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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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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安十八年是动荡的一年。
年初时西北与西南三位藩王起兵作乱,皇弟元钊率兵平叛。到了七月,叛军没有被剿灭,北胡又来犯边,卫国太子元恺与二皇子元杰代天督军,北上抵御敌寇。
九月十一日,卫帝元诩暴病亡于京都遽阳城。同日,叛军击溃元钊大军杀向京城。
九月十三日,京城为叛军攻破,太后胡氏率六千御林军退入皇宫苦守待援,未及撤入皇宫的京中诸皇族惨遭屠戮,皇三子及三位公主罹难,京城百姓死伤惨重。
九月十五日,北境军报传回遽阳,抵御北胡的大军惨败,太子元恺与二皇子元杰身亡。
九月二十日,危急关头,皇弟元钊巧施妙计大败叛军,收复京城。
十月中,国内动荡初定,北境乱象未平,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及诸皇子皆亡,朝中余臣上表请皇弟元钊即位登基。
十月末,元钊大势已成,太后胡氏情知不妙却无法挽回局面,眼看元钊即将窃国即位。
十一月初一,天降大雪,诈死逃过元钊谋害的皇后潘氏受惊早产,于皇宫秘道中诞下四皇子,太后胡氏立刻手捧国玺怀抱着刚出娘胎血水未拭的四皇子坐上龙椅,宣四皇子继位为帝并大赦天下,袭用先帝年号武安。
平叛战局突变,叛军屡屡击败勤王军,魏国京城遽阳局势再度危如累卵。
十二月初一,下了一个月的大雪骤停,从北境战争中脱围而出逃出生天的太子元恺与二皇子元杰率军杀回京城,击退叛军与元钊率领的伪勤王军,元钊于溃退途中身死。同一天,太后胡氏宣旨废除四皇子的帝位,还位于太子元恺。
十二月初一,战局还没有完全平定,战事中匆匆即位的元恺回到皇宫,太后胡氏惊魂甫定,激动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当时就崩逝在元恺的怀里,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没说完,只是用手指向一边抱着四皇子的皇后潘氏,瞪大双眼一命归西。
潘氏虽贵为皇后却性格怯懦,心地十分善良软弱,她与先帝元诩感情极深厚,先帝共育有四男三女七名子女,竟然全是潘氏所出,别的嫔妃一无所有。此刻乍逢大难,潘氏又是刚刚生了孩子,内外交困之下只知道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皇子元杰扶抱住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母后连声安慰,元恺也过来扶住母后。潘氏怀里刚满月的小婴儿此时恰在襁褓中扭了扭,一张瘦瘦的小脸转向元恺,圆圆的眼睛弯了起来,发出几声甜脆的笑声。
潘氏象是突然惊醒,低头看看怀里因为不足月而显得格外瘦小的孩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跪行至太后身边,号啕大哭起来。
国难初定,新帝元恺改国号为永平。
元恺的登基大典极简,太皇太后胡氏的葬礼却是极尽奢华,都是为了感谢这位老人家的力挽狂澜。太皇太后与先帝一同葬入隐龙山帝陵,成了太后的潘氏一再恳请携四子元琅为太皇太后与先帝守陵,无奈之下元恺只好把母后与四弟送至帝陵。
就这么着,一眨眼间,十几年过去了。
永平十五年。
武安十八年那场变乱之中,先帝留下来的七名子女死了四个,元恺即位后立封二皇子元杰为安亲王,退位的先帝四皇子为宁王。时年元恺只有十三岁,元杰只有十二岁,两个少年在战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起来,经过十五年的学习与磨炼,成为了合格的皇帝与亲王,卫国也在他们俩的带领下渐渐平复了战火的创伤,励精图治,渐渐强盛。
只是京城遽阳的皇宫里一直清冷异常,元恺以二十八岁的高龄,至今不仅没有立后,更没有纳妃,身边还是当初太子宫里的旧人在侍候。安亲王元杰有样学样,二十七岁了也是孤家寡人。元氏皇族到现在都还没有下一代男丁,这让朝中年长的臣子们不禁有些隐忧,催请立后立妃的折子上了很多,却都被敷衍了回来,有心想要让潘太后出面催促一二,可太后她老人家这十五年来一步不曾离开隐龙山离宫,把两个大儿子扔在京城里,一心只顾着陪伴照料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宁王。听着从离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这位宁王爷只怕年寿不丰,不知道哪天就嘎嘣一声去见先帝了。
京西百里是帝陵所在,连绵的隐龙山中埋葬着卫国自开国以来的所有皇帝。隐龙山主峰下建有离宫,宫殿格局不大,设计得却十分精巧,颇有点江南水乡园林的趣味。当初修建离宫只是为了在有祭祀典礼的时候让出宫的皇帝及宫人们暂住,这些年因为潘太后和四皇子元琅久居离宫守陵,先帝留下几位别的妃嫔也自请长居离宫,这儿才一改往年的沉寂安宁,变得热闹了些。
“你要是不带本王去,本王就把静太妃宫里最胖的那个丫头指给你当媳妇。”元琅坐在溪边圆石上,裤腿挽得高高的,两条细白的腿泡在水里,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他侧着一张脸斜睨站在身边的一名禁卫,“你们一个个变着花样想法子出宫,每回都把本王扔在脑后,本王忍你很久了!”
元琅说着说着有些微恼,随手捡起一块小鹅卵石掷进溪中,溅起一小波水花,有几滴溅在脸上,他抬起胳臂狠狠地一擦。身边的小内侍赵铁锤慌得赶紧掏出帕子向王爷脸上拭去:“王爷,这也泡了好一会儿了,该起来穿鞋袜了,回头再受了凉,奴才的屁股又要遭殃。”
元琅气恼地看向禁卫:“本王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赵铁锤满脸堆笑:“王爷您这不是难为小向吗,他出宫是为了祭扫家人,又不是去玩。再者说了,王爷您这么一个大活人,小向怎么带得出宫去?太后娘娘一天能传召您十来回,要是您偷偷出了宫那还了得!说不定奴才和小向肩膀上扛着的这个喘气的家伙都得搬家!”
元琅伏下身子,胳臂肘撑住膝盖,懒懒地用手托住腮,盯着水里面不时游过去的鱼,盯了好半天,低声说道:“是不是因为本王当过一个月的皇帝,皇帝哥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母后才会带着我在离宫躲了这么些年,一步都不让我离开。”
赵铁锤唬得不行,顾不得上下尊卑,上来就捂住元琅的嘴:“王爷这话是打打打打打哪儿听来的!”
元琅推开赵铁锤,还是盯着禁卫:“向远,要是将来有一天皇帝哥哥让你除掉我,你要怎么动手?”
向远一直站在阳光照过来的方向,替元琅挡出了一点阴凉,他没有思索太久,低沉地说道:“有臣在,没人能动得了王爷。”
元琅出生时早产,先天羸弱,个头和体重都比同龄人小,皮肤也有些病态的苍白,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那股子光,让他看起来格外明亮,他得意地冲着向远低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好!不错!来,告诉本王你看上哪个宫女了,本王今天晚上就让你们洞房。”
向远晚上没能洞成房,第二天也没能出宫祭拜去世多年的父母,因为元琅果然如赵铁锤所言的受凉了。
对别人来说只是鸡毛蒜皮的一点小病,对元琅来说可能就是一道生死关口。宁王爷的秀林苑中所有的下人都挨了一顿训,赵铁锤当仁不让吃了板子,他一边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一边忙里忙外地侍候,心里还纳着闷,天气炎热溪水微温,王爷也没泡多一会儿的水,怎么病成这样!浑身冒着虚汗,肚子疼得气都喘不顺当,脸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大热的天里全身冰凉。
潘太后疼惜幼子,生怕太监们服侍得不妥当,秀林苑里除了一个赵铁锤别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仔细宫女,向远不经通传只能守在秀林苑宫门外。幼子吃的药,潘太后都是亲手喂服,一整天劳累下来,天擦黑的时候好不容易元琅的病势稍减,太后这才稍微放下心,回宫去休息。
放下帘帐吹熄烛火,宫女们按值或休息或守夜,赵铁锤知道王爷的习惯,退出寝殿,躺在殿门口一块毡子上闭目。元琅听着众人退开,寝殿里寂静一片,便从枕头下头摸出一只小小的铜哨,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两下。铜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片刻之后床边帘帐便被人轻轻揭开,向远关切地看向元琅,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身上可好些了?”
元琅体内有寒气,用热水药浴泡过才上的床,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清的药香,披散着头发穿着件小褂在枕上无力地闭起眼睛:“本王肚子疼,你来给我揉揉。”
向远一滞:“是不是唤哪位姐姐过来服侍王爷比较好……”
“男女授受不亲,她们一个个有屁大点的事都要向母后禀报,回头母后又要哭天抹泪又要给本王灌一肚子药。你快给揉揉,本王疼得厉害。”
元琅说着咬住嘴唇轻哼一声,抬手把被子揭开,拉住向远的手引到自己的脐上,让他展开五指整只手掌覆住肚腹。向远皱着眉,感受着元琅冰冷的手和冰冷的腹部,斜坐在床边开始轻轻揉按,平顺了一会儿呼吸内力运行,手掌上越来越热。热力穿过一层薄薄的小褂,腹中剧痛顿时好了许多,元琅舒爽地喘口气,干脆揭起衣褂直接让掌腹肌肤相贴。
虽说是两个大男人,可向远还是略觉尴尬。他常年习武手掌粗糙,宁王爷却是娇生惯养一身细皮嫩肉,摸在手中不知道有多么地滑腻柔软。只是王爷太过瘦削,揉按时触到上腹下缘,那肋骨一根根地支楞着,让人有说不出的心疼与疼惜。
腹部渐热,全身都觉得发冷的元琅索性向床里让了让,拉住向远硬让他躺了下来,双手双脚一起伸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禁卫,贴上他的胸口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别动别动,快给本王暖和暖和。”
口鼻间堆着一团柔软蓬香的乌发,出了一层薄汗的身体被一具冰冷的身体环抱住,那股子馨香,那股子沁凉,那股子无法形容的柔软让向远有些傻眼。他从来没想过两个男人搂在一起居然会这么舒服这么让人舍不得松手,可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这不就成了听说过的那个啥了吗?王爷长得再俊也是个男人,此时此刻抱着他,从下腹里腾起的那道热流是怎么回事?
向远全身绷得死紧,可元琅自顾自拉开他的手臂,象是已经十分熟稔了似地在他臂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就打起小呼睡了过去。听着王爷的呼吸声,向远渐渐放松身体,嘴角居然不受控制地微弯起来,也闭起了眼睛。
晚上守夜的宫女们来探视过四次,都被警醒的向远及时避开,等到天麻麻亮了他才离开寝殿回到自己的宿处。回到宿处向远立刻发现自己衫子上的那一小块血迹,随即从寝殿方向传来的一声凄厉尖叫划破秀林苑宁静的清晨,所有的人都被吓醒。
赵铁锤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从小侍候宁王的大宫女荷蕊和兰蕊把寝殿的门从里头插上,怎么也不肯放他进去。没过多一会儿,听到禀报的潘太后未及梳洗,披着头发匆匆赶到秀林苑,进寝殿之后也紧紧合起房门,一个人也不放进去。向远早就已经伏身在寝殿的房顶上,只能听到潘太后一阵又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泣和宫女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潘太后出京守陵时就带在身边的刘太医是宁王打小起的专用太医,可向远伺守了很久也没见他老人家开出什么药方,再看看衣上已经变干变黑的那一小块血迹,向远的心向下猛一沉,难道是王爷的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程度?
一声惨叫也扰乱了离宫中别的宫室的安宁,看着宁王长大的一众太妃太嫔们纷纷过来探望,都被潘太后挡了驾。太后和太医就宿在秀林苑,一步不离地守着宁王。第三天上,京城里也有人闻风而至,宫里来人带来了皇上与安亲王的慰问旨意和一大堆各色药材补品,潘太后牵着宁王元琅亲自出来磕头谢恩。
隔着老远,向远这才看见又瘦了一小圈儿的王爷,他眼波一转也看见了向远,两只大眼睛里马上就水光潋滟,连连朝向远使了好几个眼色。当天晚上潘太后依然留在秀林苑,又过了三天,向远这才找到机会趁夜潜进了元琅的寝殿。
揭开床帘,借着窗外传来的月光,向远看见元琅坐在那里抱住双腿,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坐过去低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肚子还疼吗?”
元琅头发披散着,下巴抵着膝盖,抬起一双眼睛盯着向远,他微皱着眉头,好一会儿之后才仿佛下定决心般拉住向远的手:“上来,本王有话对你说。”
向远脱鞋上得床来,不知是该跪还是该坐,正在踌躇,元琅突然跪立起来,两只手握住向远的两片衣襟就扯:“脱衣服,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