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劫[剑网三灯伞]》湛露阳晞

72、故世

　　萧雒棠一直对方未济不告诉他幻灵境的所见耿耿于怀，终于在一次方未济酒醉时，将这事磨了出来。

　　方未济神色落寞，思绪不很清晰，却仔细地将那次意外见到的情况一一说了。

　　那天，方未济将要离开幻灵境时，被胸前揣着的铜钱拦住脚步。方未济取出卦钱狠狠握住，喃喃自语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接着，方未济将几枚卦钱收起，转身抓住身后漂浮的那盏灯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

　　灯在方未济手中渐渐消散，点点萤火驱散迷雾，方未济发现自己站在九章别院，面前是李清宁和另一个自己。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什么时间，因为面前的“自己”对一切毫不在意，那种熟悉的漠然神情，却让现在的他感觉十分陌生。

　　“你在烂柯山中清修十余年，便趁此机会入世，蓬莱一门素来鼓励弟子外出游历，此事于你或是机会。”

　　“遵师尊令。”面前的方未济冷淡地应下，“此行晟江，弟子会尽快返回。”

　　李清宁叹口气，对这名弟子似乎有些无奈。

　　旁观的方未济有些愣，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未前往晟江。那么眼前看到的，并非是他的过去，那会是什么？

　　“李宗主竟舍得放未济出去。”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来，目送方未济的背影似有惊讶。

　　旁观的方未济看到来人却更是惊讶，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在这个时间早已闭关的方艺门主！

　　“员峤长老说笑了。”李清宁叹气，“哪是我不放他出去，是未济无心外物，竟自己在烂柯山闭关多年。”

　　员峤长老？方艺？那门主是谁？旁观的方未济意识到这是与他完全无关的世界，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

　　方未济稍有犹豫，决定跟上那个“自己”，然而那个“自己”却失去了踪影。无奈之下，方未济决定各处走走，或许对眼前的境遇能有帮助。

　　蓬莱岛的建筑分布与他记忆中并无分别，然而并不像记忆中的清净，反而是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有的穿着宗门衣袍，有的则是中原打扮。显然，这个蓬莱，并不闭塞。

　　方未济一番游览，也终于知道了现在的门主是谁，不算出人意料，是方乾。

　　或许，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蓬莱也不一定。方未济这样想着，在远游渡口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此时已经登上去往晟江的船只。

　　方未济赶忙跟上去，只要到了中原，总有机会见到萧雒棠，哪怕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就在方未济踏上渡船时，眼前的一切凝固了，只在一瞬间，便如飞灰般消失。方未济很茫然，环顾四周灰蒙蒙的环境，不知自己该去哪。

　　不知所措之际，周围的雾再次变换，是晟江白菰里附近。方未济看到“自己”正与人交手。

　　“休要纠缠，我将此人带回，宗门自会严惩。”

　　“借口！”说话之人一身黑甲，断喝之后便挥刀攻上。

　　方未济看着另一个“自己”对敌时，身侧一名红袍男子趁机混入人群离开，想来这件事并不好办。无意多留，方未济不想再看，转身时，却愣在原地。

　　紫金袍，桃花眼。方未济记忆中的萧雒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他跟着另一位白袍中年人，二人有说有笑地从方未济身边经过，对于看热闹的人群丝毫不在意，更没看见人群中正在缠斗的人。

　　方未济听到萧雒棠兴致勃勃地声音问旁边的男人：“简师叔，咱们说好的你可不能食言！”

　　“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过？”

　　方未济目送二人离开，脚下无意识的追出两步，意识到那不是他认识的萧雒棠，再回头看看正在应付找茬的“自己”，明明那么近，却只是擦肩而过。他不再看“自己”，而是追上萧雒棠，想看看他准备去哪。

　　然而那两人已经混入人群不见踪迹，方未济有些失落，不过只要见到萧雒棠，总有机会认识的。他看起来还是那样，也许不论在哪，他都不会变，方未济这样想着。

　　另一边的拼斗已经结束，方未济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若不是你纠缠，岂会让他逃走。”

　　“少废话！分明是你有意放那恶狗逃离，同宗又如何，不分好歹，我呸！”玄甲之人骂道，“别再让老子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方未济看到另一个“自己”早已转身离开，一声呼哨召来一只黑翼海雕，自空中搜索。方未济像是也被拉至空中，低头看到刚才见到的萧雒棠正在酒肆与人喝酒。

　　萧雒棠身边坐着刚才与他一起的白袍人，对面坐着一位看不出来历的姑娘，三人桌上的酒没怎么喝，不知说些什么，纷纷笑得开心。方未济很想念那个笑容，若是以前再多看看就好了。

　　方未济的思绪没有沉浸的时间，他离萧雒棠越来越远，显然另一个“自己”正在向反方向飞，也许找到了线索。

　　面前的景象在瞬移中逐渐模糊飘散，很快凝聚成新的环境。

　　方未济一眼认出，这里正是金水镇，是洛家院子。他看到“自己”谨慎扣门，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终于要来了吗。方未济满心期待。

　　开门的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张脸。

　　门房客气的问“方未济”来谌府何事。

　　“方未济”只说自己来此为找人，一名恶人谷流寇，姓方。

　　方未济听着二人的对话，这才意识到此地没有洛家，只有纪府。萧雒棠的亲人不在这里？

　　方未济忽然想到，蓬莱门主是方乾，而方艺并无中毒，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么萧雒棠的双亲很可能没有离开苗疆。奇怪，萧雒棠为何又成为衍天宗弟子的？

　　兵刃交锋的声音让方未济回神，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又在与人交手。而对手却出乎意料，竟然是谌九韶，她用的也并非长歌门或是蓬莱的武功。

　　“姑娘何故为流寇出头？”

　　“方公子是不是流寇我还不知道吗？都是那些耗子血口喷人！你分明与他是同门，竟也偏听偏信！”

　　“我只负责带他返回蓬莱。”

　　“鬼才信你！”

　　方未济听二人对话，一时竟好奇他们口中的方姓蓬莱弟子是谁。他尝试着靠近“自己”，不出意外，无法触碰。他想着也许自己不是魂魄，所以无法附身在“自己”身上，可自己却能穿过“自己”。

　　萧雒棠还会出现吗？他这次下山为的是什么？方未济无意关注“自己”的战况，只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萧雒棠说过，他下山本是因为需要化解天劫。这里的天劫如何了？

　　在方未济没有留意到的地方，“方未济”已经制服谌九韶，然而对方却交不出人。

　　“方未济”问出那人去向后，便不再留恋，直奔扬州。

　　方未济这次已经习惯了周围的突变，再稳定下来时，已是在扬州。

　　那个第一次见面的茶铺。方未济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那茶铺之中，这次居然是自己先到了。萧雒棠什么时候会到呢？

　　就在方未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他听到“自己”开口了。

　　“你不跑了？”

　　“事情办完了，我跟你回去。”

　　方未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起身向城内走。那个自愿束手就擒的弟子也并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等一等！他还没来。”方未济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方未济忘了自己只是旁观者，就像拿着书卷阅读着故事，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读下去。

　　眼前的画面消散时，方未济不死心地盯着通向茶馆的路，然而空无一人，没有萧雒棠，甚至没有人经过。

　　方未济又被“自己”带回蓬莱岛，然而熟悉的景色熟悉的面孔，却让他无比陌生。方乾没有因九天一事离岛，顺利继承蓬莱门主之位，方子游还是被他的亲爷爷送回蓬莱，而与他竞争的也不是方皓而是方宇轩。

　　方未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其乐融融的蓬莱，在日复一日中，他想见萧雒棠的心思十分迫切。然而“自己”再次闭关，遁入烂柯山不问他事。

　　再次出现在中原时，已过了两年。两年于方未济不过眨眼，可这一次离岛，他却始终没见到萧雒棠的出现。

　　直到再返回蓬莱，方未济开始感到不知所措。这是否意味着，在这里，他没有机会与萧雒棠相识？他们经历的那些，在这里一丝一毫都不会发生？

　　方未济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每天看“自己”晨起练功，准时早课，没有访客前来，极少数时候有弟子送来食物。“方未济”本就寡言少语，烂柯山中林深静野，愈加无欲无求。

　　方未济沉默地看着一切发生，如果没有遇见萧雒棠，他的一生也会是如此。宁静，毫无波澜起伏。他将不会拥有任何剧烈起伏的情感，感受不到生命的鲜活。现在的方未济，对这样的生活即使不算嗤之以鼻，却也绝不会安之若素。

　　时间在烂柯山似乎失去了作用，直到方未济看到有人来请“自己”，说李宗主病了。

　　方未济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可“自己”只是回答知道，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才离开屋子。就像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局面到了这一步，他必须要按计划做一件事似的。

　　李清宁没事，毕竟年纪增长，有些病痛并不令人意外。“方未济”表达过关切后，便又返回烂柯山闭关。

　　方未济终于不再关注“自己”了。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他没机会再见到萧雒棠了，而如果没有萧雒棠，他的人生本该是什么模样。

　　方未济将手按在心口处，那里有萧雒棠给他的三枚卦钱。

　　“我该谢你。”方未济轻声呢喃着，“或许也该恨你……”

　　声音逐渐消失，周遭的景象也消散不见，再醒来时，见到的便是萧昀纾好奇的脸。

　　“就是这样。后来萧宗主告诉我，这是天命的既定轨道。”方未济讲到半途时便已清醒，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说的故事，说出口也只是有些苦涩并没什么不堪回首。

　　萧雒棠听得心如刀绞，他自问如果没有遇见方未济或许更好，至少方未济不会因他的所为而伤心难过。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想法只是他自私的愿望，方未济从没后悔过认识他。

　　“未济……”萧雒棠忍不住将人抱住，满腹话语只落在方未济的名字上。

　　方未济的心神为这两字中饱含的感情震颤不已，他不知道此时萧雒棠的想法，却品出了留恋不舍与叹息赞赏。

　　“不必如此，这本就无关紧要。”方未济试着推了推萧雒棠，完全无法动作。

　　萧雒棠头埋在方未济颈侧拼命摇晃，声音沉闷：“怎能这样说……”

　　方未济原以为说了这些，萧雒棠不过是打个哈哈，说上一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根本没想到萧雒棠会是这样的反应。原本有些苦涩的感觉，现下反而变成了无奈。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不是真的。”

　　萧雒棠闻言点头，却不松手。

　　方未济伸手回抱，拍拍对方胳膊：“别耍赖。”

　　萧雒棠“哦”一声松手，心里将那个甘于顺应天命的自己骂了一百遍。

作者有话说

　　是五十一章时候就想写的剧情，不过为了节奏着想，拉到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