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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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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唐门,位于璧山境内,相传起源于隋末乱世,各大门阀割据一方,唐门第一代掌门唐定初不想搅入群雄逐鹿之争,便选择易守难攻的川地筑起一座城堡,内设机关暗器无数,而且这些机关随着朝代的流转,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连唐家人自己也无法完全了解。正是因为这些机关,唐门得以在无数次战乱之中保存下来,并且俨然成为江湖上一个源远流长的世家。唐门除了明言不能对毫无武功的普通百姓出手之外,并没有特别的门规限制,也因此他们行事不像名门大派一般规矩重重,而被贴上亦正亦邪的标签。
现任的唐门掌门是唐烟,在他之手,将原本已经逐步式微的唐家通过种种措施又振兴起来,直到二十年前,唐门已经是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地方。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但是头上也不会贴着唐门的标志,要是不小心惹到唐门的人,下场就不是凄惨二字能说明白的。被武功伤手伤脚,还能看得见摸得着,但毒和暗器,却因为很难察觉而为人所忌惮,如此一来江湖中人对唐门愈发敬而远之。
其实传言是有可能越夸越大的,就像沈融阳,或者陆廷霄,唐门的人一样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你擅长剑法,人家擅长暗器,这无可厚非。当代唐门门主的嫡系子女共有四人,一男三女。唐家大小姐,也就是之前被林洛英三子调戏,反而把人给灭了的唐青瓷,在一年前就已经远嫁域外了。唐家三小姐唐白玉,自幼双腿残疾,走路只能依靠拐杖,一个女子不幸如此,性情可想而见也怪癖异常,幸而她几乎从不在江湖上行走。唐家唯一的嫡长子唐墨痕,集中了父母的优点,俊美潇洒,也很聪明,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的唐门门主。
而横死的人,是唐家二小姐唐紫晶。
那莫问谁为什么会和唐门二小姐有婚姻之约?
莫家世代经商,在江浙一带富甲一方,二十八年前,身怀六甲的莫夫人回蜀地探亲,遭遇强盗,刚好为路过的唐门夫人所救,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结为金兰姐妹,几年之后唐夫人也有了二女儿,两家便订下儿女婚事。莫问谁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就被栓了终生,以他的性格来说,那无异于十大酷刑。莫老爷是个爱妻之人,儿子的反对声没有老婆一个手指头重要,莫问谁无奈之下,只好采取最有效的一招:流连花丛,尽可能败坏自己名声。久而久之,他也爱上这种左拥右抱的神仙日子,更加觉得让自己回去成亲是不可能的,在莫老爷勒令他必须回家择日娶妻之后,他写了一封信给唐二小姐,说明自己种种不堪,请唐二小姐另择佳婿。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就算女子的约束比男子更多一些,也没听过有人因为一封信就自裁的,莫问谁听到唐二小姐横死的消息,只觉得晴天霹雳,又觉得六月飞霜,自己比窦娥还冤。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前往唐门一趟,以莫唐两家的交情,被唐门主责骂出气也罢,此去都在情理之中。
“你说唐烟会不会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把暴雨梨花针往我身上招呼?”莫问谁趴在马上,难得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谁曾想过唐二小姐如此娇弱,他信上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难道是看到他那些骂自己的话,觉得父母为她选的夫婿居然是这个样子,承受不了打击?
“很有可能。”沈融阳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以如意楼的财力,马车或许不会弄得像皇帝御驾那么奢华,但其舒适程度是丝毫不逊于前者的。
“公子,唐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么会寻了短见?”侍琴侍剑坐在前头,侍琴充作马夫,一边好奇地问。在陆廷霄答应救人之后,他和木鱼和尚、于素秋三人过了整整五天才苏醒过来,解开并不是自己下的离魂术,所要耗费的心神比下的人更大,连陆廷霄那样的修为也不由露出一丝疲态,在他们清醒之后,又整整休息了一天,才恢复过来。
木鱼和尚与于素秋给沈融阳陆廷霄分别留下自己的师门信物,说明以后有事,武当与少林当尽力相助,便各自回了师门。莫问谁担心唐烟真的会甫一见面就把他当喂毒药的,执意拉上沈融阳同往,好歹人家看在如意楼主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太过,侍琴侍剑自然是随着自家公子一起去唐门吊唁。
“唐青瓷性烈如火,唐紫晶温婉柔弱,唐白玉冷僻孤高,唐墨痕聪明骄傲。”沈融阳淡淡一句话,将四个人的性格都勾勒出来,这是如意楼对唐烟四名嫡系子女的评价,他记忆极佳,这四个人的名字和性格都颇有特色,自然就记住了。
一个性情柔弱的闺门小姐怎么会有勇气寻短?
这也许是他们此去能够知道的。
唐烟不会用暴雨梨花针来招呼莫问谁。
因为来的是唐墨痕。
在他们进入璧山地界的时候,远处十余骑朝着他们徐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俊美异常,也骄傲无比,即使没见过他,他们也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唐门少主,唐墨痕。
唐家人在距离他们马车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唐墨痕扫视了他们一遍,冷冷问道:“谁是莫问谁?”
其实也不用问了,一般江湖中人手脚完好的谁会坐在马车内,那肯定也不会是赶车的车夫,于是就只有旁边骑马的那个人。
唐墨痕轻轻抬起手,好像要去抚摸马首,动作温柔而自然。
莫问谁苦笑,侧身一闪躲过几枚细如牛毛的毫针,还得跟人家拱手问好。“少门主别来无恙?”
唐墨痕没有理他,目光移向马车。“你们是什么人?”
“侍琴侍剑,如意楼主左右二侍。”侍剑拱手,即使表面上若无其事,心底也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比自家公子小不了几岁的唐门少主,远远比不上公子。
那么马车里的就是如意楼主了?
唐墨痕瞳孔一缩,看向马车,车内的人仿佛感觉到他的注视,传出一声淡淡的问候。“沈某有疾在身,无法下车,还请唐少门主见谅。”
唐墨痕捺下想一睹真人的强烈好奇心,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表情,对于如意楼来说,唐门并没有可以拿乔的地方。他点点头,朝马车方向拱手:“不敢当,如意楼主亲临,家父定然欢迎之至。”又扫了莫问谁一眼,不用说话,对比之意立见。
莫问谁只好继续苦笑,充作不闻。
还好自己拉了沈融阳同行,不然以唐墨痕的性格,自己刚才受的那几针,不过是开胃菜。
唐家以机关暗器闻名,唐家堡必然布满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即使比不上北溟教,但也是精妙异常,如果没有人带路,也许在这些走道之间绕来绕去,也能被困死在里面,但是此刻这些长廊与走道,连同他们刚刚经过的大门,全都挂上了白色的绢布,象征死者的祭奠。
唐烟亲自出来迎接了他们,当然很有可能不是为了莫问谁,而是因为沈融阳。
当侍琴将轮椅从车上卸下来,沈融阳被侍剑背负着下车坐在轮椅上时,包括唐烟在内的唐门人掩饰不住讶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人,关于如意楼的传说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们不相信眼前这个半残之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如意楼主。
唐烟不愧是门主,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将几人引入正厅,寒暄一番,等到奉茶的侍女退下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问谁连忙先请罪。“唐伯父,二小姐的事情……”
唐烟阻止他说下去的话语,摇摇头。“不关你的事,也是紫晶没有福分,谁能想得到这孩子居然这么想不开……”
“二小姐的灵堂在何处,可否让我们前往吊唁一番,以表哀思?”沈融阳开口。
唐烟点点头。“灵堂就在隔壁院子,拙荆也在那里,她痛失爱女,一会言辞上有什么冒犯的,还请不要见怪。”
唐夫人没有什么言辞上的冒犯,更不会像唐墨痕一样沉不住气,即使脸上掩不住悲痛神情和泛红的眼圈,她的气度依旧雍容沉稳,毫不失态。
“妾身见过沈楼主。”穿着白色麻衣,正在给爱女上香的唐夫人朝沈融阳福了福,转身往灵堂外走去,对莫问谁完全视而不见。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如果莫问谁不是她金兰姐妹的儿子,现在只怕已经被招呼上不知道多少天底下至毒的毒药和暗器。
莫问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能再次摸摸鼻子,苦笑。
唐二小姐的棺木静静地摆在灵堂牌位前面,沈融阳上了香,目光从棺木上扫过。
“你就是二姐的未婚夫?”一个冷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拄着拐杖的女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她容貌清丽,只是稍嫌冰冷,难以亲近,婢女紧随其后,想扶却又不敢。
唐白玉的视线在沈融阳身上停驻了好一会儿。她天生残疾,足不出户,有些自卑又自尊心极强,也曾见过一些父亲或弟弟的朋友,却从没看到一个跟她一样不良于行的人,并且这个人似乎更严重,而她勉强还能行走。
“三小姐安好。”莫问谁摸摸鼻子,有点讪讪。
“如果不是父亲再三嘱咐不能对你无礼,现在你已经被我们扫地出门了。”她冷笑一声,从婢女手中接过瓜果,放在牌位前,然后转过身,看着沈融阳。“你就是那个如意楼主?”
沈融阳颔首。“正是沈某。”
“你的腿?”唐白玉拧起眉,微微侧首。
“天生如此,无法行走。”
“你不难过?”
“上天不会因为你的情绪而改变任何东西。”沈融阳淡然含笑看着这名少女,她眉间戾气太重,不是好事。
“沈融阳,”唐白玉点点头,似乎在咀嚼这三个字。“我记住你了。”
说罢转身朝门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出去,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几人并没有待得很久,明显唐家上下并不欢迎他们,虽然有沈融阳在旁,他们不会多作为难,但并不表示有好脸色相迎。
莫问谁露出难得的惆怅表情,似乎在为无缘得见便芳年早逝的唐二小姐而惆怅。
“你在给唐紫晶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我告诉她我的种种缺点,请求退婚,不然怕是会误了她终生。”莫问谁摊手,那封信上,他没有任何刺激人家的言辞,所以唐紫晶的死,也许真的只能归咎于她受不了打击。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沈融阳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莫问谁却哈哈一笑。
“知我莫若沈融阳啊。”
“莫公子,你想干什么?”侍琴奇道。
“夜探唐门。”莫问谁眨眼。
是夜。
一道黑影在客栈的屋檐上疾行,却在某处突然停了下来,伏下身,悄无声息,却没有任何动作。
身下的屋内,有两个人正在对弈,一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人穿着青衣。
“莫问谁,你这棋道真臭,明明下了,还反悔。”淡然的声音,来自沈融阳。
“我又不是君子,为什么要讲究棋道。”莫问谁摸摸鼻子,毫无愧色。“你这家伙这么厉害,让我几招也不会死。”
“喜总管传书过来了,明天我就回如意楼。”
“我也很想念乐姑娘酿的酒啊,一起吧。”某人涎着脸,啧啧出声。
感觉屋檐上的人走了,青衣人抬起头来,露出侍琴的脸。“公子,你怎么知道唐门的人会来偷听?”
沈融阳放看着棋盘,淡淡道:“因为他们想要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要走了。”莫问谁推开门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我也确认好了。”
“莫公子你又确认了什么?”侍琴觉得他们像在打哑谜。
莫问谁诡秘一笑。“唐二小姐的棺木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