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万缕》俞之

76、喜欢

　　“我怎么觉得我被坑了。”入职第一天，唐成中午一下班就跑到梁思原面前诉苦道：“那帮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还一直问我大学时候的事。”

　　“他们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唐成说：“可他们笑得我头皮发麻，每次一跟人对视，感觉他们都在用眼神提醒我我是个关系户。”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用管那些。”梁思原全程看着电脑屏幕，“我推给你几个名片，关于新馆展出的宣传事宜，你们几个配合一下。”

　　唐成掏出手机，边按边问：“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不去吃饭吗，我们一起？”

　　“我晚一点，你先去。”梁思原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个东西递给他，“填个表，二十一号市里组织培训学习，你去听一下。”

　　“我去？”唐成不明，“我又不是干部，我去干什么。”

　　“多出来的名额，占了个周末，没人愿意去。”

　　唐成无言以对，梁思原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他道：“去了就好好学，认真一点，别丢脸。”

　　“这你放心，肯定不会的。”唐成立刻接完话，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套路，抓了抓脑袋，只好自己先去吃饭。

　　“‘烁玉流金’在协会内部的评价两极化严重，我不太想让陈泓这时候参与进来。”食堂靠窗的僻静处，陈文石年纪渐大后越发保守，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陈泓还年轻，他满腔的志气想有更高的知名度，但依靠梁思原，风险太大了。”

　　“你没他的把柄，怎么敢跟他共事。”付元明喝着汤，吹了吹调羹，“他把自己的师兄调进来，就等于给你吃了颗定心丸，人家培养自己的人也没背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你的意思，这次画展就按他的想法来？”

　　“你也没得选。”付元明说：“你们想借他的势，又不想听他的话，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但我们要是听了他的，就等于跟木林斋杠上，万一他翻脸跟何菁联手，水云间没有什么能跟她对抗的资本。”陈文石担心。

　　“那你就多虑了，梁思原跟何菁恐怕是不可能和解的了。”

　　付元明一笑，一副已知内情的样子，没有跟陈文石解释，“暂时听他的也没什么，‘烁玉流金’的争议无非在艺术性上，但群众喜欢，互动性强，他们批评也没用。梁思原确实很会搞这些东西，对媒体和大众喜好的敏锐度很高，这次新馆的展览，他应该是想翻转口碑，再做一波实绩。”

　　付元明说：“水云间的优势是商业化的模式，有大量的普通客户资源，而木林斋主要依赖于拍卖行和个人，客户大都是那些头部老板和艺术家，他既然让你去跟何菁抢市场，我看这一次，他是决心要在拍卖价格上做文章了。”

　　“这个行业大家都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天价拍卖。”付元明吃完饭，把碗放在盘子里，“想从中操作，肯定会留下痕迹，炒作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时候反而把他跟水云间绑得越深越好，一旦你们有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这样他做事才会多多斟酌。”

　　陈文石虽然不放心，但跟付元明长久打交道下来，知道他这个人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可根脉深厚，消息灵通，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于是时隔多年，又一次在陈泓向他索要作品时，重新拿起了笔。

　　看到画的那一刻，梁思原对他有再多的意见，也不得不承认，陈文石这个教授不是虚名，他风光的前半生也是靠自己的才华一点点累积下来的，如果不是护子心切，他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准备工作跨过了年关。

　　除夕当天，商场不打烊，跟在外的顾客一起跨年，孟清也留在店里忙碌没有回家。

　　两个人都在工作，一直到跨年倒计时开始前，梁思原打过来一个语音电话，孟清接起来走到外面，看到商场中央屏幕的倒计时读秒。

　　路边的顾客纷纷停下脚步，当屏幕上计时归零，时间闪烁在新的一年的那一刻，无数粉色的气球和花瓣从顶层落下，音响里开始播放一首Auld lang syne。

　　“清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孟清仰头看着外面纷飞的花瓣，耳中悠扬的曲调重叠，将手机拿开了一点，却恰好听到梁思原对他说：“孟清，回头。”

　　孟清怔然，转身看到梁思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时花序门口，拿着手机对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过来了？”孟清挂掉电话走过去，几步路略觉缥缈。

　　“一点私心，想做你新的一年见到的第一个人。”

　　孟清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笑意，心跳骤然加重，一时竟无以应对。

　　“还有这个想亲手拿给你。”梁思原把一个礼盒给她，“新年礼物。”

　　孟清低头，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金色链条上做了简单的设计，在下面缀了一颗珍珠，不会张扬，可也不会被忽视的程度。

　　他换了盒子，去掉了标签，选的也不是满大街的大众款，孟清还是认出那个品牌，商场里没有店面，在桐影的时候，她的同事有买过一条手链，是从香港特意找人代购的。

　　她不知道梁思原哪来的精力考虑这些事情，可想一想，他从来都舍得在她身上花心思和时间。

　　“谢谢。”孟清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梁思原把项链取出来，小心戴在了她的脖子上，顺手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碎发，眼前所见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温润不会掩藏她滟滟的光芒，只会为彼此增色，相得益彰。

　　“如果你不会觉得我太过唐突，那我大概已经收到了我的礼物。”梁思原看着她，孟清抬眸，对上他眼中的自己。

　　有顾客走过来，孟清回神，“我要进去了，今晚还要忙。”

　　“好。”梁思原不多纠缠，“我也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孟清点头，等他离开，站在店里长长地吐了口气，一手摸到那条项链，刚才脖颈间的触感好似还残余在那里，热热的微微发痒。

　　外卖员送来几份咖啡和甜点，店员收了笑嘻嘻地跑过来向她道谢，孟清茫然，随即反应过来，打开手机，梁思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他经过澹江路时看到的焰火。

　　一个忙碌的新年过去，画展的推动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协会里每个人都知道梁思原看重这几场展出，纷纷猜测他每天待在办公室里究竟在做些什么，可没有人去问，在开展之前，连他们内部的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

　　美术新馆的位置就在新城文化园的边缘，因为位置相对偏僻，也缺乏吸睛的展品，平时很少有人会去，这次因为梁思原先在网上火了一阵子，又加上‘烁玉流金’的热度，在官方宣传下，当日预约人数一经开放便已满员。

　　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开展的前一天，官方放出通告，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展出将延迟两天对外开放。

　　在网络力量过于发达的时代，很快有人发现这个特殊原因来自一位德国的汽车制造商。

　　在展出前夕的一次内部拍卖会上，陈泓的《空山鸟语》，以八位数的高价成交，并签署特定保密协议，临时撤出了展馆。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画家，水云间的创始人，千万的成交价。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梁思原提出参加拍卖会的时候，陈文石便对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结果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自认已足够留神，仍不知道梁思原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网络流言不断，付元明组织人开了一次会，对外承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将画作的更换情况做了公示。

　　展出当天，新馆被挤得水泄不通，大部分人都是图个热闹，来看看陈泓展出的另一幅画，也顺便看一眼是什么样的作品能顶上那副价值千万的画的位置，由此一来，郑鹏的名字也又一次被带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陈文石以自己儿子的名义准备了两幅画，一副是已经拍卖出去的《空山鸟语》，笔墨中设置了大量的留白，意蕴十足，另一幅则是在展的《寻香问影归来处》，密匝匝一片春日山花图。

　　一个极简，一个极繁。

　　众人只见繁华，对另一幅充满了探究之心，不懂一幅画为什么还要签保密协议，去购买者的汽车品牌底下连问了几天后，对方终于发声，跟美术馆和当地美术组织官方一起发布了一份联名书。

　　《空山鸟语》图，将会出现在他们下半年即将发售的一款限定车型身上，并且他们还会跟水云间继续合作，推出更多中国风系列，除了汽车，还放出了一张水墨配色超跑的概念图。

　　“这么说，三千万是版权费了？”杨思思伸长了脖子打听。

　　“没有三千，两千七。”梁思原纠正道。

　　“那也不少啊，他们能给你抽成吗，你应该也能拿到点好处吧？”杨思思不长心地问。

　　孟清给她打了碗蟹粥，“多吃点，别开玩笑了。”

　　“我是说真……”杨思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哦，也对，你是领导，不能收人家的钱。”

　　说完，没忍住道：“不过那可是两千七百万，就那一幅画，两千七百万啊，不是说后续还有别的合作，就算不是每一幅都这个价，怎么也得六七位数吧，要我我真扛不住这个诱惑，我要能干成这么大的交易，我必须得跟他们要点好处。”

　　被孟清碰了一下手肘，杨思思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梁思原默不作声，把挑好刺的一碗鱼肉放到了孟清面前。

　　“好了，干一杯，祝我们小清明天回檩州一路顺风，学习顺利。”杨思思端起了酒杯，看到梁思原杯子里的大麦茶，“你小子不老实。”

　　“我晚上要加班。”梁思原压腕跟她碰了下，“以茶代酒。”

　　“饶你一回。”杨思思哈哈笑了两声。

　　两个人喝的是果酒，度数不高，可喝多了还是有点上头。

　　吃完饭，把杨思思送回去，梁思原提议去走走，孟清见时间不晚，便答应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梁思原开口。

　　“下午一点。”孟清对这次精研班满是期待，可转头看到他脸上的失意，心绪稍缓，温笑道：“只有二十天的学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梁思原两手撑在身侧，抬起头道：“只是觉得二十天好长，这个月都不能见面了。”

　　“我们在这里也不是天天见啊。”

　　“可起码心里有个支撑，想见的时候还能见到。”

　　“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这么黏人。”孟清笑他。

　　梁思原侧目，“因为喜欢。”

　　孟清笑容僵滞了一下，“好端端的，忽然又说这些。”

　　“因为害怕。”

　　“怕什么？”

　　“杨老板说你在檩州有很多追求者。”

　　“……”

　　“我在想，我不是个有很多热情的人。”梁思原说：“所以很担心，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被他们比下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机会就已经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