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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芷沂·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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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带路的两名侍女,一路无语地来到太后的寝宫福寿殿前。侍女们按礼进去通报,我则满心忐忑地侯在殿外等着传唤,心中默默盘算着怎样的说词才是最恰当的。这件事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厉害关系、权利冲突,我无从得知,但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告诉我,接下去要面对的,不亚于一场生死抉择,我又应该如何自保?
正当我独自在殿外沉思之时,一名侍女来到我身边,轻声唤我:“云姑娘,太后召见。”我还一虚礼,随手微撩衣袂,略定定神,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福寿殿。
依旧是富丽堂皇的前殿,我此时的心境却是无比地沉重,面对一国之母,我的话容不得半分差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死生大事握在殿内的国母手中,却也握在我自己的手中,沉甸甸地,压得我有丝喘不过气。
“民女云芷沂拜见太后,千岁千千岁。”我一脸平静地行了礼,跪在地上等着太后宣我平身,却是久久不见动静,我心下略略一沉,莫非太后得知了什么?转眼又觉得不可能,自己才离开璟瑄殿不到一个时辰,即使有太后的耳目,皇上的事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发觉,但是此时太后的反应又该作何解释,我努力回想可能出纰漏的地方,眼前猛然闪过一个人——苏钦之?会是他吗?我心里实在是没底,手心已沁满冷汗,心中不住地懊恼自己的大意,若是让太后起了疑,这团火怕是也包不了多久的,届时这替罪羔羊怕也是非自己莫属了。
我跪在地上思来想去,竟终是免不了一死,心中发凉,倒也长了些胆气。逃不过的,索性不如博一下,我偷偷抬起头,眯着眼瞄向太后的方向,无意外地对上太后一双探究的眼,目光深深地。这时的我心已是全凉了,想着今日是逃不过这一死了,何苦又为难自己,在人跟前卑躬屈膝。我云芷沂命可以没有,但这骨是不能丢的,却不知正我这倔强的性子日后又生出了多少祸事,但后悔二字却是从未想到过。
想那太后也是无意让我平身,我直起腰,弹弹外裙上的灰,径直起了身,惹得四周吸气声一片,正上坐的太后也如大梦初醒般地瞪着眼,愣在那里,我无畏地与她对视。
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在回神后,并未呵斥我的无礼,而是淡淡地赐了我坐。我被太后的反应弄得完全不知所以然,心中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太后不再看我,抿了抿茶,也不放回茶盏,只在手中随意把玩,双目低垂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我不可置否,目光仍是紧紧锁在太后身上,半分也不敢松懈。
“怎么?皇上病得很严重?”太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张和不安。
我看在眼里,肚中却是绕了百转千回,心中一发狠,对太后回道:“太后宽心,皇上的身子并无大碍,细心调理就能恢复。”
“芷沂,”太后回视我的眼,“你没骗哀家?方才在想什么?”
“回太后的话,芷沂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哦?”太后虽是在发问,脸色却不异常。
“芷沂跪了许久,也未见太后赐起身,在反省自己之前的行径。”
“既是反省过错,又怎么擅自起身了?”太后的话语间竟有些哂笑。
听到太后这么一问,我全身顿时松了下来。我胜了,我赌胜了!凭着方才太后那丝外露的神情为筹码,压上我的命,赌胜了!如我所料,那苏钦之并未对太后说过什么,但,太后先前良久的审视又是为何?依照现下的情形来看,怕是与皇上的事无关……
知道自己不能出神太久,就笑着回道:“回太后,芷沂生来性子不好,方才想着太后的责罚是逃不过了的,也不怕再多添一桩了。”
“你…”太后摇着头,无奈地笑,“你以后怕是会栽在你这莽撞的性子上。”
“那也是以后的事,芷沂可不会多想那些有的没得,只是知道眼下太后是不会重罚芷沂的。”
“哦?”这次太后倒是一脸好奇了。
“重罚了芷沂,就必定耽误了皇上的身子,太后虽是不会在乎芷沂,但是不会不心疼皇上的。”
“不在乎?那倒也未必…”太后若有似无地独喃了一句,忽又一脸严肃地问我,“芷沂,你对哀家说实话,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太后一脸诚恳地表情,仿若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而只是一个担心孩子的母亲。我是一个孤儿,这种饱含母爱的目光在我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同时,我却是自私的,再感人的人间真情在我眼中也比不上我和淡墨的命。原来我也是这般地铁石心肠,我在心中暗暗苦笑,“太后,芷沂并没有欺瞒的必要,此次进宫不就是为了皇上的病?再退一万步,芷沂还盼着太后佐人救回淡墨,哪里会有欺瞒之理?”
一席话。似是让太后安了心,又慵懒地靠在椅上,我也渐渐安了心,终觉得这结果来得太过轻巧,但也不愿再多想,正想起身告退,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说是虢勋大将军求见。闻言,我一皱眉,这虢勋大将军司徒劼连我这久居山中的人也有所耳闻,让萧国先王甘心临终托孤的便是此人,此后佣兵天下,所到之处竟是连战连捷,所向披靡。再之后御驾亲征,此人也是伴君左右,足智多谋、文韬武略,怕是当年的亚父范增也不可同日而语,最后也正是此人一举攻陷祈国,助萧统帝完成一统天下的千秋大业。
思及间,一员彪悍大将昂首进殿,步步生风,瞧他精气十足,竟也不像是已过花甲之年,恍惚间倒是有几分廉颇老将的风范。
“臣参见太后。”一声洪钟之声倒是让我拉回了思绪,暗暗地起了身,想待他发现自己时方便行礼。
太后客气地免了礼,吩咐旁人赐坐,见太后如此,我也就更不能怠慢了。说也奇怪,这司徒劼并不理会太后的好意,径直朝我走来,我心下好一阵疑惑,面上却不好表露太多,顺势迎了上去。
“你就是云芷沂?”司徒劼开门见山地问。
惊讶于被他如此地位的人识得,我安份地回答:“正是民女。”
司徒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开口询问:“你从松木林而来?”
如若说方才只是惊讶,那现下可就真称得上诧异了,一名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怎会详知我这种人:“回将军,正是。”在不知眼前人是敌是友之前,我都不能掉以轻心。
“皇上的病情如何?”他接下去的这句话,让我心里好一阵苦笑,连叹自己太草木皆兵了,我是进宫来医治皇上的,他这大将军怎可放心随意让生人接近,一番调查倒真是免不了的,直至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事情并没有我想得这样简单,当年自认的草木皆兵也并非真正的草木皆兵……
“皇上无碍,只需静养。”我不卑不亢地回道。
“无碍?静养?”随着他的回问,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
我自是不能招认,也冷下声回道:“是,无碍、静养。”
只见司徒劼目光一沉,又靠近了我几分,我无畏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不亏是大将军,他的目光比太后的犀利许多,还带着浓浓地压迫感,在这双威严的眼中,怕也是容不了半粒沙子的。司徒劼见我与他对峙,竟逼出他多年带兵打仗的杀气来,殿内的一干侍女早已跪了一地,一时气氛到了最低点。
“将军息怒。”上座的太后竟起身为我解围。
司徒劼一声冷哼:“息怒?难道太后信她的这番说词?皇上现在的身子真是无碍?”一句话就堵了太后的嘴。
“我是医者,若说了无碍,定能还你们个完整的帝王。”其实我心里最清楚我是解不了毒的,但若是不这么说我怕是出不了这福寿殿了,再者是在司徒劼的眼神压迫下,我已经渐渐不支,若还是不反抗,怕是要露马脚了。
司徒劼的杀气散了些,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紧握的双拳也松了下来,看来我的性命是无虞了。
“若是你办不到呢?”
“任将军处置。”
我依旧与他对峙着,感觉到他的杀气慢慢散尽,却仍是对着我凝眸深思,半响才又开口:“云芷沂,是吗?方才的表现倒也担得起你这名字。”
我这名怎么了?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理会,又说道:“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若是皇上损了半分毫毛,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此时的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骇人的杀意,也清楚地明白他未出口的话是何意。
“民女本就不是什么人。”被司徒劼压制着,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不服气地回道。
见我如此无礼,太后又紧张地站了起来,不料司徒劼到并不介意,竟是笑了起来,太后像是怕我再次出言不逊,急忙让我下去,我也并不想再留在殿内与司徒劼对峙,就匆匆离了殿。
出了外殿殿门,我停下来喘气,随手一摸,竟是一额的冷汗,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抬首竟在远处发现了一抹茜色:他怎么敢到这儿来?边想边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司徒劼进宫了。”濮阳夙答非所问。
“你想见他?”
“哼!”濮阳夙一声冷哼,“司徒劼从军几十年,那身兵家气势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你担心我把你的事抖出来?”
“我的意思,你心里清楚。”濮阳夙冷冷地回应我。
“你是怕我屈打成招,还是来看我是否已身首异处?”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濮阳夙略顿了顿,“若是真死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怒极反笑:“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云芷沂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刚刚才经历过一场生死较量,出来就碰上一个巴不得你死的人,任谁都受不了的。
“既是一个人出来的,那就是瞒住了。”濮阳夙自顾自说道。
“敢做就要敢当,现在怕了?”我冷笑着说。
“我是在怕,怕你坏了我的好事。”
“你…”我一时气结,若不是关系着自己的性命,我真想一头冲回福寿殿一吐真相。但是我不能,指甲嵌进掌心的疼慢慢传了过来,我也渐渐平静下来,“你的事我也管不着。”
濮阳夙一阵轻笑:“能在司徒劼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我倒也要对你刮目三分。”
“你的刮目,我云芷沂可受不起。”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司徒劼并没有什么,畏他,是你无能!”满意地看着他的脸色发青,心中的怒火略降了些。
濮阳夙显然不愿与我再斗什么嘴皮子,一甩袖子离开了。我站在原地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沉,忽然肩上被人一拍,我呵斥道:“谁?”
身后的侍女明显被我的煞气吓到,不敢回话。
我心中闪过一丝内疚,脸色缓了缓:“有事吗?”
“总管吩咐奴婢告诉云姑娘一声,在医治期间就住在璟瑄殿。”
“这是太后的意思?”
“是的。”
“不是有圣旨说闲人不得靠近璟瑄殿…”
“云姑娘算不得是闲人!但也不好违了圣意,所以总管就把濮阳公子找来了。”不是他自己过来的…?我在心里暗忖。
“还有什么事吗?”我见那侍女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总管吩咐奴婢随云姑娘回住处看看,若是有什么短缺也好及时补上。”
知道这深宫内院不若外头那般随性所欲,既是总管派人暗示我回房好好待着,我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道了声有劳就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