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36 偽裝的軌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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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候補大人啊。」
「什、什麼事……」
吉賽拉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我卻不敢正面直視。
「您有沒有覺得，我倆最近見面的次數特別多呢？」
「呵呵，這一定是錯覺，傷好了後我便拼命往外跑，所以吉賽拉必定常見著我在長廊上努力奔波作復健的身影…──痛痛痛！」
魔鬼軍曹將消毒藥水塗上肩膀的動作，還真是一點都不溫柔。
我可憐兮兮看著吉賽拉，想博取同情，很可惜治癒之手的憐憫並不會分給不安份的傷患。連我自己都覺得，最近吉塞拉都快成為新娘候補的專屬軍醫了，對方的不悅可想而知。
「真是的，毒女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讓候補大人陷入如此危機，請她待在您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我搞不懂妳和艾妮西娜算是感情好還是不好……」
「大人您也一樣，就我所聽到的，那可是一不小心，就會失去性命的驚險場面呢！」
「已經傳到妳耳裡了？血盟城的八卦傳播速度也太快…………──呃、對不起…。」
不自覺間把無謂的思考道出，果然換來對方的一記瞪視。在展露軍曹面貌的吉賽拉面前，不安份就是找死，我只能乖乖閉上嘴，讓軍醫繼續診療。
在生死一瞬間的情況下，只受到些許擦傷，我還真不知是該感嘆自己正邁向必然的事故體質之路，還是說沒受重傷運氣很好。
看著軍醫細心地在頸部擦上藥水的溫柔神情，熟悉的光景沒來由的就是讓人覺得無奈，同時更覺得疲憊，以及些許愧疚。
「那、那個……，雖然身為十貴族，但是艾妮西娜，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我擔憂地問。
依毒女的性格，肯定不會把事件放在心上，但是一想到約札克做為護衛代表的態度，我就覺得不太自在。
「候補大人從來不打算處罰任何人，不是嗎？」雖然我沒有明說主詞，吉賽拉倒是很自然地將話接下去。「而且，在感到內疚之前，或許應該對您自身的輕率行為作反省才對？」
對方犀利的指責讓我乾笑。
「啊哈哈…，微服出巡的時機果然不太好？」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我們並沒有權利限制您的行動。追根究柢，沒有把那夥人的接應徹底糾出，也算是士兵們的失職。」
「結果我的輕率，反而誤打誤撞引出殘黨啊。」我嘆氣。
事情發展到這邊，可以說告一段落。另一方面，新的疑點已經產生，讓人開始頭疼。
我已經無心去了解，對方是存心等待，還是碰巧遇上而臨時起意。我在意的只有把黑髮黑眼都藏得極好，並從未在國民前露面的自己，是如何被認出的。
今天的行程，只有魔王的親信知道，消息不可能外漏。所以，就只是知道我長相的那個人，不小心在人群中發現我，因而萌生殺意。
如果是這樣，那麼曾經在血盟城內走動的各大貴族們，各個都有嫌疑。
這種發展真是讓人打從心底感到不舒服。
「那麼，候補大人，接下來才是重點，可以請您閉上眼睛嗎？」
吉賽拉露出嚴肅的表情，我也暫時壓下無法得出結論的思考，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遵循指示閉上雙眼。
下一秒，便感受到與治癒時完全不同的一股暖流流進體內。那股力量，不是給予疼痛安撫，而像是探察什麼似的。
這才是診療的重點。
因為我的魔力，被強制打開了。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連裝傻都不行。
明明被宣稱擁有高度魔力，卻極少被拿出來討論或以此作文章。理由其之一是，被判定為內部滿是力量，卻找不到能打開的蓋子。其之二是，我本人缺乏學習的意願，甚至可說是極度排斥。
當然，事到如今，排斥一事已不具任何意義了。
但是在今天，卻因為某個契機被打開了。我並不打算向任何人說，「真正的」契機是什麼，卻也很好奇，並且害怕，自己的身體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果然、候補大人的魔力，活起來了。」過一會兒，吉賽拉移開手，並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還是別探究原理好了。」
我看了看手掌，並試圖集中專注力，但是沒有靈丸也沒有元氣彈出現，甚至感覺不到與之前的差異性，換言之就是我駑鈍到無法感受魔力的存在。
「意思是，可以和有利一樣呼風喚雨囉？感覺好微妙，重點是我並不想要飛天的技能，什麼學習控制的過程也很麻煩吧？」
「不用擔心，有資質者不需特別受訓，遇到危機時再和陛下一樣啪的一聲解放就行了。」
「問題是我並不想遇到危機吶……」
什麼啪的一聲啊，又不是易開罐，或是沖熱水就能食用的速成泡麵。魔族的教育方式果然隨性，我傻眼。
不過這樣也好，我並不想花時間去理解，那種原理打從一開始就和自身認知完全不同的知識。對我而言氧化還原才是真理，元素論什麼的，還是請存在於小說裡就足夠了。
重點是，我想起當時緊握住防身棍棒的自己。
明明意識清晰，卻覺得驕傲自大，可以為所欲為。那不是凡事小心翼翼的自己，會做出的舉動。
總覺得，會被趁虛而入。
＊
肢體上的疲累沒有持續太久，透過充足的睡眠，還來得及參加最後一天的祭典。當然本人已經失去了逛城下町的興味，因此我選擇和魔王與他的親信們在正式場合排排坐，某方面而言也是向國民們正式推銷自己的一個機會。
為了慶典而搭設的臨時席位，這種高度與感覺，有點像國中小運動會，專為校長與來賓特製的棚架。我坐在魔王的身邊，與聚集在廣場的民眾們大眼瞪小眼，幾百隻眼睛的注視還真不知讓人該把視線往哪裡擺。
那些人並非聚集在被指定的一個區位，而是一左一右被分成兩部份。宛如CSI犯罪現場被圍起、空出來的中央區域，約莫是一個馬車身大小的通道，從廣場前延伸出血盟城的大門外。
「籠子裡的獅子，原來是這種感覺啊……」不自在地承受場外一般民眾的目光，我儘量讓自己保持微笑，只透過嘴巴細聲做出抱怨。
「習慣就好了，習慣。」一旁的有利笑著說。
「我並不想習慣……算了，這也是一種心智鍛鍊。」我推了推眼鏡，並側身接近有利問道：「話說回來，今天到底要幹嘛？」
「…咦，候補不知道還跑來？」
「我不知道的是具體形式。」理所當然的回應，「對我而言儀式的內容並非重點，而是本人出現於此地的意義。既然今天的意義已經達成了，那麼請讓我分個神關心一下煩瑣的事務吧。」
簡單來講就是隨便別人安排。透過言詞的修飾，也能成為了不起的一個行為。
「是一般主題式的騎術表演哦，只要透過遊行與短劇來訴說真魔國的歷史。遊行從外城門開始，一路延伸了整個城下，到我們這裡便是終點，也會有士兵的槍術對決來炒熱氣氛。」
比起鬧區上展開的防毒大使行動劇，原來更像迪●尼的花車遊街。
「不會突然被叫下去作示範表演吧？」想起了真魔國那些無法理解的前科，我突然擔憂起來。
「不會啦。」
「…可以打瞌睡嗎？」我很認真地問道。
「照理來講是可以，因為表演一開始就不會有人在看我們了。不過因為很吵，我想應該睡不著哦。」
「原來如此，受教了。」
「話說回來，候補……」有利輕快的語氣突然變得猶豫。
「怎麼了？」
「『那個』，怎麼辦……」
魔王指了指坐在另外一側，雖乍看之下一臉平靜卻擺明了沒有興趣不要煩我的表情並專注在自備的書本中完全不想參與對話甚至散發著身旁的存在宛如石子無用不值得注意一般氣圍如此冷峻的村田健同學。
「什麼怎麼辦？」我明知故問。
「候、候補……」
「有利。」我裝模作樣拍了拍對方的肩，「我跟你說，青春期的少年煩惱很多，姊姊我幫不上忙。」
「一般而言都會說想要幫忙吧！」
「放牛吃草是我的教育方式。」
「…妳是哪來的監護人啊！？」
「別在意別在意，盡情煩惱是你們年輕人的義務，我只要用關愛的眼神默默守護就夠了。」
「變成旁觀者了！！」
面對有利哭喪著臉，喃喃唸著「候補…」卻又顧慮到身旁友人而難以啟齒的態度，我只是淡淡地重複：「別在意。」
因為我並不打算怎麼辦。
接著是，遊行的開始。
除了樸質的馬車與華麗的coser，還加上了以肢體動作與短台詞的表演，場面充滿了刺激感與戲劇性，像極了移動型的舞台劇。
──「真魔國建國的故事」。
生命漫長、因而不重視節日的魔族，唯有少數的日子會銘記於心，真魔國的誕辰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我鐵定是m體質…」盯著緩慢進入廣場的隊伍，我喃喃自語道。
首先魚貫進入血盟城大門的，是看起來很像臨時演員的一群魔族。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這群人與我認知裡的居民穿著沒什麼大不同，頂多是努力擺出陰沉表情的他們，與一旁觀看的興奮魔族差別極大。
『──啊啊，這個世界，已經被創主佔據，將要步入毀滅了嗎？』
…真是老梗的開頭。
傻眼看著因為穿著樸素鐵定是路人角色雙手交握向天祈求的畫面，就算是美妙的男高音，少了氣勢磅礡的BGM，也無法改變效果單調的可悲事實。
除了製造氣氛的太鼓以外，弦樂器的伴奏果然也很重要啊！我幾乎是含淚的回想起久石讓的交響樂，甚至是菅野陽子的超時空要塞。
看慣好萊塢聲光效果的自己，一開始雖覺得不協調，習慣後倒也不會多排斥。演員們為不冷場而拼命施展的肢體動作，反而讓我因少見的臨場效果感到有趣。
不過，挺直腰桿待在貴賓席一陣子後，也開始感到坐立難安。
「…候補？」
有利之所以轉過頭關切，是因為我開始有小動作。既然對方都不吝嗇地把注意力分給我了，我也看了有利一眼，無精打采地開口說：「在這種場合想吃爆米花和可樂，怎麼辦？」
「……我想也只能忍耐。」看得出來魔王在憋笑。
「不對，不是爆米花。應該是鹹酥雞和珍奶才對……」
「那個鹹酥雞，是什麼？」
「哦哦，你不知道？那可是國民美食呢，又不難製作。請你家的勝利哥哥上網查一下做法，讓美子媽媽試著做出來吧，你絕對會愛上雞胸肉的美味！」我豎起大姆指，並且為到異世界也不忘推廣自家美食的自己佩服不已。
「…為什麼妳的語氣好像和我家人很熟似的。」
魔王愣了一下，仍然把重點放在奇妙的地方，不過他很快被從廣場爆開的驚呼聲吸引過去。
那是高舉起劍，策著馬猛然衝出的一位金髮男子，雖然是不認識的面孔，卻是個很有舞台魅力的男子。
『──無需懼怕！我的子民們！黑夜終會褪去！！』
『──無需擔憂！我的子民們！戰爭終會落幕！！』
然後是另一個灰髮的男人，跟著舉起劍、唱起台詞。兩人駕馬原地繞圈子的同時，也相互以刀身敲擊，一高一低的合音與清脆的金屬相擊聲一同流洩出。
我不客氣地皺起眉，看著宛如英雄般登場的幾位角色。其中包含了熟悉的紅髮、白髮以及褐髮。而一聽到台詞的詠出，週遭民眾馬上爆出了尖叫與掌聲。
「…原本以為壁畫中的人物會登場，結果卻是十貴族的祖先？」
「聽說是因為真王太偉大了，就算cosplay也不會動土到太歲爺頭上。大賢者好像也是。」或許對熱鬧的活動感興趣，握有相關訊息的有利，就這樣充當了我的轉播員。
「後者的話反正本尊就在旁邊，就算登場也沒用啦。」
我淡淡地說著，目光仍緊盯著廣場不放。隨著知名人物的出場，不知在期待什麼的我，心臟也愈跳愈快。
『詠嘆吧，感激吧！那位陛下將斬斷迷霧中的荊棘，引導吾等至光明的未來！！』
「那時候還沒建國，應該不能稱為陛下吧？」
聽著台詞，看著魚貫出現的騎兵演員，我也冷冷抓出一些不必要的小細節。
「…別這樣啦，就算只是演戲，大家還是很尊敬心目中的真王說。」
「偶像崇拜也要有個限度吧？」嘆氣。
此時我注意到另一個驚嘆從後方傳來。隨著群眾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匹緩緩移動的黑馬，載著身穿洋裝的可愛女性，混在臭男人的盔甲堆中顯得不太搭調。
「……」我的眉已經擠在一團了。「女人就在家乖乖帶孩子就好，出場和男人湊什麼熱鬧？」
「候、候補，總覺得艾妮西娜聽到這話會破口大罵。而且，那明明是……」
「就因為知道代表誰，我才覺得古怪。是說，她又不是上場打仗的那個人，出場幹嘛？談到幕後功臣的話，還有其他人的不是嗎？」
「因為是被拿出來相提並論的角色嘛。」
「──而且她還穿著長裙側坐！我根本連正坐駕馬都還沒學會啊！太囂張了吧可惡！！」
「…妳在意的是這點啊。」
『…我充滿勇氣的勇士們啊！感謝諸位願意為了我族的未來，前往邪惡盤踞的森林！！』
女性身手矯健地下馬，雙手交握放於胸前，滿臉慈愛的開始祝禱。
我下巴掉了下來。
『願王的祝福能讓你們的劍揮得更快，能使你們的盔甲不會被擊破。』
接著她輕移蓮步，以優雅的姿態將手上的白花（從哪變出來的！）一一遞給扮演十貴族的角色，那些人也戒慎恐懼地低下頭回應。
「果然就像一位聖母呢，四千年前的那位新娘候補。」
我把下巴縮回去，轉而瞪大雙眼滿臉驚恐地看向有利。
「…你的認知打從哪來的？」
「咦，不是這樣的嗎？因為有關她的生平沒有記載太多嘛，連本名都不知道。」
「安娜她──」
「安？」
我將視線放回廣場上，深吸了口氣。「在那不安定的時代，沒有被紀錄也很正常。」
「說的也是，反正我連真王的本名都不知道了。」
「那只是一種『象徵』，名字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是說那些人現在在幹嘛？」
我呆愣地看著幾位滿身是血的演員們狂奔到那位女性面前，接著後者便伸出手喃喃唸咒。隨即那些演員們則褪下沾染紅色的服裝，痛哭流涕地感恩獲得重生。
「這什麼…治癒之手嗎？」我下巴又差點往下掉。
「哦，我聽過最多的，就是治癒之手的祖先其實是新娘候補的說法？」有利很盡責地繼續講解。
「真是不攻自破的說法，那麼有名的角色如果有後代，應該會受到同等於十貴族地位的禮遇吧？」
「這麼說也是…，不過，強大的魔力果然是不可缺的？啊，這次她拿起劍，砍死了長相很壞的幾個人了！」
「歷史真是美麗啊，…是說那傢伙的戲份也太多了吧！！」我不禁抱怨。
我瞇起眼，有些頭痛的看著表演的進行。十貴族與惡人間的刀劍相擊，時而出現的馬術對決，以及偶爾莫名其妙在一旁唱起歌的那位女性。
之後，表演就因某些人物的登場，進入最高潮。不只是圍觀人群的歡呼與騷動愈加亢奮，連我也不自覺間扯起嘴角。
「──那是什麼！催狂魔嗎？是大型垃圾袋還是紫菜湯！？這服裝成本也太低廉了吧！！」
只要有看過某巫師電影第三集的人，必定都能了解我當下的心情，以及吐槽的點從何而來。
「好像是創主的代表吧？糟糕、我竟然聽得懂妳在講什麼……」有利喃喃道，表情有些複雜。
『今天就是你的終結之日！創主！！』
十貴族們舉起劍，一擁而上，與垃圾袋開始展開大亂鬥。雖然看不到垃圾袋底下的臉，想必也是很盡責的演員，因為這場近身戰的確相當刺激，臨場感十足。
這時，我卻注意到那位女性露出虔誠的表情站在大亂鬥的後方，身邊還著小道具，那是整齊放置著的四個小盒子。
女子捧起其中一個盒子，表情堅定。
「並不是這樣發展的。」我喃喃自語。
『以真王的名義，從今日開始，創主的力量將永遠封印！』
「…並不是這樣的。」
『取而代之的是，我族榮耀的開始！這等力量將獻給偉大的陛下與猊下，成為他們手中的利器，成為我族前進的光輝！』
歡呼聲爆出，所有魔族高聲嚷著真魔國萬歲。
「…並不是，這樣的。」
我想起了那位雙手放在背後，哼著歌，踩著小踏步在草原中前進，愜意的褐髮少女。
安娜，安娜塔西亞，曾經站在兩人身後露出溫婉微笑的妳，妳的名字，妳的人格，妳的所有存在都被抹去，直到死去之後才被冠上流傳四千年的那個稱呼。親愛的安娜，妳期望的真的是這種結局嗎？
可是，對不起，我並沒有為妳平反的意念，也沒有把存在讓給妳的義務。
「──果真是很精彩的表演呢！」
回過神，表演已經結束，所有魔族為了重現建國戰爭的精彩，而感動得不能自己，我也敢忙舉起手，隨便拍拍應付。
「小弟覺得精彩？迪叉尼的花車遊行應該更華麗吧？」我一如往常地用否定的語氣下評論。卻是少見的，打從心底贊同自己的態度。
「可是，總覺得有學到一些小知識。」
「人的眼睛長在頭上，是為了向前看的。向後看還要轉頭多麻煩，小心扭到脖子。」
「候補說的也沒有錯啦，人一旦想探究前世就糟了，這一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四千年的候補和村田，老實講和我沒有多大的關係呢。」
我微微瞪大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澎湃的心情。
在同樣的距離與吵雜下，我都能聽見了，相信另一個人也能聽到才對。
「這句話應該修成真魔國的法律，頒布至全國才對。」
「咦、妳說什麼？」
「…沒事。」我向有利扯起嘴角。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Ch.36 偽裝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