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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卧底过家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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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伤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诸伏景光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任务已经结束三个小时了,除了他从狙击点撤离的这段时间里,他和她几乎一直都在一块儿,他没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异常。
不,如果仔细去分辨也还是有的,空气中的确飘荡着浅淡的血腥味,但诸伏景光以为,那是她处理任务目标时沾上的。
她坐椅子的时候特意将椅背转到了前面,靠着桌子的时候也不是用腰,而是直接坐到了桌面上。
那些细微的异常在这一瞬间成了证据,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尽管她之前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回事?”诸伏景光蹙眉。
从浸透衣服的出血量来看,她的伤绝对不轻,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安心吧。”她的声音响起,气流吹过声带,透着种燃烧过后的哑。
艳色的唇线微微向上扬起了些,被生理性的泪渍浸润的眼尾让那个挑衅的眼神看上去也多了一点柔和。
“不是你朋友的血。我没对他们做任何事,因为他们没看到我的脸。那之后我换了身衣服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确认没被认出来。”
“……我不是在说这个。”诸伏景光松开了揽着她的手,想要把他从身前推开:“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
玄心空结顺势放开了她,绕回到先前坐着的椅子边,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和那个想用炸.弹给我添麻烦的疯女人打了一架,划破了点皮。”
*
在摆脱了松田和萩原两个人的纠缠之后,玄心空结如愿以偿地在巷子里堵到了普拉米亚。
不愧是独行多年的国际罪犯,普拉米亚的实力在玄心空结交过手的对手里绝对能排进前三,而且那个女人的动作又疯又狠,每一招都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彼时她身上还穿着用来试探松田和萩原两个警察的裙装,行动多少有点受限,不过玄心空结想,这种程度的影响倒还不至于影响整体的战局走向。
这一战打得酣畅,至少比那场不痛不痒的刺杀更能触动玄心空结的神经。
普拉米亚最开始用的是枪,被玄心一脚踢开之后,换成刀,后来刀也被她折了,就换成了旁边碎裂橱窗的玻璃碎片,也不顾划破自己的手掌,拼了命地朝她的方向刺。
玄心空结也不是不能躲开,但她还想早点去和诸伏景光汇合,所以干脆用了速战速决的打法,硬扛下伤害,借着对方不方便动的空档反击。
她踩断了普拉米亚的三根肋骨和一边的脚踝,又用沾着她血的玻璃片一点一点地扎穿那个女人的手掌。
那个女人用最怨毒的话语咒骂她,歇斯底里的,连带着漂亮的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
玄心空结没再理会普拉米亚的反应,她把这一地残局丢给了健太收拾,自己则是胡乱把伤口包裹上,换回了之前的那身黑色的连帽衫,便若无其事地和诸伏景光一起回了这个安全屋。
*
手指触到杯子之前,盛着酒液的杯子便先被一只宽大的手抽走。
玄心空结纳罕抬头,对上了那对略带责备的猫眼。
她蹙眉:“你做什么?”
做什么?
酒精会活化血液,还可能导致创面周围水肿,致使伤情恶化,所以在受到严重创伤的情况下不沾酒是常识吧?更不用说还是白兰地这样的烈性酒。
这种事情玄心空结她难道不知道吗?
诸伏景光耐下性子和她解释。
这场景似曾相识,又完全不像。
*
“你身上有伤,不该饮酒。”青年蹙眉的角度,倒是和那个人如出一辙。一贯温润的男人,严厉起来也会露出些许不容抗拒的气场,修长的手指捏在杯子边上,透过玻璃能看到被压平的指纹。
她当时露出的是什么表情来着?对了,是一副委屈极了的神态,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个男人。
“不行吗……”
他脸上的表情软了些,玻璃杯也被他放在了桌面上:“听话,只是这一周不可以。”
“明天我会给你带一瓶口味相近的无酒精饮料。”
“两瓶,可以吗?”她不甘心地讨价还价。
于是男人的唇边露出了一点笑。表情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她的纵容。
他说:“好。”
*
事实上,玄心空结一点也不喜欢无酒精的饮料,她原本喜欢的也不是酒精在口腔里烧灼的那种味道,而是微醺时那种漂浮在云端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仿佛能让人短暂地脱离无趣的现实,一步踏入摇摇欲坠的伊甸。
只是在诸伏高明的面前,她总要扮演那个乖巧又听话的形象。
现在不一样,现在在她面前的是诸伏景光。
她单手托着腮,听着青年说完受伤不喝酒的论调,另一只手的指节在桌面上杯垫的边缘轻轻敲了敲。
“我知道了,所以你可以把酒杯放下了吗?”
杯子再次落在了桌面上,碰撞发出轻轻的响,诸伏景光用指端按着杯口,并没有将酒杯再往她的一侧放。
下一个呼吸间,少女忽然站起身,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向桌子的另一侧,显然还是要去够那杯酒。
诸伏景光忙想往后撤,可少女的动作实在太快也太猝不及防,不过瞬息,她的手便已经抵达,想从他手里将杯子抽走。
他不让,加大了手里的力量,将杯子死命按在桌上。
这样的抵抗让少女显然也来了火气,于是力量也跟着加大,跟他较起劲儿来。
赤金色的酒液在杯子里随着两个人的动作剧烈摇晃,时不时从杯口溅出一两滴,顺着玻璃外壁、混着凝上去的水珠向下流淌。
杯里的冰球在融化,杯子外面也很快积起一滩小小的水渍,让原本就很光滑的桌面更光滑。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仿佛这场角力永远也不会到达尽头一样,直到某个时刻,两人的力量出现了一瞬的偏移,于是玻璃杯便顺着桌上的水迹斜斜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然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啪”地落到了地面上。
碎了。
香醇浓郁的酒气和果香一瞬在空间里蔓延,溅在地板上的碎玻璃和冰茬被晕开的酒液浸泡,又被灯光照得金黄。
空气静默了两秒,而此刻的静默,毫无疑问是另一轮爆发的前兆。
*
玄心空结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桌对面的男人,她收回探上桌面的身体,从踮脚的椅子上下到了地面上。
真是让人恼火,受不受伤喝不喝酒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吧?轮得到他来管吗?
谁要他来管了!
顶着逐渐上窜的火气,玄心空结直朝着料理台的方向走——两个酒瓶正立在那里,静默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诸伏景光顿时也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借着离料理台近上几步的优势,他后发先至地仍想要阻挠。
“你有完没完了?”
玄心空结终于忍无可忍。
诸伏景光也觉得气血上涌。原本是气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现在还要加上一条不知好歹——他是疯了才想要管她的事。
他知道她待别人恶劣,对待什么都是那么一副轻慢的态度,可他没想到她连自己也能轻视到这种程度。
她给他一种感觉,就仿佛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她自己也不会吭上一声,只会静默地看着自己的皮肉和骨骼一点点地烂掉,平静地注视着这样的结末。
“你不痛吗?”诸伏景光压抑着声音,从嗓子缝里挤出这个问题。
“痛。怎么不痛。”玄心空结说:“巴掌大的玻璃片刺进去几厘米,再偏一点就能刺穿内脏了,怎么样都会碰到神经吧。我的神经系统没被麻醉,当然会痛。”
“所以呢?”
“我想做什么,还轮的着你来拦着我了吗?”
完全就是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深深地做了几个呼吸。
大脑有些缺氧,他简直被这家伙的态度气得头晕。
“游戏。”他说:“你不是、要让这个游戏一直持续下去吗?”
“你不许我死,难道你自己就可以、无所谓吗?”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靠的论据,猫眼的青年抬起视线,直直地看向那个任性妄为的少女。
“……呵。”
短暂的沉默过后,空气里响起了少女的一声没有感情的轻笑声。
她向他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地逼近,那副身体里透着种莫名危险的气息,于是诸伏景光忍不住地倒退、又倒退,直到后腰抵上了料理台的边沿。
“不然呢?”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管我?”
“我管你。”青年回答。
“因为我也需要让游戏继续。”
*
玄心空结笑了。
那是种危险的,带着恶意的笑。
“好。真好。诸伏景光,你真是厉害,我小看你了。”
“你要跟我抢东西?行,好,我不喝了。我今天晚上不喝酒了总可以吧。”
她又往前靠了半步,抹平了最后一点距离,踮起脚,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压低了声音。
“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甫落,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膝窝被什么东西猛地点上,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下一个瞬间,少女的手不容分说地扯住了他的发丝。
她将他以扭曲的姿势压在了料理台的边上,强迫他抬起头,接着,透明的玻璃瓶口猝不及防地抵进他的嘴里。
诸伏景光的眼睛微微瞪大,在温暖又明亮的灯光下,里面映着少女恶劣的笑意。
她扬起手腕,倾斜酒瓶,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地往人嘴里灌。
酒精浓烈的辛辣与酸甜的樱桃味几乎一瞬间占据了青年的口腔,也剥夺了他的所有思考,他本能地想要抵抗,但在少女的压制下,那些反抗根本不会让这场肆虐停下,只会让她的动作更加猛烈。
喉咙本能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如烈焰一般的烧灼感一路顺着喉管向下,流入胃袋,然后向身体的四肢百骸散开。
但吞咽的速度远远抵不上液体流入的速度,于是那些金黄色的酒液顺着青年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流淌,漫过上下滚动的喉结,漫过锁骨,没入衬衫的领口,又在里面将贴着身体的布料洇湿,勾勒出胸肌的线条。
诸伏景光完全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女会用这种方式向他发难,一瞬突然的变故和逐渐蒸着的酒精彻底剥夺了他的思考。
持续的吞咽让呼吸变得困难,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在濒临极限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呼吸,结果就是猝不及防地被酒液呛到,诱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拉扯头发的手因此有些松动,酒瓶也错了位,于是玄心空结索性放开了他,将瓶里仅剩的一点酒对着他的脑袋浇了下去。
男人愕然抬起脸。
一瞬的动作牵动着被酒水浸湿的头发,在半空中甩出几滴晶莹的液珠。
更多的液体则是顺着他的面部线条一缕一缕地向下流淌。原本白皙的面孔因为酒精和呛咳的缘故红得厉害,嘴唇的色彩也比往日更加鲜艳,上挑的猫眼边上还挂着些许生理性的泪渍,实惹人恋爱。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起伏让浸湿后几乎薄如蝉翼的白色衬衫的风景愈发清晰。
玄心空结将手里的酒瓶随手甩到了一边的料理台上。
“你还要管我吗?”少女蹲了下来,凑近地看着那个几乎已经被抽离了力气的男人。
“管。”诸伏景光背抵着料理台的支撑面,有些勉强地坐在那里,调匀了呼吸。
“既然当了你的情人,那你的事,我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