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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点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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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不一样
不管梁金花的目的是什么,钟妈妈受到挑拨是肯定的。
一进门就见钟妈妈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的说:“舍得回来了?想不吃就不吃,想不回来就不回来,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展平眉开始以为是说自己,衣襟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低头看到娜娜瑟缩着向后退了一下。
“哦,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给您打电话。”展平眉忍着火把姿态放低,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娜娜的头,然后就要进房间。钟妈妈说:“我可担当不起!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我一个要死的老婆子,可惹不起你!万一把你惹急了,给我送进养老院,我找谁哭去?!”
展平眉眯起眼,眼前的景象似乎与印象里的某个场景重合:
她下班回来,累的要死要活强打精神准备换好衣服去卧室看孩子时,顺口告诉钟妈妈不吃晚饭了。不是不饿,而是已经累的没劲张嘴,只想把接下来该做的事做完,躺在床上缓口气。可是钟妈妈却摔打着碗,说随便你,反正我就是一做饭的。然后不知怎么就变成自己老了没用了,展平眉会把她送进养老院!
展平眉觉得莫名其妙又懒得解释,翻了个白眼要走,钟妈妈却不依不饶的开始大声的抱怨。说自己就是当奴才的命,这一屋子的白眼狼都没把她当人,脏活累活都给她,处处看她不顺眼。她费劲吧啦的讨好人家,到最后不能动了还是养老院的命!
这话可就太诛心了!展平眉忍不住驳了她两句,老太太立刻一打滚就坐在地上,又哭又骂。正好钟维回来,看到这个样子,头一句话就是——
“你怎么我妈了?“
展平眉闭了闭眼,如果真的是同一个时间点,现在她至少明白了,钟妈妈之所以突然莫名其妙的提起养老院,并且认定是展平眉要把她送过去的这件事,跟她早上见到梁金花不无关系。仔细想想,那个时候钟岚住院,娜娜在颜小怜那里。梁金花找到钟妈妈,或者钟妈妈承担起照顾接送娜娜的事都不无可能。无论哪一种,梁金花和钟妈妈碰到一起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按照展平眉重生以来的观察:“过去”发生过的事会再次发生,这是个定律。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压根儿就没掺合钟岚,甚至见都没见过梁金花,为什么会被挑拨?而今生,梁金花这样对付自己,难道是因为把自己看成钟岚一派的人?
想起那个阴沉的老太太,展平眉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相比起来,眼前这个撒泼打滚吵闹不休的老女人,至少还是“充满活力”的!
展平眉差点被自己的对比逗乐了。赶紧转身去把娜娜安置好,不再理会婆婆的胡闹。告诉娜娜让她专心写作业,不要管外面的事;然后又进自己的卧室放下豆宝儿。豆宝儿睡的正香,一点没理会奶奶的哭嚎。展平眉走到卧室门口,想着要不要关上门的时候扫了一眼客厅:钟妈妈已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何其相似!
叹口气!虽然没上班,但事情依旧会发生。一念那句冷心冷肺的问话会在接下来数秒发生,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股躲都躲不开的疲惫瞬间遍布全身,几乎可以称为“了无生趣”!
展平眉站在卧室门口默默数数。数到十的时候,门开了,钟维推门进来,一愣。果然避开钟妈妈,皱着眉先问更远处的展平眉——
“你们怎么了?”
诶?有点不一样!?
一愣之下,展平眉竟不知如何开口。
钟妈妈擦了把眼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接下来的几秒钟,以六十三岁的老妪之躯,动如脱兔,从冲进厨房拿扫把到扑向钟维一棍子呼下去,钟维以他累计三十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和身手愣是没躲过!
只能说,儿子固然越大越灵敏,姜还是老的辣啊!
谈恋爱的时候,展平眉就见过钟维挨打。后来钟维告诉她,老娘打儿子有个规律,第一下你不躲,以后都会越打越轻,最后她自己扔掉东西哭的找不到方向,这就算是撒完气了。如果第一下你躲开了,往后一下比一下重,打完了她还怒气冲冲非得找个理由再干一架才算解气。但是这第一下,真的是往死里打!
估计钟妈妈的心态应该是,第一下能不能死听天由命,她这里是尽量往阎王那儿送。
所以,钟氏姐弟都有自己的处理方法。钟岚是硬撑着,见血也不躲的那种。钟维会喊声妈迎着钟妈妈上去,一般都会抱住他妈或者顺势趴在地上,装作被打趴下的样子。
钟维解释过,这叫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你站那儿不动,打哪儿钟妈妈说了算;你迎头赶过去,看着好像攻击距离更近承受的力道更多,但实际上一动之下,自己就有主动权了。沉肩缩脖歪头这种小动作也就有了遮掩的余地!至于抱老妈这种看似很温情的举动,对钟妈妈来说没大用。她还会觉得你妨碍她打人,会超级不爽。钟维也很乖,碰一下赶紧趴下,趁机卸掉第二下的力,让出屁股和肩膀,最后挨打的全是皮糙肉厚的位置。
要么钟维能打架呢,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血肉磨练出来的!
眼看都当爹的人了,还是公司的老总,钟维的本领一点没浪费。喊妈前冲抱大腿,沉肩趴地亮屁股,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展平眉瞪大眼睛看着,愣是没分辨出究竟是故意趴到地上,还是真的一棍子给摁倒地上了!
啪啪的几下肉响刚开始,突然屋里响起孩子嘹亮的哭声——
钟妈妈高高举起的棍子就那么凝在空中!
怎么把这主儿给忘了呢?!
展平眉抱着儿子站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蹙眉道:“别打了,豆宝儿吵醒了。今天玩了很长时间,累了。”
钟妈妈呼呼喘着粗气,手中的棍子依旧高高举着,但神色已经没有那么坚决。展平眉抱着豆宝儿往前走了半步,“要不我先带着孩子出去找地儿休息休息?”
“自己有家,去哪儿休息!”钟妈妈气呼呼的放下扫帚,脸上泛起了疲惫的潮红。手臂一抖,仿佛要扔掉什么,却没有任何东西从她手里掉下来。
瓷砖的地面,随便扔个什么都是“咣当”一声。
老太太走回沙发,气哼哼的坐回去。钟维撅着屁股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看了看展平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却是冲着豆宝儿说:“没事吧?没吓着孩子吧?”
展平眉说:“应该没事吧?诶,这头发怎么老炸炸着?我记得睡前是捋顺了呀。”
“我看我看!”钟妈妈不由分说冲过来,推开钟维看着展平眉怀里的娃娃,立刻伸出粗壮的手,轻柔的放在孩子头顶,温柔的吟着:“摸摸毛,不怕不怕!”松开手看头发还炸着,立刻敲敲卧室的门框,围着展平眉转起圈,口里念念有词:“敲敲门框问问神,保佑豆宝儿平安无恙啦!”简单的词反复在老太太的嘴边翻滚,脚底下以展平眉为圆心匀速行走,手不时的敲一下门框或者墙面。本来的血雨腥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跳大神的现场!
展平眉安静的站着,平静的等着老太太完成她的仪式。豆宝儿到了吃奶的时候吃不到奶当然会哭了,把他抱在胸前,即使吃不到闻着奶味儿孩子也能慢慢平静一会儿。眼神微闪,看到对面卧室的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
一场风波就这样戛然而止。钟妈妈等到豆宝儿不哭了,看着孩子发了会儿愣,一抿嘴钻进自己的卧室,咔哒落锁谁也不理了。
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观!
钟维曾经戏言,他那老娘从来不记仇,因为当场都报了!象这种明明她觉得自己吃了很大的亏,居然打完之后一声不吭,可真是太少见——不,简直没有!
钟维和展平眉面面相觑,夫妻俩对了下眼神,抱着孩子进了卧室。进卧室的时候,展平眉看到对面小卧室的门轻轻的关上了,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宽衣解带——当然不是便宜钟维,看着豆宝儿咕嘟咕嘟的吃开奶,展平眉才把今天的事择要说了一遍。说完了她自己有点愣神:这种有了问题一起面对的情况,好像——很陌生!
“梦中”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和钟维大吵起来:“你妈闹事怎么就成我惹的了?”
钟妈妈揍钟维,钟维指责展平眉,展平眉厌恶的绕开他们,扯开大门离开。只是在咣当撞上大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但那时候的她,骄傲的不肯回头!
现在呢?
昏黄的灯光温柔的笼住三个人,每个人的眉眼都模模糊糊看不太清。展平眉清晰的记得“梦中”这个时候每个人的表情——面目狰狞的钟维和婆婆撕裂的表情,清晰的似乎可以描清楚每根睫毛的位置!但展平眉却觉得,她可以清晰的触摸到钟维内心的懊恼和算计,可以明确的感知豆宝儿努力要吃更多奶的贪婪!
这个昏暗的屋子里一种奇怪的气场,一种不需要眼睛却可以打开身上每一个毛孔,敞开每一条神经末端去感知的神奇体验。展平眉如同沉浸在温暖的水里,如鱼儿一般自由的呼吸着,没有任何危险靠近,没有任何风暴扬起,平静、安详、温暖、舒适……
展平眉扫了一眼那个倚靠床头、正嗦着凉气用手机自拍功能检查屁股上血痕的男人,那种放松的毫无保留的不在乎美丑的姿态,让展平眉有一种自己正在为他提供庇护的强大感;而这种强大感反过来却让展平眉心里获得极大的满足,并深深的觉得这个小屋是她最安全的所在!
女人并不是只有被男人保护时才感到安全,当她为一个男人提供庇护的时候,她同样会获得同样的安全体验!
小孩子在妈妈的怀里幸福的吃着不知道第几顿晚餐,孩子的爸爸灰头土脸却毫无保留的依靠在床头,她自己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还有些微的满足。
为什么?
因为早就知道这一切?
因为庆幸躲开一场不必要的后悔?
还是因为——钟维脱口而出的和梦中不一样的话?
展平眉轻轻提了一下压在孩子鼻头上的肉,小娃娃吃的更加顺畅。低眉垂眼的动作掩盖了内心的波动,原来她的强悍其实只要钟维的一点不一样,就可以化为虚无!
钟维没有那么多情绪,他的全部想法都集中在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暴打上。听了展平眉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略一思忖,就抓住了关键:“梁金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刚问清了,冯国勇要把房子卖了,然后给胡秋丽——就是那个小三买一套新房子。但是他找不到户口本,我姐不给,就把我姐打了。胡秋丽怀孕了,梁金花问过大夫,说这胎是儿子,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她儿子娶胡秋丽,但是又不愿意离婚的时候分财产。你不是律师么?她估计觉得那样太麻烦,还不如先斩后奏,把钱花出去再离婚。可是,这种事怎么都是他们家的事,凭啥跟我们家折腾啊!这可不是梁金花那种人的风格。”
“梁金花什么风格?”展平眉好奇的问。梦中的她对钟岚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不是颜小怜,她甚至会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更别提那些跟钟岚产生关联的人了!
“她也是个泼妇。”这个“也”字用的真直接,钟维丝毫没觉得这样说有什么问题。拿着红花油,犹豫了一下,“不会熏着儿子吧?”看展平眉摇头,他还是挪动到了窗户边,检查了窗帘才迅速准确的把伤口涂好。
“业务真熟练!”展平眉忍不住调侃他。
钟维嘿嘿一笑,“那是!当年五哥凭啥看上我,就是我这上药的速度!”钟维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微沉。顿了顿,才继续讲起梁金花的事。展平眉看在眼里,想到不久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心里跟着一沉。可是很多事急不来,先顾着眼下吧!
钟维说:“梁金花是不叫的狗。平时闷着不吭声,突然咬你一口,不死也要扒层皮。别的不说,就说她老公干的丑事,这么多年,她能没察觉?可她就是一声不吭。等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倒打一耙。趁大家都懵的时候,弄出好多东西立刻把我姐弄臭,就为了护着她家那个崽子。后来,她老公死了,她什么都不说,拿钱入殡闷声不吭。等到她那个儿子娶不上媳妇要绝种了,又突然跑过来说我姐和我爸害死她老公!都死了十几年了,这时候才说,她要是真像她说的为她老公伸冤,我钟字倒着写!”
展平眉静静地听着,想起那张路灯下有些模糊的人脸。虽然五官都在灰黑的影子里,但仍然可以看到闪着高光的颧骨和格外漆黑的两颊。比起钟妈妈,梁金花更瘦更小,走路轻巧无声。但是她抓住展平眉的那只手——冰冷而粘腻,就像一条蛇!
展平眉突然打了个寒颤!乳*头从豆宝儿的嘴里被哆嗦出来,豆宝儿吧嗒一下嘴,小脑袋拱了拱,小脸贴着展平眉的皮肤,继续睡觉。
等孩子睡稳了,展平眉轻轻的放好孩子。借着掖小被子的动作,略略掩饰了一下自己内心的厌恶和慌乱。
但是,钟维还是看出来了。他说:“没关系!你放心,我不动他们主要是没那个必要。现在她招惹上咱们,我就让她知道,在我们钟家,我姐那就是个特例!”
展平眉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做?妈那里怎么办?还有大姐,你们商量过么?”
钟维挠挠头:“妈那里应该没事了吧?她打了我一顿,怎么都该消气了。大姐这几天说是在雇主家里帮忙,不方便出来。我还没和她商量。不过,我已经找人把冯国勇和他妈还有他那个姘头都监视起来了。我只是不想便宜了他们,动手是随时的事!”
不管梦中还是今生,展平眉对钟维的能力从不曾怀疑过。
略略放心一些后,她想起了婆婆,忍不住说钟维:“你要是把看别人的本事多用点在妈身上,她也不至于天天用棍子提醒你她是你娘!不管梁金花说什么,我听妈的意思是很介意把她送养老院这件事。”
其实,这不过是梦中多次吵架打仗之后摆开来的,展平眉找了个借口提前讲了出来。所以轮回之后,展平眉才能很早就领会钟妈妈那些有意无意的暗示或者举动。这件事是老太太最大的心病,要不然也不会在梦中被展平眉气的瘫痪,没多久就over了。
回想那个让她感到窝囊难堪的梦中,展平眉在这样一个风雨后平静的夜晚,看着眼前这个依然带着男孩气的男人,忽然不无惭愧的承认:自己的战斗力也是杠杠的!
“怎么可能?!”钟维一挥手,“谁会这么想?!”
“你不说,别人就有可能这么想。”展平眉淡淡的说。
梦中钟维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钟妈妈一直梗在心里。以至于展平眉趁着钟维忙着颜小怜和外面的事情时,只三言两语似有似无的说两句话,再让老人看到几个暗示性的举动,就把钟妈妈气的三魂出窍五脏生烟,再加上感冒初愈,身体孱弱,一下子就倒下了!
再确凿的事情,对那些在乎的人来说,都需要一句明示的话来安心。比如养老院之于钟妈妈,再比如爱情之于展平眉……这是她两世为人,才看透的一点。
所以,解开钟妈妈心结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话挑明了,给她一个明确的保证让她安心。但是,即使两世为人,即使目前钟维都表现的很负责任,展平眉也不愿意张这个口!在她心里,这始终是她的一件秘密武器——一旦钟妈妈或钟维有负于她,她总有一个置人死地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