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58、搬家

　　搬家，又搬不远啊！
　　捞人说难不难，安排好了，偷偷摸摸的就完成了，但无论如何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更何况梁金花若是知道，只怕不肯善罢甘休。那样一个赖皮狗似的泼妇，又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一旦闹起来，所有人都得栽进去。
　　梦中展平眉也做过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事，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那时候整个人都是破罐子破摔，没了良知没了底线，只一门心思的想证明给钟维看：你不是黑白通吃么，我也行！但是那时候没碰上什么硬茬子，没出什么问题。这一次结果如何，也只能拭目以待。

　　钟维的房产开发风风火火的展开。拆迁遇到些阻碍，但是袁开和他的弟兄就派上了用场，再加上钟维也大方，很快就清了场。
　　展平眉带着孩子在游乐场玩儿，还碰到过几个拆迁户家的孩子，听说豆宝儿是钟总家的孩子，她们都惊讶的表示“您那么有钱，家里还没个游乐场？怎么还跟我们挤！”
　　展平眉想的是：“怎么这就遇上了？要是万一是个心怀怨恨的，我和娃是不是就得报销在这里？”第二天就憋在小区找了个感冒刚好的小朋友一起玩儿了。社会新闻看多了的人，下意识的都会对碰到的每个人抱有怀疑心态，再加上展平眉前生几乎没经历什么好事，这辈子即使白莲花发作，也是长在污泥里，心里藏着的都是不甘不愿小心提防。

　　就在展平眉忙里偷闲想着这几天可以平静平静的时候，钟维又提前回来了。而且是提前跟她一起去接娜娜放学。
　　无事不早回，早回没好事。过着过着，日子就变成“只要钱回来，人在外面最好”的状态。人到中年，拖家带口养家糊口的时候，夫妻日子大多都过成这般。若不是有“责任”二字挂在头顶，离婚真的是轻而易举。
　　钟维说：“妈想让咱们搬出去。”
　　呃……
　　如果不看钟维忧心忡忡的表情，展平眉真说不好会不会欢呼出来！但是事有反常必为妖，一向认定儿子养老，甚至常常幻想被儿媳陷害虐待抛弃而火冒三丈的钟妈妈，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钟维说：“妈担心大姐。”他有点为难的看看展平眉，“怕大姐见到你再受刺激。”
　　“那要是妈知道，大姐特地找我让我把她弄出去，是不是就不坚持了？”
　　“你不是没答应么。”钟维随口道，“妈知道了，就是因为你不答应，妈才担心的。”
　　展平眉愣了：“等等，我什么时候拒绝了？我要是拒绝能跟你说么？我、我只是不想当她的面答应，让她那么舒服而已！”
　　钟维眨眨眼，赶紧安抚：“对对对，你当然不反对。你要是反对，我也不敢做啊！”他不以为意的说着。看着钟维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放到很低的位置上，展平眉微微诧异了一下。她印象里的钟维，那是横着脖子不肯在自己面前低头的。两个人虽然一公一母，但是见面的气场就跟两头红了眼的疯公牛一般。几曾见钟维如此做小伏低？
　　想到他这般姿态虽然没什么实质意义，但目的是为了安慰自己，展平眉心里凭生几缕暖意。一种略带几分骚性的痒痒的感觉，挠着她的心田，全身都觉得不得劲。
　　钟维一边开车一边看展平眉，匆忙间至少没看到更坏的表情，于是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妈怎么就认定你不同意我大姐出来，我大姐好像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娜娜不是不同意单独住么，所以我妈想着就让咱们临时搬出去一下，等我大姐安定下来，娜娜也接受她妈妈了，咱们再搬回去。妈年纪大了，还是得靠咱们。”
　　展平眉终于缓过劲儿。她的脸颊上飘过一层淡淡的红晕，对自己刚才的感觉有一丝丝的羞耻。听钟维这么讲，展平眉问：“大姐出来，你做什么了？”
　　钟维“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展平眉，扭头开车，半天没说话。
　　眼瞅着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娜娜的学校，钟维才说：“陈院长媳妇家有个兄弟要结婚了，我送了一套房。”顿了顿又说，“不过是以陈院长媳妇的名义送过去的。”
　　记在别人的名下，谁住就不知道了。
　　钟维继续说：“最近和陈院长吃了几次饭，还去他家里两趟，走动走动。”
　　看起来跟展平眉的问题毫无关系，展平眉却是知道，黄才良和陈院长素来不睦，钟维这是受了黄才良的委托去陈院长那里和缓，而且，看起来办的还不错。
　　“大姐出来，出面和签字的人是谁？”展平眉又问。
　　钟维苦笑了一下：“你说你，都不上班了，问这么多干嘛！那是我大姐，当然是我签的。”
　　展平眉叹气，钟岚和颜小怜是想让自己签，自己告诉了钟维，原想着钟维有什么法子让别人代了，或者另觅他径。但看起来钟维也没有别的法子，乖乖的去签了字出了头。不过，这大概是黄才良最想看到的吧？倒是无意间帮颜小怜立功了！
　　展平眉心口一阵窝堵，嘴角一耷拉，扭头去看外面。
　　钟维说：“我是家属，当然得签字。不过——”他拿出一个U盘，递给展平眉，“你帮我存好。他们让我怎么做，我需要做什么，我都录下来了。黄才良很狡猾，为了不留下证据，凡是说出来的话都冠冕堂皇，所以凭着这个，至少你可以说我认为我姐是正大光明没有问题出来的。收好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才良大概没想到钟维还会这么防守吧？
　　展平眉松口气，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接过U盘小心的收好。又扭头看了一眼，豆宝儿在后座睡的正香。

　　既然要搬出去，当然要张罗着找房子。按照展平眉的意思，好不容易老太太肯放手，一定要天高任鸟飞，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用搬回来！郊区的房子如果不是涉及豆宝儿的教育问题，她真的就搬过去了！钟妈妈事到临头往后缩，让钟维在附近租个房子。转天就说隔壁家的房子要出租，问钟维要不要？
　　大概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心亏，没有逼着小夫妻答应。
　　宣布搬出去这件事的时候，展平眉留心了一下娜娜。可惜小孩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私下里问豆宝儿：娜娜姐姐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啊？豆宝儿要么一脸懵的摇头，要么说一堆不相关的吃喝拉撒的废话。
　　大概三四天之后，娜娜在豆宝儿睡了之后，悄悄爬起来找到准备进厕所休息的展平眉：“舅妈，我——我可不可以上那种住校的学校？我们班有小朋友转过去了。”
　　展平眉愣了一下，慢慢蹲下来，摸摸娜娜的头。她终于看到了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却闪闪烁烁，似乎长久以来这双漂亮的瞳仁都泡在水里一般。看到展平眉看她，孩子的头垂的更低了，垂下眼睑，只能看到抖动的纤长的睫毛。
　　“你不想你妈妈么？咱们做的快乐小屋，你不想告诉她怎么用么？”虽然残酷，展平眉仍然开口问道。
　　娜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等了等才说：“我怕！”
　　她没说怕什么，但是展平眉似乎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天台上那一幕，就算娜娜还小，她也能感觉到，那时候自己是被母亲彻底抛弃的！与其再被抛弃一次，不如主动离远一点，这样就不会发生了吧？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展平眉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柔的抚过孩子的头发，一下下，小心翼翼。她忍不住有些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搬出去，让娜娜觉得再一次被信任的人抛弃了？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出自己一人外出住宿的主意？要知道，在她这个年纪，甚至还有孩子没有和爸妈分床睡！而娜娜已经主动的要求远离母亲！
　　展平眉的手抚过娜娜的发尖，看着她抖动的睫毛。丰满圆润的苹果肌自然出现在睫毛之下，小小的鼻头从宽大的额头下露出一个尖尖。明明是小孩子的样貌，几时背上了这样的恐惧和悲伤——也许叫绝望更合适吧？
　　一直以来拿不定主意的房子问题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结果。

　　钟妈妈带着压抑的惊喜，在屋子里转悠着。展平眉最终选择了租下隔壁的这套房子，不仅钟妈妈钟维很意外，隔壁房东也很意外。
　　房东是对老夫妻，和钟妈妈很熟，也很了解他们家，自然知道钟岚要回来的事情。听说是给钟维一家租下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展平眉好久，反复问过许多遍，直到收到租金和定金才确定是真的。
　　他们也是老两口，儿子儿媳在广州发展。媳妇生了老大是娘家帮忙带大的，现在又生了老二，娘家妈吃不消，媳妇又想自己做生意，这才同意把婆婆老两口接到广州去。之前试着过了一段时间，磕磕绊绊的总算没闹翻。所以这才决定把这边的房子租出去几年，去那边把孩子安稳带大。至于到时候是回来还是在那边定居，老两口心里也没谱。
　　临走的时候，邻居太太牵着钟妈妈的手说悄悄话：你媳妇能这样做已经很不错了，别再说人家不养你了。真把这个媳妇逼走了，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你儿子娶哪个回来肯安安生生的和老年人住一起？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去广州也不是住在孩子家里。和你们一样，我儿子把他们隔壁的一居室买下来了。如果不是广州房价涨，我那个儿媳妇肯定又要闹的。想了想，老太太的趴在钟妈妈耳边低声说，新买的房子写的我儿媳妇的名字！唉，我就装着不知道！咱们这么大岁数能活几年呢？有生之年看他们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再说，你大姑娘那样，将来还得靠你儿子照顾。你儿子也不是单蹦一个人，他再心疼大姐，也得顾自己家自己儿子不是？！你呀，知足吧！好好过日子，回头到广州来找我玩儿！
　　钟妈妈瞪着眼睛，几次想插嘴都没机会。后来就插不上嘴了，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是一套经过改造的大两居，为方便老两口居住，把原来的三居室改成了两室两厅。在征得房东同意后，展平眉找人把厨房的隔断墙打开，把餐厅原来一大一小两扇窗户中的小窗户那部分变成厨房的一部分。扩大的厨房没有改变原有的结构，只是在包进来的窗户边加了一条从宜家买回来的小高桌，这样展平眉做饭的时候，豆宝儿就可以坐在桌子边玩儿，有事展平眉可以照顾到。
　　钟妈妈觉得租来的房子这样大动干戈是乱花钱，但想着好歹儿子还在自己身边，趁着脸抿着嘴算是勉强接受了。
　　厨房里的高桌只配了两把高椅。钟维非常不满意，说我吃饭在哪儿？展平眉说你站着吃正好减肥。钟维低头捏捏自己的肚子，还没来及的抱怨什么，豆宝儿伸手学着他在那堆肉上狠狠的抓了一把，嘎嘎笑着喊“肥肉！爸爸的大肥肉咯！我要吃红烧肉！”
　　展平眉看着他们爷俩儿闹，笑着抬头看到钟妈妈正瞅着高桌皱眉：“你做饭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倒是方便照顾，可是你在哪儿吃？”
　　在老太太的眼里，两把椅子当然一把是孙子的，一把是儿子的，能想到儿媳坐哪儿已经是非常的体贴。
　　展平眉说：“这就是临时吃饭的，一家人吃当然在外面的餐厅。”正正经经的解释，但也显得非常敷衍。毕竟屋子里总共三口人，关起门来，在哪儿吃不是吃呢？
　　能住的这么近已经很好了。钟妈妈张张嘴巴想细问，又忍住了。
　　展氏夫妻也来帮忙。不过钟维都找了人，只是他们在一边看着护着就好。展平眉这才知道，展妈妈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头晕，还时不时的手麻脚麻。想起梦中展妈妈中风瘫倒，展平眉立刻有些慌张。展妈妈还不当一回事，觉得小毛病一会儿就好，拒绝去医院。大概展平眉的脸色太难看，神情太严厉，钟维站出来，表示自己正好认识医院的心血管科的主任。打了个电话，人家今天上班，这下由不得展妈妈不去了！

　　下午娜娜放学回来，展平眉带她来到新居，娜娜听说以后舅舅一家就住这里，先扭头看了看隔壁自己住的大门，小脸沉了沉，低下头。
　　展平眉让她把手指放在门口的指纹录入器上，操作起来。娜娜不解，豆宝儿说，姐姐以后把手指往这里一放，滴的一声就开门啦！正好展平眉操作完成，把房门关好，让娜娜试试。娜娜狐疑的看着展平眉，迟疑着把手指摁上去，滴的一声，咔哒一响，展平眉伸手推开门。
　　娜娜看着展平眉，却不进去。展平眉笑着说：“这个是指纹锁，现在只有你舅舅、你和我的指纹能打开。豆宝儿太小，他奶奶手指磨损太厉害指纹录入不上。”展平眉没说是否为钟岚录入，娜娜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忽的抿紧，笑了笑，跟着展平眉进了房间。
　　主卧里大床旁边放了一张小床，次卧收拾成儿童房的样子，却用的是上下床。展平眉说：“你先睡上边，等豆宝儿分房了，可以睡下边。”娜娜环顾四周，靠墙一排溜的书柜书桌一体家具，居然还分成粉蓝两个小书桌。猛的扭头看向展平眉，展平眉笑着说：“粉色的是你的，我记得你喜欢黄色，但是这种学习桌只有粉色和蓝色两种，你们先用着。”
　　“我、我真的可以住这里么？”娜娜的眼里浮出一汪水花。
　　“当然可以，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你的东西这里都有。你姥姥那里，这里，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
　　娜娜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展平眉心里叹气，想起钟妈妈知道后复杂的表情，伸手把豆宝儿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钟妈妈心疼女儿，但女儿对娜娜的“恨屋及乌”之情老太太看的门清！为了不刺激钟岚，老太太连钟维都赶出去了，这个外孙女自然也是希望展平眉能带走的。可是娜娜终究是个无辜的孩子，老太太也于心不忍。那天去娜娜的房间，就是跟她说最近常去医院看看她妈，妈妈马上回来了，要多照顾照顾妈妈，但是娜娜死活不接话，说多了就哭，一看就是不情愿的样子，老太太气的拍桌子离开。后来娜娜跟展平眉提的那些事，钟妈妈都听见了，想着也算是个办法，背地里跟钟维一说，被钟维一口否决。还说家里但凡有一口饭，都不会让娜娜自己出去。大姐那里他来讲，不能委屈了孩子。钟妈妈骂着钟维不明白，但也没反对。可是后来钟维就忘了，直到展平眉装修，他才想起来。可展平眉这么明显的不放弃孩子的态度，钟维觉得自己再说就是多余，所以压根儿就没跟展平么说！展平眉还担心钟妈妈反对，结果每个人都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她才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
　　“那——我妈……”娜娜终究是个孩子，爬到上铺欣喜的躺下，摸着柔滑的艾莎公主的天丝床单放松的打了个滚后，抑制不住喜悦，说出了心头压着的话。不过，只开了个头，就咬住了嘴。迎着展平眉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
　　展平眉当作没听见，举起快乐小屋问她：“这个放床头还是桌子上？”
　　“桌子上。”娜娜的声音透着兴奋，爬起来看看自己的被子，“这个也是艾莎公主啊！”
　　“我的是乐高大英雄！”豆宝儿在较宽的下铺蹦着，“妈妈，我要上去。”没等展平眉抱他，自己下了床，找到旁边的箱梯，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蹭着娜娜说，“我要和姐姐睡！”
　　孩子们一起玩儿的开心，展平眉在床边护着。之后又让娜娜在这里写完作业，晚饭的时候一起回去，钟妈妈已经备好了晚饭。
　　今后的日子大概也是这样吧？至少，从他们搬到隔壁开始，娜娜也跟着搬到了隔壁，钟妈妈的神情有些落寞。但是随着钟岚归期的临近，钟妈妈又不知忙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