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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Lost in the Darkness ...

  •   【警告】本章分级PG-13(血腥暴力)。

      许多年前,他曾到过这片浅滩。
      壁立千仞的Sirion河谷,既是从北方进入西Beleriand的咽喉要道,亦是把Ered Wethrin山脉和Dorthonion高地分割开来的地理界线。Beleriand第一大河Sirion从这座陡峭险峻的河谷奔流而过,浩大的声势却在Brithiach一缓。这不仅仅是因为Sirion河谷以南两岸的山势迅速低落下去,还因为Brithiach砾石密布,阻碍了河水的去路。原本纵深的急流就在这里化作开阔的浅水,无数条小溪分分合合,潺潺水声无休无止,如泣如诉,就像开天辟地以来那些远古往事的久远回音。
      夜色已深,宽广的河面上雾气正缓缓聚集起来。沿着水流的方向,他放眼望去,一片迷茫中只见粼粼波光蜿蜒着铺展开去,没入了视野尽头的深沉迷雾。他从来不曾顺流而下一探究竟,但他上次来此的时候已经得到指点,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Melian环带——在那神秘面纱之后,就是隐匿国度Doriath的北方边界。
      一入一出,二百年的光阴倏然而过……原本是心意相通,如今却形同陌路。
      胸中隐隐一疼,他深吸了口气,用饱含凉意的湿润空气强压下了暗潮汹涌的郁结。蹲下身,他想要灌满水袋,却总是心不在焉,几度犹豫之后,终于还是回头望向那片先前选定宿营的背风缓坡。在浓得几乎触摸得到的夜色中,那里燃起的篝火醒目又温暖,他甚至看得清每一簇在透出橙红的木柴上起舞的金黄火舌。
      “殿下,这是您的……”
      “谢了。”
      微风把这样的交谈和马匹的鼻息断断续续地送来,他怔怔听着,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那里,他知道。还有Glorfindel和Egalmoth。甫一听闻他提出送她出城,Turgon的惊异怒气依然历历在目,但他没有退缩,她也没有。最终,Gondolin之王不得不任她离去,除他之外又指派了另外两位领主充当她的护卫。
      “送她直接去Hithlum,不要横生枝节。”
      临行前,Turgon对他们三人说,语声沉重而疲惫。
      “当心,虽然Morgoth仍被围困在北方,中洲还是危险重重,而公主对此一无所知。”
      出城的决定固然仓促,但他们拗不过她的坚持,太阳尚未移过天顶就动了身。重新进入穿越群山的秘道,他们通过百余年不曾涉足的六道大门,离开环抱山脉的庇护时已近黄昏。鉴于Brithiach浅滩乱石密布,不利于连夜骑马赶路,他们决定今夜就在这里歇息。
      而这一路上,她都沉默着,不曾向他望过哪怕一眼。
      我和她,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垂下眼,不由得攥紧了半满的水袋。
      ——你真要送她去Hithlum?
      脑海里乍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于是看到金花家族的领主就靠在不远的一块庞大砾石边。显然是顾忌到那边篝火旁的人,Glorfindel才用了思维发问,而不是贸然开口相询。
      是。他答道,发现自己异常镇定。
      那么你终于决定带她一起前往Hithlum了?Glorfindel无声地扬了扬眉。难得你居然想通了。
      ……不。这一次他停顿了一刻才回答。她会留在Hithlum,而我会回去Gondolin。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重返北境,为昔日发誓追随的王者和友人分忧,兑现当年的承诺,何况还不必再担心她会为他涉险——她既然已经选择斩断与他的联系,又怎会再坚持与他一同出生入死?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等他想要抓住,却为时已晚。
      你跟我们那位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了良久不见回应,Glorfindel看他的眼神专注起来,湛蓝眼瞳中隐隐有冰蓝浮现。连Egalmoth都觉得此行的气氛诡异到忍无可忍,你真没有什么要解释?
      ……她离开我了。迟疑一瞬,他答得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惊愕在Glorfindel眼中一闪,旋即化作了不可置信。而你的反应,就是亲自送她离开?
      “这是她的最终决定。”他轻声说,突然再也不愿进行这压抑的交流,“现在我跟你一样,只是她的护卫。她若坚持,我无权阻止。”
      凝视他半晌,Glorfindel缓缓摇了摇头:“我并不确信你这话问心无愧。”
      他没来得及细想Glorfindel此言何解,因为话音未落,他就和好友同时发觉了她的接近。她并没打算隐匿自己的行踪;碎石在她脚下发出碰撞摩擦的轻响,她背对着篝火的光亮走来,面孔藏在阴影里,神情模糊难辨。
      但他感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那样睥睨一切的冰冷高傲,同时却又灼热如火,一如当年在Túna山脚下他们的初见。
      “明天我们由此向南,而不是向北。我不去Hithlum。”
      在几乎觉察不到的短暂沉默后,她说。
      “我更想去找Fëanor的儿子们,我过去的朋友。”
      听了这话,连Glorfindel也是脸色一变:“殿下,这与王给我们的命令完全相悖——我们应当护送您前往Hithlum。”
      “他可以命令你们,却不能命令我。”她漫不经心地一笑,“如果你们非要执行他的命令,那就自己去Hithlum好了。”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她的决心。再一次,他在心底深深长叹,为她的不留余地。你不去Hithlum,是怕我会顺理成章留在那里?可你若不愿,我又怎会纠缠,何况我本来也没有那样的打算?
      而且现在你要去找Fëanor的儿子们……
      想到那个家族的诸位王子、特别是其中一人,他微一低头,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既然如此,如您所愿。”
      她闻言迅速抬头,向他投来一瞥;但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已背转身去。“很好,那么明天我们尽早出发。”
      在她转身的刹那,那模糊的感觉又来了。而再一次,他来不及抓住,只能任它沉回纷乱的思绪之海。

      次日天刚亮,他们就收拾停当继续上路,只是这一次依着她的要求,目的地改成了东Beleriand。他从不曾造访那片土地,Glorfindel和Egalmoth也没有;但他们还记得那些划分Beleriand疆土时绘制的地图,据此推断最安全的通路应当是从Brithiach浅滩向南,穿过隐匿王国Doriath的国境。
      那是说,如果得到允许的话。
      进入树林不久,他们就与Doriath的边境守卫不期而遇,这条通路也随之堵死。除了Finarfin家族,Doriath不对任何Noldor开放,何况他们此去要找的还是灰精灵之王深恶痛绝的Fëanor众子。
      “可我们是属于Fingolfin家族,这位是Fingolfin之女Aredhel Ar-Feiniel,Noldor的白公主——”
      他及时阻止了Egalmoth,因为他明白多说无益。Thingol若肯因人而异,又怎会对臣民下令时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而论?“说那语言的,与杀亲者无异”……即便是与Doriath之王有亲缘关系的Finarfin家族,一样不能豁免。
      或许是也觉得这有些不近人情,边境守卫们虽然碍于王命不能让他们通过,却给他们指出了详尽的路线:几种可能中,最快的一条是从北方绕过Melian环带,也就是从Brithiach浅滩穿过Dimbar,再沿古老的向东大路而行。不过,那条路并不安全——他们最后不忘提醒。
      “谢了,我们就走这条路。”她一直事不关己般旁观着他们与这些Sindar的交涉,这时突然开了口,“替我向你们的王Elwë Singollo转达来自Nolofinwë家族的问候。”
      她笑得诚挚甜美,说的却是流利的Quenya;至于灰精灵守卫们的神情变化,她视而不见。拨转马头,她率先沿来路返回,旁若无人地把他们三人甩在身后,直到出了树林,才让白马缓下脚步。
      而Glorfindel深深看他一眼,催马赶了上去。
      “殿下,请三思。”金花领主的语调一扫平时的轻快开朗,竟让她也微微一怔,“他们提到的向东大路,我虽然没有走过,但听说过它的危险,特别是临近Nan Dungortheb山谷的一段。与Morgoth合谋毁掉双树的Ungoliant曾在那里躲藏,据说至今那谷地里还潜藏着她的可怕后裔。”
      她静听Glorfindel说完,报以一哂:“那又如何?”抬起头,她望向延伸向东的大道,从容不迫地检查了背后的弓箭和腰间的短剑,当先纵马驰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
      缓过神来,他们急忙开始追赶,而Glorfindel回过头,破天荒第一次,他在好友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责备。
      你为什么不帮我阻止她?
      ……难道你还不明白?面对这样的责备,他突然只觉得无力又疲倦。如果我开口,那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沿着那条古老的道路马不停蹄地走了一整天。北方Dorthonion高地尽头的陡峭山崖如刀削斧凿,森然矗立;南方Doriath的茂密森林笼罩在Melian环带的重重迷雾中,偶尔传出清脆的鸟鸣,却只显得四下里愈发寂静。
      变故发生在最后一线日光将要没入林海之际。
      似乎是眨眼间,周围便悄然涌现了丝丝缕缕的雾气。起初还只是悬浮在路面上的薄薄一层,却迅速浓厚起来,渐渐竟涨到了马身的高度,而且还大有继续增长之势。风声消失了,鸟鸣也消失了,马蹄踏过石子的轻响起初还能激起微弱的回声,很快也衰减下去。
      他们不约而同勒马停步,靠近了彼此。暗灰的雾气仍在加深加重,竟至模糊了咫尺之外的景物。大雾中她的身形只剩了影影绰绰的一抹浅白,就连Glorfindel那一头继承自Vanyar一族的金发,也像是蒙上了尘埃。
      全无预兆,有黑影在迷蒙的雾气中一闪而过。
      她的惊呼和金铁交击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是一声惨嘶。狂乱的马蹄声翻搅着浓稠的黑暗,他余光瞥见白影一闪即逝,想也不想,立刻催马追了下去。
      “Aredhel殿下!”他提高声音唤她,之前的种种犹疑顾忌,这一刻全都抛在了脑后。
      但她没有回答。
      不等他再喊,他的马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嘶,猛然人立而起。温热的液体下一刻如豪雨般洒落,溅了他一身一脸。尽管变起仓促,他反应却是更快,当机立断纵身离鞍,避免了连人带马一起栽倒的命运。
      尚未落地,他已拔剑在手,与此同时他的马轰然倒地,四蹄犹在抽搐,热血如泉水般一股股涌出,很快在地上积成了一汪暗红的小潭。而一个庞大的黑影慢慢踏过鲜血的泥泞,离开了藏身的暗处,貌似笨拙,行动却出乎意料地安静敏捷。
      发着苍白磷光的冷酷单眼,新添了刺眼血色的多节螯足。正如Glorfindel担心的,他遇上了Ungoliant的贪婪后代。
      不容他多想,身后身侧也传来了螯肢刮擦地面的轻微响动。四个。聆听一瞬,他下了判断。迎着那只从正面缓缓逼近的毒虫,他跨前一步,左手也拔出了剑。
      他不能去想现在她在哪里,遭遇了何种命运。所有杂念在敌人现身的一刻已被摒除,想要知道答案,速战速决是惟一的途径。
      对峙一瞬,毒蜘蛛率先挥起了螯足。那生着狰狞刚毛的肢爪挟着风声直劈下来,尖端如刀,不输任何锋刃。
      而他的回应是挥剑。
      一声闷响,他刚刚落脚的地方被刺出了一个大洞,但他早已向一边扑去,目标却是侧面的敌人。猝不及防,那只毒虫被他在单眼上深深划了两个十字,透明的液体喷溅而出,疼得当场翻滚起来。
      还有三个。
      不等站定,他便感到背后风声飒然。骤然低头,他先闪开可以瞬间斩落头颅的一击,再就地一滚,正停在另一只毒虫丑陋的巨腹下。手腕运力,他毫不客气地将双剑埋入抽动的甲壳环节之间,抬脚狠狠一踢。借着这一踢的力量,他用双剑摧枯拉朽般剖开了敌人的腹腔,又赶在粘液污秽倾泻而出之前退避开去。
      现在他的对手只剩了两个。濒死的嘶鸣不绝于耳,他却充耳不闻。冷冷扫视敌手,他踏上一步,它们为他的气势所慑,竟是不约而同一退。
      然而那只是一瞬。几乎是立刻,方才偷袭了白马的硕大毒虫便逼上前来,丑恶的口器一开一合,既像是耀武扬威,又像是恫吓威胁。
      直到这时,他才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他的马停止了挣扎,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丧失了生气。冰冷的杀意自胸中升起,他缓缓抬眼,不料却看到那毒虫挂满粘液的口器中,有什么一闪。
      那是绝不属于此地幽深黑暗的纯净银光。
      分神只是眨眼的时间,他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待他察觉,凌厉的风声已到脑后,动念间他迅速沉肩一让,却在下一刻被突如其来的重击震得险些站立不稳。挥起剑,他堪堪架开攻到眼前的螯足,低头一望,只见胸前多出了一个染血的锋利爪尖。
      刚才那一击自右肩肩胛刺入,无情穿透了他的右胸。若那攻击是寻常的直线,他本可以完美避开,但这些怪物的钩爪偏偏有着弧度。
      面前的敌人看准空隙,再次迎头攻来,这次两只螯足竟是自上而下挟着全力,想要把他劈成两半。身后的敌人也在这时用力一抽钩爪,想要将他掼倒在地。剧痛自肩头扩展开来,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了一股腥甜。
      咬紧牙关,他不退反进,硬是把自己生生扯离了那穿胸的钩爪。来自正面的进攻与他擦身而过,螯足击空的同时,他手中的剑也先后穿透了敌人的单眼中心。顾不得喘息,他松手放开那两柄深陷在蜘蛛体内的剑,看准林立的螯足间的空隙闪身而出,左手顺势拔出了背后的Ringlach。回头望去,空中一蓬血雾扬起,尚未溅落——那是他自己的血。
      还有一个。
      心跳愈发剧烈了。疼痛从遭到重创的右肩和右胸一波波传来,他握紧长剑,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那重伤了他的毒虫瞅准机会,嘶叫一声扑上前来,他猛然抬头,侧身避过了第一击,又在接踵而来的第二击穿透后背前欺身而上。那丑恶的口器赫然凸现在视野中,他不假思索将长剑送了进去,直至没柄。
      刹那间,Ringlach在他手中燃起了明亮的白光,如同一道撕裂了无尽黑暗的闪电。
      不等最后一个敌手停止抽搐,他就转身离去,急于检视那点银光的来源。两柄剑仍然插在毒虫眼中,不时随着垂死的臃肿躯体颤动,他对这些视而不见,径直抽出匕首剜开乌黑坚硬的甲壳,切断令人作呕的触须粘液,终于挖出了那令他乱了心神的所见。
      他目不转睛,只盯着污秽擦去后显现的那点亮光,心几乎提到了喉间。
      他认得它。
      那是他亲手打造的……银戒。
      她那天临走前明明把它抛还给他,它怎会在这里出现?
      他头脑中轰然一响,先前被他忽略的一幕幕走马灯般闪过眼前,渐渐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卷。原本完好却不知何时碎裂的水晶瓶,原本敞开却不知何时关好的落地长窗,而他明明是坐在地上,是何时……
      那一刻,他如罹雷击。
      ……你若爱她,情愿与她结下一生一世的誓约,那么我要你承诺:保护她远离一切危险,尽你所能让她幸福快乐。
      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如果有朝一日再有需要,我希望你用它来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一切。
      那是她长兄的声音。
      ……你最好回去仔细想想,你这个决定,究竟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那是她另一位兄长的声音。
      Irissë……!
      肩头胸前的创伤深及肺腑,血流如注,却全比不上这一刻攻心的急痛。身子一晃,他再也站立不稳,恰在此时一双手伸来,给了他支持。
      “Ecthelion!”
      是谁的声音?他辨不出,也不想去分辨。
      “别动,你的伤……”
      “她在哪里?”
      无视染透半身的暗黑血渍,他反手紧攥住来人的手,拼尽全力才能成言。
      “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胸口一疼,咳出的鲜血顿时在脚下绽开了凄艳的花。
      他最后记得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Lost in the Dark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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