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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Ere the Peril Draweth Nigh ...

  •   乌欧牟又警告,图尔巩也同样受到曼督斯之判决的辖制,那判决乌欧牟无力解除。他说:“因此,这些事将会发生:诺多的诅咒也终将找上汝,背叛将起自萧墙之内,随后将遭火焚之灾。但若这危险确已临近,将有一人从奈芙拉斯特前去警告汝;度过烈焰劫毁之后,通过此人,精灵与人类必将生出希望。因此,汝当在这屋中留下盔甲与宝剑,将来他会找到这副装备,而汝也将借此识出那人,不至遭受蒙骗。”接着乌欧牟向图尔巩透露,他该留下什么种类和尺寸的头盔、甲胄以及宝剑。
      ——《精灵宝钻》

      她站在崖边,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的气息微带咸涩,山顶白得耀眼的墙垣抹上了夕阳的金黄与殷红,然而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令这温暖的色调也平添了几分沧桑。海天相接处,斑斓的晚霞在肆意起舞,成群的白鸟长声鸣叫着在头顶盘旋。
      该回家了。
      家,她不由得一叹。Vinyamar,新家……当我们建造它时,可曾想过这个新家却是注定寂寞的?
      转过身,她踏上了归途。海水经年累月地冲击着崖壁,涛声永不停息地轰响,然而随着欧鸟的鸣叫渐渐淡去,沿路一反往日的欢乐喧嚣,只剩了空旷寂寥。这并不奇怪,因为Nevrast的绝大多数精灵族人,无论是Noldor还是Sindar,都已出发前往那座群山环抱的隐蔽城市。等明天她父亲带着最后一批随从启程,此地就会绝了人迹往来。
      她在岔路口选了通往王宫的小径。脚下天然岩石凿成的台阶一级级延伸向上,凉沁沁的,透着一种鲜活的润泽。族人亲切地唤她“银足”Celebrindal,因为她钟爱足底与大地相触无间的感觉,一向喜欢赤脚行走。他们还说,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一头金发犹如Anar般灿烂,令人想起Laurelin的光辉。
      她自嘲地笑了。Anar般灿烂,Laurelin的光辉——我何德何能,堪当这样的赞誉?虽贵为王女,其实也只是个年轻的Noldo而已。
      她远远就发现王宫大厅正门紧闭,不免生出了好奇:父亲麾下的精灵领主们都已出发,那么此时此刻,里面又会是谁?站在门前,她侧耳聆听,不闻语声,便信手推开了门,然而抬眼一望,却发现里面真的有人。在大殿尽头的王座前,此地另外两位Fingolfin家族的成员并肩而立,这时都回过头来。
      “Itaril。”她父亲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厅堂里,仿佛是发自遥不可及的远方。但Aredhel没有作声。Noldor的白公主倔强地挺立,莫名让人想起海中的礁石,眼中却是晶莹犹存。
      没有了装饰和陈设,熟悉的厅堂显得空荡荡的。巨大的石柱肃立左右,恰似两排沉默的卫兵。她走过中间的过道,落脚的轻微响动被这一片寂静放大了,四壁的回声空幻又真切,节奏分明……就像命运的足音。
      她悚然一惊。此时此刻,命运似乎不再只是一个空洞的词语,而是真实的存在,压得人无法顺畅呼吸。命运……在你以为它尚未来临的时候,它却悄无声息地紧随而至;而当你凝神想要分辨它模糊的身形,它却又立时消失无踪。蓦然间,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透而上,心底悄然滋长起不安,犹如不经意间遗落野外的种子,一晃就扎根萌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她摇了摇头,想摆脱这种奇异的感觉,说服自己这是没有理由的。
      我们离开是为了一个未来,一个希望尚存的未来。
      不知不觉,她出了神。余光瞥见白影一闪,Aredhel悄无声息地与她擦肩而过,向外走去;她脚下一停,就要转身追赶,但终于没有成行。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安慰这位高傲公主的心。
      重新抬头,她望向王座背后的墙壁,反光瞬间令她眯起了双眼。沉落的夕阳这时刚好与一扇开在朝西山墙上的高窗平行,一束光笼罩着精工打造的金属,那些崭新却已沾了沧桑气息的武器和防具,正在金红的余晖中鱼鳞般闪闪发亮。铠甲、头盔、长剑、盾牌——她的目光在醒目的蓝底白翼纹章上一停,那正是Ulmo亲自指定的图案。
      ……若这危险确已临近,将有一人从Nevrast前去警告汝……汝当在这屋中留下盔甲与宝剑,将来他会找到这副装备……
      “谁将是那个人?”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她几乎惊跳起来。她仰起头,在那张永远写满王者的骄傲和忧虑的面孔上,第一次读出了惆怅和茫然。
      谁将是那个人?
      她别过头去,那些词句的回音又一次触动了心底的不安。不,仔细分辨的话,那并不是不安……也许,是期待?
      ……度过烈焰劫毁之后,通过此人,精灵与人类必将生出希望……

      Tirion。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Tirion。
      洁白无瑕的城墙。光滑平整的梯级。优雅美丽的庭院。精致逼真的雕塑。欢乐喧嚣的流水。青葱馥郁的花草。一层又一层,城市在她的赤脚下徐徐铺展开来,每一步都像在一个久违的梦境中行走。熟悉又陌生的体验。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辉煌。头顶的天空蓝得澄静,仿佛万古的尘埃都在越过环抱山脉直插云霄的群峰时荡涤一空。Tirion,梦中的Tirion。
      一路引领她来到顶层的王宫门前,Turgon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国王广场。”
      Turgon的身量仅次于那位Doriath的灰精灵之王,Idril早已习惯了对父亲的仰视。王者——望着父亲刚毅的侧影,她不能不由衷感叹这两个字的含义。Fingolfin家族是王者的家族。如今Fingolfin是Noldor的至高王,继承人是随他镇守北境的长子Fingon。她的父亲身为次子,并不承袭至高王权,但在这个城市……这个隐藏的城邦,他倾力创建的王国,他是理所当然的王。
      “Itaril,你是否觉得它就像Tirion?”
      像吗?不像吗?站在国王广场上极目远眺,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褐色山巅沉默,视野尽头的金色阳光中有黑色的矫健剪影在翱翔。Tirion……这座城市或许真的很像Tirion,但它不在Túna山顶,不在Tirion所在的地方。亘古造化的力量把这片名为Tumladen的谷地与外界的红尘凡世隔绝,然而只要抬头看看天空,就会记起身在何处——在Aman何曾见过这样短暂却炽烈的火焰,虽然不及金圣树Laurelin的光辉纯净,却是诞生于绝望中的希望?
      “我会在这里添上Tirion不曾有过的装饰。”Turgon指向王宫大门的两侧,“金银双树的镜像将在我的城里闪光。我的城,将代表尘世之地中Eldar的至上荣耀与辉煌。”
      她微笑着点头,疑问却油然而生——Eldar的荣耀和辉煌……可是,为何一定要像Tirion?
      既然这么思念那个大海彼岸的世界,当初又何必选择离去?明明可以回头的时候,为何心如烈火,定要把这条路走到底?

      在后来那段波澜不惊的岁月里,她经常想起这个问题。那个号称灵魂中设下了火焰的家族,她只怕永远不敢妄言理解——蔑视Valar、发下毒誓、屠戮亲族、背叛血亲……就只为了精灵宝钻,三颗染血的宝石、复仇的象徵,还是为了父辈的血仇,才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或许,就连Fëanor本人也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但是Fingolfin家族呢?Finarfin家族呢?其他毅然选择踏上这条流亡之路的人呢?
      她问过Glorfindel。乐观豁达的金花领主轻描淡写:“我喜欢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我这种人留下来也不觉得有压力。”她也问过Ecthelion。沉静如水的涌泉领主从来都不肯多话,这次也不例外:“我只是想。”
      她也问过父亲。那时刚刚完工的金银双树初次挺立在王宫门前,美仑美奂,每一片叶子、每一片花瓣都凝结着Gondolin之王的心血。金树Glingal,银树Belthil。她站在父亲身侧,耳中满是族人的同声赞美,自己也禁不住为那份不属红尘凡世的美叹为观止。广场中心的王之喷泉水声潺潺,长笛和竖琴混合的旋律在层层环城里飘荡,时间在此仿佛失去了意义,流逝的岁月似乎就在这座群山环抱的白城里停滞。然而当她无意间望向父亲,看清了父亲的眼神,心却猛然一沉,如堕Helcaraxë的无底冰洋。
      她一时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表情,偏偏不安得几近惶恐,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山风吹来,带起了裙裾,衣袂扫过赤裸的双脚,有种奇异的舒适与安慰。突然间她想起来了,那样的眼神,狂热的眼神,沉醉的眼神,迷恋自己造物的眼神。那个家族的火焰仿佛就在眼前冲天而起,恰似Araman天际那片永世难忘的殷红。不等意识到开口,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突兀,却保持着完美的冷静,与周围的热切格格不入:
      “Silmarilli——何不叫它们‘Gondolin的Silmarilli’?”
      她感到父亲全身一僵,但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Gondolin之王立刻就恢复了常态,然而在离开广场之前,他简短地对她说:“跟我来。”
      她服从了。只剩他们父女二人的时候,Turgon注视着她,目光锐利,咄咄逼人:“Itaril,你想说什么?”
      我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明智吗?她不禁在心底叹息。居然会蠢到去有意激怒一位Fingolfin家族的王者?但她仍然扬起了头。父亲,我也是Fingolfin家族的一员,我是您的女儿,也是母亲的女儿——您一定记得,她有Elenwë这样一个名字。
      “Atarinya,您想念那座大海彼岸的城市吗?”

      那一天,她没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答案。Gondolin之王凝视了自己的女儿良久,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一声叹息之后就欲转身离去,反而是她不肯罢休:“那么您的妹妹呢?她当初又为什么选择离开?”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问她自己?”这就是她父亲的回答。
      她真的去问了Aredhel Ar-Feiniel,她父亲的妹妹、Noldor的白公主、Gondolin的白公主。她问得单刀直入,得到的说法也直截了当,却毫无意义:
      “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假如你的两位兄长选择留下或回头,你会不会也留下或回头?”她追问道。Aredhel看她一眼,耸了耸肩:“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是Galadriel,没兴趣让人猜谜。”
      从Aredhel那里,这大概就是她能问出的一切了。她诚然不觉得满意,但也不觉得意外。这位一贯为人任性、行事无所顾忌的公主,虽是Fingolfin家族的女儿,却更像Fëanor家族的儿子。
      也许……这就是谜底吧?
      为了追寻火焰而选择进入长夜,为了曾经闪耀的光明而宁愿暂时忍受黑暗。可这归根结底,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问,但终于没有开口。
      ……难道就只为有一天能与他再相见?

      多年以后,Aredhel执意出城后失踪,二十余年后又出其不意地归来,一系列变故她回想起来历历在目,然而不知为何,她自始至终看着这种种恩怨情仇,就像看着一场戏剧,只不过悲哀的是,戏中的人也有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奇怪?Valar言道,这个世界就是一场Ilúvatar构想的恢宏戏剧。身在戏中,自然无法预知扮演的角色的命运,谁知道说出的每一句话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究竟会怎样影响最后的结局?
      ……Noldor的诅咒也终将找上汝……
      处死的判决公布时,她并不在场。她曾劝说父亲法外留情,就连Aredhel神智清醒时也这样恳求。她父亲一度松动了态度,然而入夜Aredhel的伤势突然恶化,医者发现刺伤她的□□淬过毒,救治已晚,回天乏术,一切便再无挽回余地。她没去亲历那个宣告复仇的时刻,因为无论杀戮亲族的理由是如何堂皇正当,以血还血的选择也不能彻底令她信服。是因为她的Vanyar血统吗,因为她没有继承足够的Noldor冲动的热血?但不管怎样,在她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是她最后整理了Aredhel的遗容。银色冠冕,如雪白衣,衬出一副失去了生机、却不失任性傲气的容颜,她凝视着逝者,许久无法移开双眼。
      父亲,你憎恶那个家族的执拗疯狂、无情无义,但你可曾考虑过她的困境?如今她再也不会与那个家族有所牵扯,可是发生的一切果真符合你的心意?
      ……背叛将起自萧墙之内,随后将遭火焚之灾……
      火焰……
      难道,你其实怀疑那“起自萧墙”的背叛和火焚之灾指的正是他们,所以才千方百计阻止她……
      她周身泛起了寒意,几乎禁不住发起抖来。房间里分明是天光明亮,刹那间却变得冷逾严冬。她再也不想停留,快步走出门去,迎面却遇到了一个她此刻不愿遇到的人。年轻的精灵像是戴着一个遮去了全部情感的面具,想必刚从处死他父亲的现场归来:“……Lady Idril。”
      她礼貌地微一颔首,保持了距离:“Cousin Maeglin。”
      她知道,自己的措辞瞬间黯淡了那双黑眼睛中炽烈又危险的火焰。又是火焰……只不过是一种取代了另一种,而这新的一种,又有谁敢说完全了解?

      一切都和从前那么相似,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然而大风中猎猎作响的银蓝旗帜上,不再只有Gondolin的日月红心。象征着至高王权的星辰王旗落寞地飘扬,阳光下金色的八芒火焰显得格外刺眼。
      ……Noldor的诅咒也终将找上汝……
      “他死了。”
      她回过头,看到她的表弟就站在左近,肩头裹着绷带。本来就因童年不见阳光而异常白皙的皮肤,如今由于失血,愈发显得苍白。
      “很多人都死了。”她淡然答道。手上还残留着不知从谁的伤口流出的血,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不去,滞重又压抑。Nirnaeth Arnoediad,无尽的眼泪……Fingon战死,Maedhros惨败,若不是靠着那些凡人的牺牲——Hador家族的凡人——Gondolin的军队很可能也难逃厄运。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背叛与谎言夹击之下,Eldar的辉煌与荣耀无异于笑谈空想,雄心和信念刹那间分崩离析。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愠怒起来,“你不想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你不想知道他死前说了什么?”
      “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就不必问。”她不无倦意地答道,“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也无济于事。”直到此刻,她才转过身,正视对方,“所以你看,我为什么要问?”
      她知道这些话激怒了他。身在漩涡的中心,她又怎能不懂Maeglin心中所想。而这么多年来,种种旁敲侧击的试探、处心积虑的接近和徒劳无功的掩饰,更是把她的怀疑敲定成了铁一般的事实。
      而那是她不能给他的。更何况,即使她能,她也不愿。
      所以她转过身正视他,微扬起头,骄傲而决绝。如果他想看到她的悲伤和软弱,那么她的悲伤和软弱就决不能给他看。
      他们对峙了片刻,是他不甘地移开了目光,她金发的光泽仿佛灼疼了他的眼睛。“那个凡人,”他近乎咬牙切齿,“他肯定是死了。”
      “哦?”她轻挑眉尖,“这么说你并不确切知道?”
      “他死了!”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他最后说什么?他说:‘王上,在死亡的凝视下,且容我向您这么说:虽然我们在此永别,我再不能见到您的洁白城墙,但从你我之中必要升起一颗新星。’狂妄,不是么?他明知自己会死在那个战场上,新星?在死亡的凝视下,凡人的软弱只会滋长幻觉罢了!”
      他后来怎么说,她全没有留心。记忆中那个凡人少年的形象仍然清晰,比兄长高,沉稳成熟却万万不及:“我是Huor,Dor-lómin的Hador家族的Galdor之子。”
      Valar在上,她那时是怎样松了一口气啊。他不是来自Nevrast,所以他不可能是那个人。就连Amon Gwareth山顶的阳光都显得温暖了许多也明亮了许多,她仰起脸庞闭上眼睛,几欲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鹰王Thorondor将他们送走之后,Maeglin找到了她——她知道,是他找到了她,而不是表面上的偶遇——幽深的眼底,熟悉的火焰在燃烧:“Idril,是你劝说王,允许那两个人类离去!他们本该一辈子留在这里——”
      回忆戛然而止,金发蓝眼的人类自眼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黑发黑眼的精灵,依旧一脸激动和怒火。她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悲,不由得半是怜悯半是无奈地对他一笑,而她的笑容令他即刻失神,不由得咽下了尚未出口的恶意言辞。
      “Maeglin,谢谢你的消息。”她回身就走,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
      “Idril……”
      他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竟是充满了深深的绝望。然而她丝毫不为所动。比起一片喜乐祥和的Aman,这是一个变化多端、动荡不定的世界,选择流亡尘世的Noldor,早就该有世事无常的觉悟。但究竟什么才是她注定要扮演的角色?纵使她有Eldar的远见和卓尔不群的智慧,未来仍然云遮雾罩。
      ……Noldor的诅咒也终将找上汝……
      直到那一天清晨,清亮的号声从环抱山脉秘道出口的方向传来,当白城的城墙上响起应答时,她正一如既往,赤足踱过茵茵绿草。

      她坐在父亲的王座边,不无惊异地瞪着台阶下的人影。她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凡人吗?然而转念间她就意识到,她见过的并不是这个人。似曾相识的金发蓝眼,分明是多年前另一个稚气未脱的凡人少年的镜像,而那套曾在落日余晖中闪耀的铠甲……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仿佛又一次站在Taras山顶向西眺望。多年前Vinyamar微带咸涩的海风轻抚着她的脸庞,海天相接处,斑斓的晚霞在肆意起舞,成群的白鸟长声鸣叫着在头顶盘旋……
      她站了起来,敏捷又优雅。那个凡人抬头时,她发现他眼睛的颜色恰似冬日的晴空。
      “Lady——”
      “Idril。”她替他说完,展颜一笑。她的笑颜犹如阳光,刹那间照亮了先前被宿命的沉重气息笼罩的殿堂。风尘仆仆的凡人青年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呆呆地凝视这位美得超乎想像的精灵公主,脸上一红,急忙低头,跃入眼帘的却恰好是她白皙的赤脚。而她把他慌乱的窘态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
      侧面两道锐利的视线射来,阴沉而激烈,她能真切感到那灼人的温度。然而她几不可察地一缩,便反抗地扬起了头,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极了当年的Aredhel,骄傲又叛逆,如同一团燃烧的火。
      一团燃烧的火——你们叫我Gondolin的Anar,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含义。
      她轻笑着想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继承了母亲那一族的明智。其实很可能我继承父亲这一族的冲动更多。
      可那真的重要吗?
      ……若这危险确已临近,将有一人从Nevrast前去警告汝……
      这个人就是从那里来。
      ……度过烈焰劫毁之后,通过他,精灵与人类必将生出希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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