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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烙印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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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东子联系车主,东子让他把钥匙交给门口的迎宾,车主自己会去取。
钥匙交接好,方落炎整个大脑都是懵的。混混沌沌,一片浆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家,又是怎样在床上躺着睡着的。他只是觉得冷,很冷,很冷。
就是在那样冰冷的梦境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陈盛偷偷带着他跑出来,去了河谷镇最深处的凤凰谷。那是溪流汇集的地方,植被最茂密的深谷之中,因着阳光的照射似乎有流光在闪耀。
村里人又把这里叫做凤凰湖。
相传有情人在这里携手跳下,会得到凤凰真神的祝福。
这个传说是陈远有一天无意中听到村里的阿嬷说,然后跑回来告诉他,他又告诉了陈盛。
而那日,陈盛就站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眼带笑意的问他:“你敢跳吗?”
他眼里有光,有希望,有柔情。
方落炎坚定的点了头:“敢。”
你敢,我就愿意陪你。哪怕是万丈深渊,哪怕是万劫不复!
“好!”陈盛抿着唇,拉着他的手数到三,两个人一起跳了下去。
冰凉的湖水刺骨,他只感到身体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他害怕得紧紧闭着眼,伸手去够他。
然后紧跟而来的是唇上温热的触感。他的唇贴上他的,舌尖顶开他的牙齿,翻滚,搅拌,带着缠绵的情意和浓浓的占有欲。
他忽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陈远的脸!
怎么会是陈远!
他吓得猛然推开他,将头探出湖面。
方落炎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因为猛烈的坐起而越发的昏沉。他扶了扶额,发烧了。难怪会做那么奇怪的梦,难怪他会觉得口干舌燥,又冷又热。
好多年没有生过病了,方落炎把被子掀开去倒水。看着身下的一片狼藉,闭着眼艹了一声。又转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热水沐浴后,总是要清醒许多。他打电话给东子请了假,去楼下买药。刚出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那辆太难让人忽略的红色轿跑。
“哥。”陈远笑着走向他,手里头还拎着豆浆油条。
“今天没课?”方落炎头晕,蹙眉看着这个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往另一边走。
“没课。你怎么了?”他探着脑袋看他,“脸色这么差?回去休息吧。”
陈远伸手拽他,方落炎给避开了。
“哥。”陈远跟着他,有些无奈。
方落炎觉得自己态度不好,随即停下来,“陈远,好好学习,别老往我这儿跑。我要是去上班了呢?你不是跑个空?”
陈远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扬着嘴角笑道:“我来得早,怎么会跑空呢。我就给你带个早餐。你喜欢的,呐,豆浆油条。”
“我不想吃。”方落炎摇了摇头,转拐进了药店。
“生病了?”陈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这么烫?”
方落炎深深的出了口气。这孩子就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他问服务员买了感冒药,退烧药。陈远抢着结了账,还给他加了消炎药和咳嗽药水。
“我嗓子不疼,也不咳。”方落炎让服务员把多余的药退了。他从来就不喜欢吃药,要不是想着明天得上班,他拖都得把这感冒给拖好了。
“备着。”陈远又给他塞进袋子里。“走吧,回去给你熬点粥。”
他拽着他胳膊出去,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又松了手。跟在后头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回了家。
“回学校去,哥不用你照顾。”方落炎想把他打发走,可是陈远就像是吃了定海神针一样,把手里头的豆浆油条一放,就轻车熟路的去厨房把水烧上了。
“哥,小时候你就不喜欢吃药,生病了就赖床上让姨给你煮白米粥喂你喝,你忘了?我还帮姨喂过你呢。”陈远一边洗米,一边跟他说着话,“你去把药先吃了躺着吧。一会儿粥好了我喊你。”
方落炎拗不过他,他也没精神再跟小孩儿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他只觉得头更晕了。这个时候真的只想往床上一趟,被子一裹,睡到天荒地老。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踏实。
好像是觉得家里头又有了生气,外头炉子上的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气,有人在为你张罗着家里的大小事情,不用管外面有没有刮风下雨,晒的衣服有没有淋湿,也不用管锅里的水什么时候开,米饭会不会煮糊,更不用去想这一觉醒来是不是要孤独的面对整个屋子里黑漆漆的冰冷和寒凉。
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睡觉。所有的一切,有人在做。
家里头,有人在。
这种感觉,就好像让他回到八年前,有爹娘,有家,有温暖。
那种长时间的寒冷后,忽然包裹着你的,温暖。
方落炎一觉醒来后,便是这样的感觉。
房间里留着一盏温和的夜灯,屋外是灯火通明的客厅,有人在走来走去的说话,还有飘来的淡淡清粥的香味。
他咽了咽口水,肚子真的有点饿了。不知道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反正他的胃已经在开始抗议。
穿好衣服出去,就看见陈远站在炉子边上打电话,小火吊着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勺子轻轻搅拌着。
有那么一瞬间,方落炎有一种想要走过去轻轻抱抱他的冲动。
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以一个小孩的眼光来看陈远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哭着他怀里钻的二狗子。他是陈远,是一个有着自己的行为思想的成年人。
一个成年的,男人。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陈远往后看了看,冲他笑了笑,关了火。
方落炎走进去,拍拍他的胳膊指了指外头,让他去打电话,自己把粥盛了出来。
他盛了两碗。潜意识觉得,陈远应该还没吃。
陈远挂了电话坐到饭桌前,看着他,“睡好了?”
方落炎看了看外头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笑了笑,“这都从天亮睡到天黑了还没睡好,你当你哥是猪呢。”
陈远咧嘴笑着,伸出手背往他额头上一搁,“你这不是生病了么?嗯,烧退了。”
方落炎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到底谁是小孩,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烧退没退?不过,这么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像,有了家人。
好像,又有了一个家。
而他,这次没有排斥他的触碰。
“你待会儿回寝室没问题么?”方落炎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
“没问题。不回去都行。”陈远吃着粥,说话含含糊糊的。
“不回去?不回去你去哪儿?”方落炎抬头看着他,眼里挺严厉的,“你还玩夜不归宿?”
“呵,”陈远笑了,“哥,你别老这么一本正经嘛,我可从来不在外头过夜。我住你这儿照顾你不行吗?”
“我这儿?”方落炎看了看那仅有的一个睡房一张床。
“行了,我开玩笑的。”陈远笑了笑,低眼看着碗里的粥,借以掩饰自己失望的眼神。他哥眼里头的讶异和不经意的退缩,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有时候,他可能更想回到小时候,可以随意的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蹭。而如今,他眼角眉梢,身体各处都透露着小心和生疏,哪儿哪儿都写着请勿靠近。
他其实昨天晚上就来了。就因为陈盛一个电话,“我今儿晚上好像在乐逍遥门口见着他了。”
“嗯。然后呢?”
“当时我跟雨萌在一起。”
……
陈盛甚至都不必多说,他太了解陈远了。也太了解方落炎。
正如,陈远太能知道当方落炎见着陈盛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心情。
他想都没想,就从自习室里头出来,开着车就去了他小区楼下。见着他失魂落魄的从外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小区,上了楼。那脸色苍白得跟张纸似的。
他连他这辆红得发光的车都没多看一眼。
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就像是那年他知道家里一个人都没剩下时,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情。
那种痛不欲生,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让人心里生生的发紧。发疼。
他看着他房里连灯都没开,始终是放心不下,拿着备用钥匙就上去了。
他都没想过要是他知道他有备用钥匙后会怎么想,会不会从此之后不再见他。
但是他庆幸他昨天晚上进去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着身子,浑身发抖,嘴唇发青打着哆嗦的人,心里头拧巴得像是要窒息。他给他盖好被子,又躺到床上和着被子抱着他。然而,他还是抖得厉害。
后来,他干脆躺进被子里,把人往怀里带,让他的手放进他衣服里暖着。
方落炎身子是暖和了,可是他似乎是在做着一个并不怎么好的梦,皱着眉头,眼角逐渐湿润。陈远在看到他流下泪的瞬间,没忍住吻了他。
他苍白的双唇滚烫,他就那么吻着他,颤抖着,克制着,心疼着。
从开始到结束,他一个字都没说,甚至没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
就当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梦好了。
不过,是个梦……
可是,天知道他心里头已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他最爱的人,却被那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个人真的动动手指头,甚至都不用张口,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要了他的魂,要了他的命么?
陈远从小就不信邪。他不相信他玩命的对他好,他的心里头就一直能住着那个魔鬼。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