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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芷沂·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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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子好重,我想抬手揉揉眼睛,不料臂膀沉得犹如千斤重,我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宝珠惊喜的声音:“姑娘,姑娘她醒了!大夫,大夫,姑娘她醒了!”
一直干皱的手覆上我的额,翻起我的眼皮,托这双手的福,我终于可以见见那个老开苦死人不偿命药方子的主人了!
大夫长着长长的白髯,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不客气地回瞪他,敢情给我吃苦药还是他有理了!白髯大夫狠狠地甩袖起身,对着纪子说:“下次她要还是这样一心求死,就是你们主子亲自来请我也没用!”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我白白眼,不以为意,宝珠来给我擦脸,一双眼浮肿的厉害:“宝珠,你怎么了?”一出口,才惊觉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厉害。
宝珠一听,眼眶噔地就红了,什么话都没说就在床头嘤嘤地哭起来,纪子过来安慰她,对我勉强一笑:“姑娘,你躺了五天了。”
五天?今儿是初五了!天啊,要是让凤皇知道了,那还了得,不被骂死,也要被念叨死的!要出人命了…这是我脑中唯一的念头。仰起脸,我小心翼翼地问纪子:“你们爷……呢?”
这下子,宝珠哭得更厉害了,我也彻底糊涂了。纪子一个劲地劝宝珠,像是不经意地道:“爷他…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我平静地听着,点点头。宝珠倒不哭了,跟纪子两个人四只惊恐的眼睛盯得我心里发毛,我叹了口气,也很奇怪自己的反应,只是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外。
那之后,白髯大夫又见了几回,只是每次都是板着一张脸,我也很不客气地沉下脸,别以为我不会装死人脸!本来还以为他会给我开更苦的药,当宝珠端着药碗过来的时候,我可真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口气灌下去的,幸好白髯老头还是有一定的医德,药不是很苦,于是乎,我心里就有了些愧疚。
就在我想对白髯大夫示好的时候,那个老头留下了配好的几付药,又叮嘱了纪子跟宝珠后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气结,心里为自己竟然想先低头的懦弱行为感到可耻。说实在的药其实不错,至少我的病情每天都有所好转,只是宝珠,纪子跟钟叔再不肯留我一个人待了,三个人轮流守着我。
一日,我午歇醒来,瞅见宝珠在绣一双花鞋。我好奇地拿起一只来看,真精致的活儿,放下鞋子说:“嫁衣做完了?”
随着我病情的好转,宝珠对我态度也好转了:“嗯,等绣完这个,一身喜服就完工了。”
“什么时候办喜酒?”我亲昵地挨着宝珠坐下。
宝珠笑笑,脸上净是满足:“下个月就办。”
我寻思了一会,又说:“我还没去过你家,什么时候领我去你家拜个晚年?”
“姑娘若是病好了,那是我们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宝珠不甩我,“但是姑娘身子需要养着,若是又出什么事,我一个小小丫头可担不起。”
“宝珠,宝珠。”我扑到她身上,“我的病已经大好了!带我去嘛。”
宝珠板着脸推开我,要出门,我扭屁股糖似地跟出去,嘴里还边嚷嚷:“宝珠,带我去嘛!明天?后天?大后天总行了吧……”
跟宝珠相处的时间越长,主仆关系就越淡,到现在我更多的是将她当做姐姐来看,而她管起我来也越来越像是在管妹妹…真不知道我是该笑还是该哭。不过既然是当妹妹,哪有姐姐不疼妹妹的,于是此刻,我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宝珠家里。
我一直以为宝珠只有个姐姐,未想到她还有个弟弟,年纪跟我相仿,看着宝珠对她弟弟的态度,我心里平衡了,对他弟弟也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宝珠的姐姐宝莲是个不多话的女子,只在我进屋的时候替我倒了杯水就一直在厨房忙活,宝珠爹娘把我往上座请,我吓得连连摆手,在老人家面前坐上座,那不是折我的寿。他们又拿出藏着的年货,一个劲地让我吃,我看着两张满是皱纹但很慈爱的脸,心里一阵泛酸。如果我爹妈还在,是不是也会这么疼我,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专给宝珠找麻烦的宝贵,顿时嫉妒到眼红!
“喂,你就是那个打跑洪教头的云…云什么来着?”宝贵云了半天,也没云出个结果。
宝珠爹一个巴掌拍上了宝贵的后脑:“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
“她又不比我大!”宝贵委屈地大叫。
宝珠爹作势又要打:“小崽子还敢喊!”宝珠和她娘连忙一人一边把宝珠爹拦下,想必平时一家子人都是宠着宝贵的,眼下见爹打他,气呼呼地把脖子一拧跟他爹对上了。
我笑着走到宝贵跟前:“我是云芷沂,幸会。”
宝贵一愣,我笑得更欢了。我一笑,宝贵原本板着的脸缓了下来,忿忿地出门了,不知是否是眼花,我依稀觉得他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留下在宝珠家用了晚饭,没想到宝莲的手艺这么好,明明是很普通的食材,竟然也不比萧皇宫里逊色。清口的饭菜让我食欲大增,正在大快朵颐,就听到宝珠在边上低声抱怨:“我烧得真那么难吃…”
我贼贼一笑,眼睛留意着宝珠爹娘,对宝珠小声说:“今儿明白也不晚,下次注意。”
宝珠眉一挑,碍于那么些人在,不好发作,偷偷瞪我,我看着她憋气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愈发幸灾乐祸。
饭后我又跟宝珠一家子人闲聊,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觉得今儿还没好好跟宝莲说上几句话,就这么回去挺不心甘的。终于,应该是宝莲在厨房实在是磨蹭不下去了,这才诺诺地在一个角落坐下。我眼睛一亮,当下从腰间摸出一枚扳指,这扳指可不是我的,我的那些首饰都用来救济灾民了,现在的我可真是一穷二白。这扳指是我从凤皇哪里顺手抢来的,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剥削凤皇是件乐事。
宝莲战战兢兢地接过扳指就要磕头,我连忙扶起。宝莲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我突然又很好奇她嫁的良人有是怎样的,也是这么温柔的人…还是像凤皇那般霸道的?宝莲的声音很好听,跟她的人一样柔柔的。
当晚我跟宝莲、宝珠三个一起咬被窝。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跟外人一个炕睡,即便是在松木林,我跟淡墨也是各自有自己的房间很少窝一起睡的。可是宝珠家不大,她们姐妹一直是睡一起,只是后来宝珠来了太守府,也就不太回家了,因为我晚上容易发病,离不了人。而我今晚留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宝珠娘说明儿一早祥子要来,祥子就是宝莲待嫁之人。
那是一个很憨厚的男子,声音很低沉,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来了,给他未过门的妻子带来了两块上好的布料,说是隔壁家去了国都,他顺便让人带的。宝莲在祥子面前倒是少了几分羞涩,至少在我面前她还是很拘谨的。
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又记不起来。旁边的宝贵几步窜到祥子跟前,很热情地说:“祥子哥!”看得出他很崇拜他未来的姐夫。
祥子含笑点点头,又对我行了个礼:“云姑娘。”
“祥子哥,她真的是把洪教头赶跑的那个人吗?”
祥子点点头。宝贵一听就乐了,到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要跟我切磋,我一脸无奈的表情惹得大家伙儿都乐了。祥子顺着话题也说了些关于护卫组的事,原来胖婶离开太守府的第二天还真的去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选组长,祥子因为是这土生土长的,平日里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是个好把式,就被一伙人推着当了总组长,反而胖婶那口子只是个分组长,为此胖婶还去祥子家吵过几次。
一说到护卫组我就来了兴趣,死活想去看看。祥子是个老实人,就憨憨的答应了,被宝珠狠狠地瞪了一眼,宝贵还是小孩子性情,一听也吵着要去。于是我们四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宝珠家。
等我们一行人到了校场,一班人都已经在训练了。祥子先去跟几个分组长碰了下头。恰好碰到胖婶来送饭,见到祥子后的胖婶眼皮翻得老高,嘴角撇得老歪,鼻子还一哼一哼的,祥子倒也有肚量,没计较。
可你想息事宁人,人家偏不领情,就像胖婶那种人。阴阳怪气地跟一起来送饭的婶子说:“还总组长呢,日上三竿了才来,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上的!还不就是未来的小姑子在太守府当个下人,就鸡犬升天了!”
我偷偷问宝贵:“胖婶一直都这样?”宝贵抿着嘴点点。
“胖婶,来送饭?”我淡淡地迎上去。
“哟!姑娘。”一看是我,胖婶就笑开了,“姑娘今儿怎么到这儿来了,身子好些了没?一直想去府上看看,就怕给府上添麻烦。”
“好多了。”我看向训练的校场,随意地问,“听说大叔落选总组长,婶子心里有些疙瘩?”
胖婶拉下嘴角不说话了。
我看了一眼,口气仍旧淡淡的:“这次没选上也未必此次选不上,婶子这个样子,大叔也会很为难的。”再看一眼胖婶,她脸上有了些疑惑,我笑笑,“婶子这样别人会以为大叔没气量,男人没气量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依着我的眼光,大叔也不是泛泛之辈,婶子你应该多替大叔鼓起,而不是背后拆台子…我也不多说了,婶子是聪明人,琢磨琢磨就会明白的。”拍拍胖婶的肩,我回到宝珠身边,再看胖婶,一脸的若有所思,我笑了。
训练很枯燥,没多一会我就乏了,想着一晚没回去,看祥子还在忙,也不便打扰,就让宝贵一会替我说声,领着宝珠就回去了。
远远的就看到纪子往我这跑,我笑着拦下他:“火烧眉毛了?要这么急?”
“爷…爷他回来了。”纪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姑娘不再,正气头上呢!”
我一听心里就一咯噔,凤皇回来了?还在气头上…是因为我赶跑了洪教头,还是因为我气走了那个蒙古大夫?洪教头算是子都的人,赶走他估计让他在子都那里抬不起头;可那个蒙古大夫又是什么来历…要是比子都还得罪不起…越想心越凉,脑中闪过昨晚宝珠爹给宝贵的那个大巴子,暗想凤皇气极了会不会也打我?那我要不要还手?我貌似打不过他…那不就是死定了!
一路地胡思乱想,很快就到了太守府,也看到了一脸黑的凤皇,手负在背后,一脸的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我。我心虚地慢慢靠近,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刚咧开嘴,凤皇就瞪了我一眼,说:“跟我去书房。”
看着凤皇笔挺的背影,我的天地顿时暗了,这回是真生气了,还是不要反抗了。我垮下脸,一步三挪地移去书房。
鼓足勇气推开门,决定先说凤皇你回来了。先表示对他回来的喜悦,保不定就不再多计较我的过错了,一股大力一拉,我暗叹真完了!已经本能地闭上了眼,谁知我竟然被拉进了一个怀里,不是很宽厚但是让人很安心。
凤皇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双手用力地抱着我,一动不动,我也全身僵硬地一动不动。
“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什么?”说完,我就想咬掉我的舌头。
“对不起对不起…”凤皇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直在重复,“对不起我没有按时回来;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在你病重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对不起我只考虑自己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对不起……”
我慢慢地听着,听着他的歉意,眼顿时柔了下来,身子也松了下来,缓缓地搂住他的背,肩窝传来一阵湿意。
“对不起我那么任性…”我的声音也很轻很轻,不知道他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