拉起女儿。

　　“灵儿谢母亲大人！”眼角撇过美妇右手食指的那抹晶亮，心下凛然，少女抽出被母亲握住的柔荑，静立一侧。

　　“你……还在恨我吗？”半晌无语，缓缓自屋中央的圆桌旁落座的美妇开口打破沉寂。

　　“灵儿不敢！”少女垂下眼帘，毕恭毕敬地回着。

　　“唉！你父王这两日就要回府，你准备一下吧！”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嘴角溢出，美妇起身站起，正待离去。

　　“请母亲大人恕罪，灵儿不能从命！”闻听此言，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那股悲愤之情，少女冷冷地拒绝。

　　“你……”美妇似是无言以对，讶然地看向抬首傲然挺立的少女。

　　“他不是我的父王，他是您宁南王妃的夫君，而我不过是一介孤女，又岂敢高攀王爷？”星眸迸出的是压抑多年的怨愤，灼灼定在美妇面上。

　　“说到底，你还是在恨我，是吗？”这眼神太可怕了！这孩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忘不了吗？美妇下意识地避开那道目光。

　　“是的！我恨你！我恨自己为什么会是你的女儿！”不再是母慈子孝的虚伪客套，唇侧的月牙儿渐渐蜕变成满月，少女似喜还悲。

　　“你不爱我爹，为什么要嫁给他，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忆起爹爹往昔对自己的疼爱，心下更是凄然，眼眶盈温，少女横过一手，纤指斜点，怒叱美妇。

　　“可悲的是我爹，他至死都不明白，他的满腔痴情换来的却是命丧黄泉！”十年了，日日夜夜，少女无一日夜能安寝，而这位爹爹誓死护得周全的母亲却又是如何待他的？

　　“可笑的是你，我爹尸骨未寒，你就琵琶别抱，迫不及待投入旧情人的怀抱，当起这个富甲一方的宁南王妃，安享荣华，哈哈！这太可笑了！”笑语未断，少女已是泪流满面。

　　“啪！”嘴角溢出血丝，这个巴掌份量着实不轻。

　　“住嘴！你没有资格说我！”美妇似是怒喝又似抗辩。

　　“是啊！我是没资格，因为，很不幸，我是你的女儿，我不能指责你，但是，请你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无视右脸的灼热，少女依旧横眉怒目，毫不退让。

　　“你……”灵儿，我不是故意的！孩子，娘是有苦衷的，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都是我的错，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冤孽啊！这是上天对我林翩翩年少无知的惩处啊！

　　“怎么？后悔当初没有让您的王爷对我斩草除根，留下我这个孽障？”掏出一方丝帕，拭去泪痕，本应是洁白的丝帕略带暗黄，似是旧物，少女步步逼进。

　　“我……”无力跌坐在地，美妇无声呜咽。

　　“林翩翩，你是个狠心的女人！当年，你可以为了我爹的权势而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怎不会重蹈覆辙，换得今日的富贵？”哼！只怕这个才是她做出这些的根源吧！少女状若癫狂，厉声喝问。

　　“啪！” 左右逢源，左脸亦是桃花朵朵开，本是绝美的面容，此刻却是突兀地狼藉，泪痕、血丝、青紫交错。

　　“好大的胆子！”不知何时，房中多出一抹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