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山颂

1、第 1 章

　　我的人生就是个不断坠落的过程。

　　我被呼啸的风撕裂过耳廓，失重感挤进我的胸腔，抢占了本该是氧气游离的双肺。

　　窒息，然后我就从梦中醒过来。

　　半夜三点半，蒋春舟均匀的呼吸声依旧，我还活着。

　　烦死了。

　　为什么不能在梦里轻松地死掉……

　　我捂着憋闷的胸口，半蜷缩的姿势让窒息感加倍。

　　小心翻了个身，我以为动静不大，但是蒋春舟的呼吸声还是乱了。

　　没等他做出动作，我便抢先一步抱住了他的胳膊：

　　“春舟……”

　　眼泪应当是把他的胸口濡湿了，但是我控制不住，心脏就像碎掉了一样，扎得我浑身都刺痛得快要死了。

　　蒋春舟已经习惯我半夜胡搅蛮缠了，他熟练地伸手捞起了我的后脑勺，甚至还没睁眼，便条件反射般一遍遍摩挲我的头发。

　　“又难过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梦中的嘶哑，他眼里止不住的疲倦让我自责起来。

　　我把浸湿的脸埋进他宽大而温暖的的掌心，眼泪却更加汹涌起来：

　　“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他叹了口气，用鼻尖蹭蹭我的脸颊，又轻轻吻了吻我的鬓角。

　　他把我搂在怀里。

　　十年前算命先生告诉我，我人生的全部好运都用在婚姻上了。

　　他说的没错，只不过我和蒋春舟之间没有婚姻。

　　我们是不被承认的。

　　“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你了……”

　　哭完之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难听得想要自杀。

　　蒋春舟从身后轻轻合上我的眼睛，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

　　“睡吧，别那么迷信。”

　　***

　　蒋春舟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他原来睡眠没有这么浅。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连起床铃都摇不醒他，现在枕边人一个轻轻的翻身，他就睡不着了。

　　他很不喜欢睡眠被打断，但是没办法——

　　一年又一年，一夜又一夜，方秋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连他自己都快感觉有些扛不住了。

　　头疼死了。

　　被方秋水的翻身弄醒后，蒋春舟本打算稍稍装一下傻，他想至少缓个几秒再去安慰他，但方秋水却一眼就识破了他，一把将他的手臂捞进怀里。

　　瞌睡被突然惊醒，真的是件让人非常恼火的事情。

　　但是碰到怀里那个瘦瘦小小的人时，暴怒、烦躁，都统统化成了长久的无奈与难过。

　　“老公……对不起……”

　　蒋春舟把他搂进怀里的时候，那人还在嗫嚅着道歉。

　　方秋水的眼泪浸湿了他的掌心，湿漉漉得让他很不舒服。

　　别哭了，求你了。蒋春舟憋闷地想。

　　他从背后捂着方秋水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克制不住——

　　如果能这样闷死他就好了，蒋春舟努力用呼吸汲取理智。

　　我们一起去死，殉情是最稳妥的结束……

　　蒋春舟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和方秋水是谁先睡着的，他只知道起床又是一片昏昏沉沉。

　　缺觉得让他有些恶心。

　　这样的状态让他崩溃——这根本没法工作。

　　“春舟……路上注意安全……”

　　临走时，那柔弱的人躲在被褥中探出头来。

　　他的眼睛永远灰蒙蒙的，无神，和他这副身子一样，好看，但是病弱得叫人喜欢不起来。

　　蒋春舟转身，不想再看他的眼神：

　　“记得起床把药吃了。”

　　他系好领带，匆匆打开了房门。

　　——呼。

　　终于喘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