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80、尾声

　　【尾声】
　　袁开坐在办公室里，环顾四周。雪白的墙，雪白的桌面，刺得睁不开眼。黑色的边框勾勒出物体之间的界限，让他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遗像相框。每次看到这里，他都会觉得自己钻进了殡仪馆。尤其是秘书桌子上常年摆放的鲜花，更像是一种祭品。
　　但是，颜小怜说，这是流行。和他用的手机，一样的流行风格。
　　后现代？颜小怜是这样说的吧，最流行的性冷淡风。
　　最流行的就是最有品味的。
　　她喜欢的都是最流行的。
　　那么男人呢？
　　在男人这事儿上，她怎么就不流行性冷淡呢？！

　　秘书敲门进来，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份文件：“袁总，这个——”
　　农行那个案子，注定要输的，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那个律师，觉得可以博上一博呢？代理农行的那个律师手眼通天，对这种人自己不是都很低调的么？应该和解啊！答应他们的条件不就完了么。虽然说会亏的不少，但总比现在一无所有，连自己都搭进去强啊！
　　自己怎么就那么犯浑呢？
　　还是因为颜小怜吧？她说有黄才良在法院的背景，稳赢。
　　稳赢个屁啊！黄才良根本就是等着他跳坑，然后咬死他吧？！自己怎么就信了呢？
　　袁开闭上眼，眼前全是颜小怜的模样。虽然明知她是个心狠的人，可那双出现在眼前的双眼，依旧水灵灵的楚楚可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可以一边做着狼一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事，一边又摆出自己很可怜的样子呢？
　　袁开的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想摸一摸这张脸。第一眼就彻底的沦落在这双眼睛里，之后几番沉浮，分分合合，感情已经说不清是什么了，两个人却总是纠缠在一起。
　　爱，还是恨？
　　他对不起她的，可她不也一一报了回来么？
　　绿帽子给自己戴了，公司被她控制了，钱转走了，房子成了她的了，连注意力看起来也都给了钟维那个滑头了，她怎么还不放过自己呢？
　　或者，是自己不曾放过她？
　　他们俩个，就像酱缸里的螃蟹，互相扯着，谁也不许出去。

　　他不知道是谁寄出去的举报信，那些资料的确是他一年前找人跟踪法院的人拍下来的，跟踪的人也的确是他的找的，问题是他只想拿着这些东西暗戳戳的威胁一把，哪个挨千刀的把他们捅到纪委去了？！
　　黄才良？不可能！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颜小怜？这个吃里扒外的疯婆子贱女人！那封举报信，应该就是她干的吧！即毁了自己，又干掉黄才良，从此以后天高地阔，谁也牵制不了这个女人了呢！
　　袁开的牙床动了动，有点不甘心。他在五哥身边委曲求全，在钟维手下像条狗一样咬人，没关系，他都可以接受。但是颜小怜这个女人不可以。站在这个女人面前，袁开只能是天，是神，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他还是被这个女人打趴下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趴在土里，抬头看着她嚣张的笑。笑的他压根儿痒痒，笑的他目眩神迷，笑的他想着就算死也要同归于尽……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农行那个顶多算经济纠纷，总可以商量。黄才良再狠，也不过是让他身无分文。现在这个案子——虽然还没人找他，可是他知道，那是要命的。
　　所有人都以为举报信是他写的，法院的，公安局的，明里暗里都在查。查什么，不是查谁举报，而是查他妈的必须是他干的！
　　真不是我干的啊！
　　袁开一拳捣在桌子上，轰隆一声，发出巨大的回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那只鸟？
　　自己早就提防着颜小怜，她不可能拿到那些资料的！
　　还有——钟维？

　　钟哥原本是条汉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畏首畏尾，做事也不那么地道。原以为五哥变了还有钟哥，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变得没有当初的义气了。
　　钟维现在，心心念念惦记的，就是他那个家。儿子媳妇老娘，还要加上老姐。当初的哥们弟兄，都被他抛在脑后。是不是所有的男人最后都会这样？一起抽烟喝酒打架卖血的兄弟都会风流云散？不管怎么努力，他们都会掉头走开，各奔东西？
　　不会是钟维。
　　钟哥早就没了雄心，他早就放弃了这其中的利益。
　　或者是钟哥的媳妇？
　　袁开吸了口烟，烟雾中想起颜小怜托自己办的事。女人们啊，就那点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儿，举手之劳看场戏吧。颜小怜你再扮无辜，再可怜，有人家儿子厉害么！真要有办法，就直接怀上钟维的儿子，别说我了，就连钟维他妈都向着你！
　　蠢货！想要男人，又舍不得下本儿！
　　袁开不屑的骂了一句，抑郁的心情略有些缓解。
　　想起展平眉那张面目模糊的脸，袁开皱了皱眉头。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是仔细去想，一个家庭主妇，就算之前曾经很能干，在家里憋了那么多年又能掀起多大的浪呢？难道闭塞的展平眉，比在外面风风火火做事的颜小怜能量还大？
　　袁开是不信的。
　　那会是谁呢？
　　他跟踪的材料，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
　　他跟谁有仇，为什么会栽到他身上？
　　但是——
　　现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个还有意义么？！

　　袁开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电脑，银灰色的机身，黑色的屏幕静静的等待人去敲碎。可是他懒得动。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懒。
　　挣钱啊，斗争啊，抢女人啊，什么的，他都懒得去做了。
　　有什么好做的呢？他已经完了。
　　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除了身体看起来还完整，从里到外的每一寸都在痛，都在喊着“快点结束吧”这类的话，他还能勤快的干什么？去死么？
　　他跑不掉的，周围有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他秘密的围住。不是为了公平正义，而是为了复仇，紧盯着他，不惜一切的要绞死他。
　　戴罪立功？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出来？现在似乎只有这一条路了。
　　法院那群人抓的抓，关的关，剩下的就是判几年的事。黄才良没了靠山，本身也吃着官司，他和颜小怜的财产大部分都被没收了。这下好了，大家一起玩儿完！
　　袁开仰头叹息。斗来斗去，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也不完全是。
　　自己不可能安静的坐在这里的，昨晚刚从宾馆放出来，纪委的人笑呵呵的送他。周围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他知道很多的，他知道自己知道，谁都知道。
　　这是唯一自救的出路。
　　就算不是自己写的举报信，接下来的检举揭发也必须由他做了。
　　可是做了以后呢？真的能活下来么？还能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么？
　　如果不可以，还不如死了利索！

　　门被推开了，颜小怜窈窕玲珑的身段带着香风飘进来。
　　一瓶五粮液放在桌子上：“我们都完了，不庆祝一下么？”
　　“你是怎么拿到我这里的材料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拜你所赐，我彻底完蛋了。你满意了？”
　　“难道不是你拿的？”
　　“喝了这杯酒，我告诉你是谁干的。”
　　一饮而尽，袁开迟疑着看向颜小怜，他很好奇究竟是谁，让他们陷入如此绝境。
　　颜小怜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喝下自己那杯：“不是自己的，终究会还回去。”
　　二目相对，袁开听见她说：“咎由自取。”
　　难道她也不知道？！袁开猛的睁大眼睛，却被腹中传来的剧痛狠狠的击中。弯下腰，痛苦的看着颜小怜。颜小怜伸出手，摁住他的头，轻轻的说：“我曾经那么相信你，你却狠狠的抛下了我。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你又把我辛苦得到的一切打烂！袁开，我恨你！”
　　咚的巨响，袁开的头被撞到桌面上。但他没机会感受疼痛了，只有颜小怜慢慢坐好，整理衣衫，闭上了眼睛。
　　公司外面，公安的车正驶入。他们拿着逮捕证，上面写着，袁开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云云……

　　（全文完）
　　2019年6月27日星期四一稿北京
　　2019年10月24日星期四二稿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