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豆芽砧板

3、第 3 章

　　他突然不发一言地飞奔起来，迅速而果断，宛如一头奋起追逐猎物的狼。我的双腿却没有这般可靠，它们在布满荆棘与苔癣的石地上显得有些无力，无法追上他的步伐。吉穆利被抛得更远，我可以听见他气喘吁吁，不停地咒骂着精灵。

　　而后我看见了。于是张口喊他们停下来。那半掩在毫无生气花丛下的洛立安之叶，美丽而格格不入地静躺在罗汉的青草地上。那必定是皮平丢下的，如此说来霍比特人还活着。崭新的希望如同星火一般点燃、闪烁，或者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是徒劳无功，或者真的还存在一丝机会。

　　信仰使得我疲惫的四肢重获了力量，以至于在这个小队中领了先，整整好几个时辰都跑在第一，直至夜幕降临，才渐渐感到身体的僵直和疼痛。

　　很快，夜的帷幕将要笼罩我们。

　　是应该休憩，还是应该继续在漆黑一片中盲目搜寻？不论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将信任我的判断，他们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我，我却只得忍耐着无助的恼怒勉强给出一个笑容。为什么，决策的重任总是要落在我这不堪重负的肩头？

　　可是我不该再质疑自己命运了。我是伊西尔铎的后人，也是这此次任务的领袖。不论结局是胜利还是失败，我将要拥抱这命运，然后坦然接受一顶黄金的王冠，抑或是一座寥寂的坟墓。路既已定，我必行至终了，绝不可让祖先蒙羞。

　　我们今夜将要休憩在燃岩高地托尔布兰达阴森的雾中，待明日再继续征途。

　　我将自己蜷缩在斗篷里，平躺下去，双手急切地搜寻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饰物。它可真冷，冷得麻木了我触摸的手指。凡人的体温永远温暖不了古老的精灵之石。

　　提奴薇儿，提奴薇儿……我初见她时这么呼唤她。她的确曾经爱过我，为了我从来不曾明白、也不想去问的缘由。此刻我只愿将疲惫的头颅靠着她的肩膀，好就此沉沉睡去。

　　然而今夜只有潮湿的青草和硬如磐石的大地是我的被褥。我感觉自己的嘴角向上微翘，形成一个自嘲的笑。这就是你想要的，波罗米尔？瞧瞧你的国王如今拥有的荣光，瞧瞧他是怎样把脸掩藏在掌中，好似一个行乞的孩童在竭力掩饰泪水。

　　我闭起眼，世界就此变得无形。

　　然而睡着了还要做梦。我的梦全是些纷乱的影。苍白天际中挥舞着的旗；骑士与马纷纷冲向死亡；还有幽灵被唤醒自泥泞沼泽。

　　漫漫长日，无阳光普照。

　　亡灵被召唤，死亡之君尾随在后……

　　而后我梦见自己醒了。我醒来，他就在近旁。

　　空气中弥漫野草的香。黎明到来之前再不会有夜间生灵打扰这悠然的寂静。没有星光的天空一如深沉的海，月光还留连在沾染露水的草缘，朝雾温润地升起，缓慢中逐渐吞没黑暗。

　　莱戈拉斯站在彼处，背靠一棵树，凝视北方。有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只是在梦中看着他的体态，纤长如幼树，浑身散发不属于这尘世的光芒，灿金的发色模糊了肩膀的轮廓。

　　我犹豫，然后终于站起身来靠近他。虽然脚步安静，他还是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在他身后，在等待。

　　他转过脸来对着我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错看了他，再一次的、彻底地错看了。因为他是有感觉的，他在担忧。尽管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却透露出难以言喻疲惫与哀伤。我看得出来，这个绝望的征途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很多，甚至超越我所能想象。

　　他的嗓音空洞而沮丧。他说他看见了虚幻的影，他说他为了哈比人担惊受怕。

　　我的喉咙里有话，却说不出来，我的头脑中有思绪，却一片混乱。

　　他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把手放在我肩上以示安慰，他的触碰依旧如冰泊寒冷，然而我还是对这种无名细微的好意心存感激。良久，我们相顾无言，一种陌生的感觉洗透我的身体，是恐惧，比之我孤独平凡一世中经历的所有恐惧都更甚，好比烧红的钢针刺穿了我的肌肤，啄啃我的骨骼，撕裂我的心肺。

　　我本能地转向吉穆利，被落叶与灰袍覆盖着，还在熟睡。

　　我得叫醒他。我们必须启程，我们必须赶紧。

　　“阿拉贡。”

　　他呼唤我的名，音色嘶哑；他向我伸出手，宛如一种无声而羞涩的邀请。他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