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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沉默的花语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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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望见景麒的身影,阳子就转身向燕寝奔逃而来。夏官府的“公文”如果给他看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可能会被训上两个时辰,不,也许是三个时辰——在他俩有了那种关系的前提下。这正是她最受不了的。
即使事隔多日,阳子回忆起那一夜的情景,仍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景麒请求她教他接吻,这样的请求不近人情,但很符合徒具人形的神兽的逻辑。阳子希望能和浅野再吻一次,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想证明她可以做得很棒。于是他给了她表现的机会。问题出在后面,他主动和她建立了□□关系,无视她的推脱、抗拒甚至哭泣,坚定地、毫不犹豫地、近乎胸有成竹地和她建立了□□关系。她还记得那个夏夜的微风,野木泛着银辉的果实,清凉如水的月光还有他不停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的温柔手指。
“失礼了!”
词汇贫乏的他一共说了三十七次失礼了。按照他的个性,应该会在“初步失礼”的地方就中止行动,并且开展自我批评,不是吗?他就是这种令人扫兴的类型,不是吗?是的,我们的阳子并不真正希望他半途而废,所以她不是生气,只是不解。
有些时候他简直不像他自己,或者,或许是她还不了解他。
回到金波宫之后,阳子的窘迫有增无减,所以一连数月,她刻意回避着他。她其实和景麒不熟,长达半个世纪的相处,还没有让他俩的关系进展到足以喝茶说废话的程度。如今突然有了夫妻之实,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才好。他多半会安之若素地面对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这正是她最最受不了的。
“主上,您怎么这么匆忙……”
途经三公府外,阳子撞上了玉叶。升任为太傅不久的玉叶,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身体。
“他,那个,他……”
“他?哦,您放心,台辅并没有追过来。”
玉叶忍着笑,接起从阳子怀里掉出来的公文。
“我被夏官府的人数落啦。”
既然是玉叶,就不用太在意。阳子也正需要人指教,这样的事情怎么处理才得体。
“可容下官过目?”
教导君王本是太傅的职责所在,所以玉叶毫不推辞。
“嗯。”
“行文考究,措辞无可挑剔,道理也说得头头是道,主上,这件事,是您做得不妥。君王若是随意干涉各官府的事务,各府的运作就会产生混乱。维持稳定的流程本身,维持流程的权威性,比什么都重要。也许在您看来,把虎啸放进出使蒲苏的护卫队伍又不会影响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就算是小司马本人,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司马?”
阳子疑惑地看看文书,确认落款并不是朱槿。
“胸襟广阔的太师只会为您讲解到这一层吧,他总是认为能帮您学会明辨是非就够了。不过我想,明辨是非心无杂念固然是好,主上却常常因此吃苦头呢。所以今天,在这里,我要说得多一点,说一点不太符合正道的事情,我是要说,潜规则。只有了解潜规则的人,才能在这个朝廷如鱼得水。您不知道吧?主上,夏官府出来的意见,就等同于小司马的个人意见。小司马是夏官府的独载者。”
“什么?”
“夏官府上下齐心,唯小司马马首是瞻。”
“包括青辛?”阳子大惊失色。
“您的第一反应是青将军,您真的很不成熟。青将军和您私交甚厚,我知道,但这只能说明您容易被私情影响思绪,您首先要问的是大司马,对吗?”
“受、受教了。”
“大司马身为夏官府的长官,态度却不明朗。他从不驳斥小司马的主张,有人说,这是因为干练的小司马深得大司马的宠信。”
有人说——阳子斟酌着玉叶的用词。
如果理解成大司马大权旁落,早已身不由己,也不是说不通……
“那么,青辛呢?”
玉叶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很不成熟。”
“青将军从来没有做过对您不利的事,您不是很清楚吗?当然了,小司马也从来没有做过对您不利的事,所以您困惑了。青将军是否对小司马死心塌地,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和小司马有那种关系,对金波宫的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啊!”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阳子要想一想才能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您想让虎啸转职为大使的护卫,也不是不可以。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您随口说出来,就犯了大忌。那么,您真的应该按照这份奏折上的说法走流程吗?就算您规规矩矩按照流程来,也会在商榷过程中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吧,因为您对夏官府的运作细节不够了解啊。正确的做法不一定是有效的做法,没效果的做法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您该做的是,先把大司马找来喝杯茶,找小司马也行,哦,对了,找您最熟的青将军也行啊,然后对他说说您的愿望。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任何人都会满口应承。然后,他会走完整的流程为您办妥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让每个关系人都感到非常有面子。换言之,所谓的王者,不需要,也不应该万事亲力亲为,正确地选人成功地办好事,这才是王者应有的风范。”
“受教了。”阳子合掌,一脸真诚地说。
“可惜办砸了的事情要补救就有点难,不知道现在去请青将军还管不管用……”
“没关系了,因为夕晖已经不用去蒲苏了。”
“哎,他一定非常失望吧?”
阳子无声地点点头。身为一国之君,依照当事人的心愿,去更换一名护卫,这样的小事都会受阻还要挨训。浩瀚却能在违拗当事人意志的前提下,突然变更大使赴任的场所。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巧成了鲜明的对比。
诚然她可以动用王权煞一煞浩瀚的气焰,但她还不想拿夕晖的安危来怄气。况且浩瀚又有什么气焰了?他又不知道这个对比的存在。浩瀚一定会过来设法说服她,而她说服不了也压服不了夏官府,这才是他俩的差距所在。
浩瀚虽然不是夏官府的人,要是她托付他办理虎啸的事,他也不费吹灰之力吧。头头是道的道理只是抗议用的工具罢了,说到底,浩瀚要把夕晖塞到常世最繁荣的奏国去,还不是赤稞裸的徇私吗?阳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近乎委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