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淡风清 ...
-
云卷云舒，无常的是人的欲望，而不是这万物的生生不息。
——费迪南德家族族训
“贝尔德·法维安阁下，恭喜你正式荣升书记官一职，希望你能继承费迪南德家族的优秀传统，成为一名公正廉洁的司史。”终于拿到了啊！烫金的任命书上冷冷清清的写着三行大字。不用看他都知道上面将会写上怎样的词句，但真实的拿到手里的时候，心中还是涌起了一丝陌名的感觉。
相较于其他荣升者的喜悦，贝尔德·法维安只是觉得松了口气。可以离开见习馆了，从明天起，他将和另外四名新的书记官一起住进白叶公馆，但那里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他要去的地方是伊丝特拉王宫里的西云阁！在这之前，他不能有半点失误！
“你就是今年的破格生？费迪南德家族的啊？不错嘛！不过你的行李就只有这一些吗？”带路的书记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贝尔德·法维安和他的行李。“前辈，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快点带我到我的宿舍好吗？我想早点整理好东西，投入工作。”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贝尔德·法维安不带任何表情的说。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对他家族感兴趣的家伙了，仿佛只要顶着这个头衔，就理所当然的应该成为众人拿来谈论的焦点。
“唔，跟我来吧……”对方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的往前走去。“就是这里了，白叶馆的公约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起正式开始工作，加油吧！”说完，那名书记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时还哼了声：“不就是个贵族旁系嘛！跟什么似的！”
把占了行李一大半的书籍放上书架后，他就靠在了书架边。放眼望去，满书架的书里有六成左右都印有费迪南德家族的族徽，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一大半是由这个家族所记载的，这其中又有多少是被他们所歪曲篡改了的呢？那些所谓的野史里，有多少是真的？这些都已经无从考证了。他该做事是……“雷欧拉又诓我！我再也不信你了！”“是你自己要当真的啊！我只是说说，又没要你真的去试！”从窗外传来两个小孩的声音，贝尔德·法维安有点吃惊的望向外面，这里是不准闲杂人等进入的啊！
在中庭的花园里，一对双胞胎拿着钓鱼杆争执着！旁边还站着一个黑发的少年看着他们。看来是哪个大贵族家的少爷在为了些无聊的小事争吵吧，那个少年应该是下人。过一会就会有人来“请”他们离开了，与他无关。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来把他们赶了出去，最后还听到一个小孩的大叫声：“放开我！我们还没有打完呢！”“唉哟！少爷诶！你不要害我们这些下面的人难做嘛！快点回家去玩啊！不然您们家老爷夫人要生气了！”“不要！我不要！”“葛兰丝殿下！请别为难书记官大人了，他们的工作是很辛苦的！”这大概是那个下人的声音吧！葛兰丝？好像在哪听说过……“……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们这么辛苦的工作，打扰了！”家教还真不错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小孩，更难得的是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向地位比自己低的人道歉，不过再过几年大概就不会了！那种叫童真的东西其实正是人们天天吹捧的所谓仁义道德。正义，不过是小孩的一丝内疚……
“老爷爷，你懂的可真多！一定比我当书记副官长的父亲大人懂的还要多！”“呵呵呵，贝尔德小弟弟，如果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了！人哪，只要保持着一颗纯真的心去看这个世界，就会发现：喔！原来我看到的是这么的少啊！”“那老爷爷你有一颗纯真的心吗？”“或许有，或许没有。这可不好说啊！”
……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都以为忘光了！什么又突然想了起来？一定是这个水池太像故乡的那个的原故，所以他才会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睡着了……“吓！你……你是……”一起身，他赫然发现上次看到的双胞胎之一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望着他。“你好！我是葛兰丝·雷欧娜！”对方毫无防备的对着他笑了。“你好，我是贝尔德·法维安。”“哪，法维安，这个池子里有鱼吗？”“……”贝尔德·法维安一怔，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吧，这个池子是人造的，你看，都能看到池底的青砖，当然是不会有鱼的。”“可是我刚刚看到了……很大，很美丽的鱼在这个池子里唱歌喔！虽然我一过来就没看见了……”“鱼怎么会唱歌呢？！”“也是……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妖灵的吧……是这个公馆里谁养的召唤使吗？”葛兰丝突然的站了起来，“我要去练习剑术了！打扰了你的休息，很对不起！”说着，这个孩子行了个正式的宫廷礼，离开了。
“……出来，你在这里吧！”看着对方走远，法维安面无表情的说到。这时，从清无一物的池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首鱼身的妖灵，它依恋的怀抱住法维安的腿，喃喃的唤着：“主人，主人……”。“我不承认。这个世界上除了人之外，最不可信的就是你们这些妖灵了。因此我不承认！”毫无表情的说着平淡的话语，他的双眼透过镜片直直的平视着前方，全然不见那妖灵水色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它落寞的亲吻了一下法维安的靴尖之后，又消失在了水池之中……
“不错嘛！贝尔德！”在一天的例行会议上，坐在他身边的书记官笑看着他，“果然是大贵族，马上就开始讨好未来的主人了吗？”。“我不懂阁下的意思。”贝尔德·法维安觉得有点好笑，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伊索特德家的人，哪来的机会讨好主人呢？！“敢做，却不敢承认吗？那个常常来找你的小少爷是被你用什么方法迷住了？！”对方低声的说着，然后窃窃的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保持沉没，但就是不想多说什么。虽然他早就已经觉得那个常常跑来和他东拉西扯的孩子应该有个高贵的身份，却从来都不曾想到要去考证，不！或许是他潜意识里害怕得到的答案和他想的一样吧，他每次都刻意避开的这个话题，却以他最不情愿的方式被迫的的知道了答案。
耳旁，那个书记官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他依旧被动的听着，“虽然不知道那个常来的殿下是哪一位，但将来都有可能继承伊索特德家族不是吗？就算不是第一继承人，这种大家族的直系子嗣也能得到很大的领地吧！所以不管是哪一个，你都稳赚不赔嘛！也有听说，这对双生子其实有一位是女性，如果是这样，那你不就更有优势了！呵呵……”
他只觉得头痛，为什么人总是想着怎样往上爬呢？上位只有一个，大家争到头破血流之后，得到的还有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那个妖灵看起来还比较可爱……
“法维安！为什么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贝尔德·法维安看着缩在他房间的门口的小小人影，叹了口气，“葛兰丝殿下，下官还要工作，没有太多的空闲陪殿下消磨时间。”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最近工作突然多了起来，因为新的恒之帝转生了，各地的大史官们都被派到伊比利斯城去进行记录和领受新的封书，所以原来西云阁的工作就都传到了白叶公馆这边来。再加上他不想让那种流言继续下去，所以有意的错开了葛兰丝来公馆找他的时间，他要以自己真正的实力站到最顶点的位置。
“因为我不是长子吗？所以法维安你不想理我了？”葛兰丝拉住了他的衣袖，带着点寂寞的问着。
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法维安有些诧异的转过身看着这个小人儿。“为什么殿下会说这样的话？”
“雷他选择了雷欧拉。明明和我说好要在一起的……玛姬说因为我不是长子，所以要把最好的东西都让给雷欧拉，可是雷他又不是东西，哪有让不让的啊？然后雷就选了葛兰笛！还有上次的水精灵也是……明明是我唤出来的，最后却和雷欧拉定了契约……法维安你也想和雷欧拉做朋友，而不是我吗？”葛兰丝带着丝哭腔和不满断断续续的说着。
贝尔德·法维安缓缓的蹲了下来，把这个写满了一脸的委屈和不满的孩子搂进了怀中，“葛兰丝，你很优秀，很耀眼，不管是谁只要站在你身边就会发觉自己满身的瑕疵，要站在你身边承认自己永远都比不过你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人总希望自己或多或少是比对方优秀的，你明白吗？不要责怪那些因为你的优秀而离你远去的人，他们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不足罢了。”
“法维安你说的太难懂了……我只是想要一个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朋友。”“会有的，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有怎么样的身世都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的人出现的。在那之前，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那个人出现了，你就不在我身边了吗？”“我会在的，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的小殿下。”法维安轻轻的哄着葛兰丝睡着了，抱上床放好，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亚兹拉尔·雷不像是一个会为了地位而谋划的人，那么是什么原因呢？还以为这个在幸福中成长的孩子不会有任何的烦恼，原来不管什么说，都还只是个孩子，也会因为寂寞伤心而哭泣。不过……
“亚兹拉尔·雷阁下，你在外面吧，葛兰丝殿下已经睡了，你可以带她离开了。”话刚说完，一个黑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抱起葛兰丝，他看着法维安问到：“你知道了多少？”“该知道的。”法维安说到。对方明显的杀意不用妖灵告知，他都能感觉得到。“小心你的言辞，我还没有承认！”做完警告，亚兹拉尔·雷抱着葛兰丝消失在了门边。“……没有你的事，不要出现。”说完这句话，法维安也瘫倒在了床上，真难看，竟然吓到脚软。如果他是领主，他也会想要得到这样的人才的……
“法维安！”放下手中的文书，法维安推了推眼镜，无视于旁人的纷纷议论，离开了议事厅，“葛兰丝殿下今天不用练习马术吗？”
“现在没时间说那些了，你快来嘛！”拉起对方的手，葛兰丝带着他跑到了那个池塘边，“法维安你有拉欧加利城的地图吗？”“有，您要拉欧加利城的地图做什么？”法维安不解的问。“都是父亲的错，竟然在我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给我定了亲！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大我好多的未婚夫！我才不要嫁给那么老的人呢！我要去解除婚约！”葛兰丝嘟着小嘴径自的生着气。
“拉欧加利王不是比陛下还大吗？什么会和您订下婚约？！”法维安眉头紧锁了起来，为什么贵族总是用牺牲子女来获得利益！“不是维维塞恩伯父啦！是他的长子，什么叫古什么耶什么杨的！”“贾梅耶·赖杨·维维萨恩·彭特西勒。”法维安念出了一个名字。“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我都没听过……玛姬说那个人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色狼！”葛兰丝拍了一下手说。“葛兰丝殿下，您说的这位是有名的将军：‘战狮’贾梅耶·赖杨。传说从他十二岁第一次出征以来，从未尝过败绩，而且他今天应该还未满二十岁，比我还要小啊。”法维安对于这个男人是印象深刻的，那是一个天生就适合做王者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被他吸引……
“反正我不喜欢！我要去拒绝他！我的丈夫必须是我自己选的！”葛兰丝的坚持是让人头痛的，法维安叹了口气，“那您想和谁一起去呢？”“我自己去就行了，还要别人做什么？”“什……殿下！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到拉欧加利要几天的时间啊！送信马最快也要三天啊！”“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身边又没有什么近臣，法维安你连我都打不过，我是不指望你的。”“殿下！”法维安带点恼怒的喊到。
“法维安……”葛兰丝低下了头，“你是我的臣子喔！我的第一个臣子，所以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殿下，正因为我是你的臣子，所以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啊！”法维安单膝跪在葛兰丝面前说到。“你错了，法维安！”葛兰丝扳起法维安的脸，望着他的眼说到：“如果我连自己的臣民都无法保护的话，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做那些臣子的主人呢？就如同牧民不照顾好羊群就得不到食物一般，我如果不能保护我的子民就没有资格以贵族的身份生活！”
直直的望进心里的那双碧眼，让法维安觉得自己被解放了。事隔多年之后，他才找到了自己所追求的真实。于是他笑了起来，从开始的低低浅笑，到放声大笑，到仰天长笑，笑到最后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殿下想听故事吗？如果想听，那就请您早日平安的归来。”不需要拭去脸上的泪，他知道在这个人身边他可以活得没有一丝勉强。“……嗯！”
接下来，葛兰丝如愿的见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他也因为助她私自出外的原因被开除出白叶公馆和费迪南德家族。可是当他卸下那一身书记官服时，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要紧，只要是在她的世界里，哪怕是只躺着看云卷云舒，也是真实而自由的活着……
“卡洛斯·贝尔德·法维安·阿卜杜拉斯·费迪南德·罗伯格特：开国勋臣，官居左丞。前朝罗伯格特四世廿七年入白叶公馆任书记官一职，次年四月被除去书记官职务，同年七月受封世子导读。后曾任世子傅、辅政卿、摄政卿、辅国宰等职，葛兰笛一世五年元月官拜左丞。葛兰笛帝赞曰：观世之无常，知民之所向，其洁如朝露，其性如苦菊。
——《费迪南德氏之贝尔德·法维安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淡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