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Vividgreen

12、十二

　　雨过之后便是天晴。没有人说起的话，谁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连音早上回家的时候，郁巧西还没起床，才七点多。悄悄的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卫生间漱了口洗了脸就匆忙离开了，开门出去的时候，一脚踩进了一片水洼当中。脚上穿的白色帆布鞋全没用了，郁卒的抬头，屋檐上的水滴又滴答落到额头上，屋旁大树的枝叶间有早晨的阳光透过来，优质生连音同学发了会儿呆才回过神来。
　　拉回视线，穿着湿嗒嗒的鞋子踩着自己的车，然后，落荒而逃？算吗。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但自己不愿承认吧。
　　一夜没睡，好像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就改变了，但潜意识里却告诉自己并没有变化。
　　到了家门口，连玥正坐在楼下的花坛上东张西望，看到自己过来了，火速的跑来，车还没停下来就冲上来抱住了自己，“哥！”
　　连音差点没闯到她，吓得不清。可她死死的抱着自己，“哥！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爸妈马上回家，我已经通知他们了，今天早上我出去买油条，回来在邮箱里看到的，说不定昨天就到了！”连音看看，真的一手抓着油条，还有一手是一个大大的信封，大红色的。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鞋里面还是很不舒服，但看着自家妹妹这张笑脸就莫名的开心起来，拿过那个信封，从车上下来，一胳膊搂住连玥，“回家看去！走！”
　　连玥蹦蹦跳跳，“哥啊，我也跟你去S市玩，回来要给我带好东西啊……”
　　两人说着话间，走进了楼道里。

　　郁巧西醒过来的时候是侧身面对着窗户的，睁开眼睛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迷糊了好几分钟才清醒过来，爬起来在小小的房子里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才明白他是走了。但他不知道昨晚他做了什么，那人又想了什么，只是以为他有事出去一下了。
　　躺倒沙发上，打他手机，“你哪儿去啦？”
　　“你谁呀？”谁想到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是不是许溪溪啊？真是奇怪，哥都不存名字的……哥，电话！”
　　郁巧西在这头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间，连音声音响起了，“喂？”
　　不知道为什么，郁巧西突然有种很尴尬的感觉，不知道是否因为他这一声“喂”，总之心情瞬间就down下去了，“没什么事，就是见你不在，现在你回家了就放心了。”
　　本以为连音会说些其它什么，可是他只是顺着接话，“哦，我刚到家没多久，在吃早饭。”
　　郁巧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静了几秒钟，才吐出字，“那没事了，再见！”啪嗒，合上自己的手机盖子，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天花板。

　　连玥用刚拿过油条的油手过来抢通知书看，“哥，刚刚那人是不是许溪溪啊，声音有点像啊！”
　　许溪溪是连音的好朋友，还真是一男生，别看人家名字这样。
　　“知道你喜欢那人，小姑娘给我好好学学习！”
　　“我就喜欢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连玥撒泼。
　　“油手给我拿开！”
　　“你跟我说，那人是谁！”
　　“同学，你不认识的。”
　　“有什么隐情没，你是不是欠人家钱？吓得连名字都不敢存，我告诉妈妈去！”连玥最近在偷着看推理小说，逻辑思维能力相对而已强了点。
　　“你这么点本事留着以后学立体几何时用吧！”连音抢回自己的大信封，快步走进自己房间，潇洒的带上门，任她在外面嘶吼。自己摸出手机，看看电话簿里头，为什么没有存他名字？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没有存呢？越想越担心，连音自己开始害怕起来。

　　随后的几天，郁巧西就隐隐约约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清楚。但他以为连音再也不会来自己家里帮自己补数学，可过了三天，连音又来了。
　　还是那样子的笑容，语气没变。但他知道，有什么变了。
　　连音再也不肯留在家里吃饭了，一到点就回家。每天准时来准时走。也不给自己带一些好玩的东西，所以即使说话还跟从前一样的熟络，但他知道真的变了。
　　一天，连音正帮他讲一道函数题，他问话了，“你什么时候开学？”
　　“嗯？”连音抬头，手里还抓着笔在草稿纸上列式子，“哦，再过一星期。对了，这个星期我们要有聚会，你来玩吗？”
　　“我跟你们又不熟，去了有什么用。”
　　“嗯，那就不去了。”
　　“……”郁巧西语塞，难道就不可以再要求一下吗。低头，听他讲那道题了。
　　连音傍晚回家的时候，郁巧西坐在沙发上看他在门边换鞋，“那么明天你还来吗？”
　　“明天？明天还来的吧，但下周就不行了，得去准备一下了。”
　　“哦，你们开学真早。”
　　“或许是要军训吧。穿好了，我先回家了啊，剩下那几道题记得做好，明天我来看。”
　　“哦。”
　　嘭的一声，门被带上了。郁巧西坐在沙发上望着关好的门发呆，身边是一大摞的试卷和参考书，窗户处正有阳光在游移，空调打的很低，屋子里很凉很凉，他突然觉得很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果然，随后几天连音没来。
　　郁巧西没有打电话过去，生疏的感觉就是这么强烈了起来，他不懂了，明明从前只需一会儿就很熟悉的人，该算是有缘了吧，可为什么短时期内又可以变得这样，他意识到是那晚之后开始改变的，也认真的想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使得他这样，但左思右想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在家闷了几天，陈捷找上门了，他高二读理科，在学校的集训班，八月份就要开始上课了，特地跑来诉苦一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咬着西瓜大声控诉。
　　郁巧西没精打采闷闷不乐的，随意的接话，“那学文科。”
　　“文科没前途！”
　　“那学理科。”
　　“理科真是苦！”
　　“那读文科。”
　　埋头跟西瓜大战着的陈捷抬头了，发现这家伙不正常了，丢了西瓜皮，手上还全是西瓜汁，推了他一把，“发什么呆呢西西？西西西西西西西西……”
　　要平时，郁巧西早就回手了，并且赶快找纸巾毛巾擦手，甚至可能会洗澡，可这会儿他却弱不禁风似的被他一推就顺势躺到了地板上。
　　“哎哎哎，你小孩子怎么了？啊？怎么了？”
　　被推了好多下，陈捷都整个身子趴到他上方在摇了。
　　郁巧西蓦的间好像开窍了一样，眼珠子一转，直直的看着陈捷，“我喜欢连音。”
　　“啊……”陈捷没反应过来，还悬在那里，以很可笑的姿势呆呆看着地上那个突然变得流光溢彩的好朋友，过了一分钟，脸上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很少见的极安静的翻身坐直了，就坐在躺着的郁巧西旁边。
　　皱紧眉头，“我问你，喜欢是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的意思。”郁巧西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莫名的开心很兴奋，声音特别的明朗起来，眼睛都笑眯了弯起来，像两个小弯月牙。^^
　　陈捷卯足了劲正准备开骂，郁巧西跳坐起来，边去够茶几上的手机边喜滋滋的说话，“难怪这几天我这么不安，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我要告诉他。”
　　陈捷瞪大眼睛，这不开玩笑嘛！抢先一步抢过手机，“你敢打？”
　　郁巧西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很困惑，“我为什么不敢，给我啦。”倾身上去拿，陈捷死死的握着手背在身后，再进一步，陈捷再退一步，你进我退的好几个轮回，郁巧西火了，“给不给？拿来！”
　　陈捷大吼，“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机砸了！”
　　“你敢！”绿手机可宝贝了。
　　“你看着。”陈捷站起来，眼看真要把手机往地上摔了，又突然想到这个手机是他妈妈送的，犹豫了，打开盖子，找到连音的号码删了。
　　郁巧西都看见了，“删了我还是记得。”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郁巧西！”
　　“知道！”
　　“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你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吗？”
　　“知道知道知道，我就知道！”
　　陈捷个很高，眼看就要揍他了，还是握住拳头忍住了，这孩子从小宠到大，不能打不能打，心里不停重复这句话，“郁巧西你给我记得了，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给我好好的反思反思！”
　　“我反思什么啦，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毛病的！”
　　“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话代表什么吗？代表同性恋，只有同性恋的男的才会说自己喜欢一男的，你晓得啊？”
　　郁巧西懵了下，他只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连音心里就很舒服，但是一直不懂为什么，即使喜欢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还很兴奋，可就这么一瞬间被陈捷说的这三个字给吓住了，这三个字在从前的生命中是从未出现过的，而且这三个字背后所有着的压力等等即使从未听说也是可以刹那间明白的，就那么呆住了。
　　陈捷见他这个表情也很满意，安静下来，上去拍拍他肩膀，“知道严重性了吧？以后可就不提了啊。知道了没？”
　　郁巧西大脑暂时短路，听了这话呆呆的应着，“哦。”
　　陈捷更加满意，这才又坐下来继续啃西瓜。到了晚上离开的时候还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般，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重复着，“那人也去上大学了，以后就没联系了知道吗？”
　　郁巧西还是点头不说话。
　　陈捷自己一人去了门口换好鞋，开门出去，门刚刚关好，就很火大的发现连音居然来了，正向这边走来，看到他还笑着打招呼，“你好啊，回去吗？”
　　陈捷肚子里生起一团火，看来事情真的是有内因和外因的，他不懂事情的具体发展，凭着自我的判断，坚决认为是这个连音才导致这种结果，不爽，很不爽，抬起下巴，“你，过来！”率先往隔壁的小巷子走去，连音十分不解，但也跟了上去。
　　在昏暗冗长的小巷中，陈捷站在里面，语气冷冷的问，“你来干嘛？”
　　尽管连音觉得今天的陈捷很奇怪，但还是很有礼貌的笑着回答，“我后天就要去S了，今天来道个别，顺便来送些书。”
　　陈捷这时候就像个小流氓，呸了声，“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以后不准跟屋子里那个笨蛋有任何联系，听清楚了吗？”
　　连音平常能有几人这样跟他说话？微微蹙眉，沉声，“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来问老子为什么？不是你，那笨蛋能这样吗，你自己一人爱做那种人，就别拉着他，我家郁巧西是正常人，以后有女朋友会结婚生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把他号码删了！”
　　连音听得一头雾水，但脑中也很快的清明起来，苦笑，“删了我还是记得。”更何况本就从未存过。
　　陈捷极度不爽，我靠！怎么说的话都这么相似！
　　“他说了什么吗？”
　　陈捷在黑暗当中斜眼看他，管你看得见看不见，自己架势先造出来，“你给我记得，我家郁巧西不喜欢你，明白？”说完转身就走，到了巷口又回头，“在我眼前先消失，到你的S大继续做老大去，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说了几句，语气又弱了下来，“你玩得起，他玩不起，明白？”然后就停在那儿，等着连音消失。
　　连音没办法，生平第一次这样听一个人的话，只好摇头离开。之所以没有有所回应没有起冲突，是因为他已经从陈捷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只可惜他理解的正好相反。连音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远处那个亮着小灯的房子。
　　那种人？哪种人？
　　如果今晚没有这么离开，是否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