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室家不足】 ...
-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地点错了也白搭。——Judy
杨康知道林亮亮对着他会紧张，许多内向的女孩子见了他都是这副模样，他早习惯了。但是，看她拿本书作挡箭牌，他实在有点忍俊不禁。看她翻书的样子，虽然心不在焉，那神态却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又说不上来，总而言之，气氛有点诡异。
越想越觉得他之前在哪见过林亮亮，也许。否则他怎么可能印象那么深刻。
他探问了几个回合，却没有找到任何自己曾经与林亮亮有所交集的痕迹，反倒换来了林亮亮越来越沉郁的眼神。记忆搜寻工作无功而返，他只能把一切归结于林亮亮长得太大众，害他一时起了错觉。
无论对着哪位名媛、哪家千金，杨康素来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每个女孩最终都会折服于他的魅力。于是，他朋友遍天下，其中有半边天是“重金属”——S城及周边城市的各门千金。很显然，眼前这位林家大小姐，是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手到擒来的粉丝，将成为他后援团的中坚力量。但他没想到，他心底的得意之情尚未完全溢之言表，意外便发生了。
一抬头，看见母亲杨太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脸上力保着不变的笑容，心中已是凉了半截。他跟自己说，刘天王够万人迷吧，他都要杨妹妹事件的洗礼，他杨康俘虏了那么多丽人，搞不定个把丑女也不算什么。
杨太一坐下，便亲切万分地拉着林亮亮的打开了话匣子。杨康乖乖地闭了嘴——母亲在场的时候，他都很自觉地退居二线充当听众。
如他所料，杨太又讲了一遍杨立雄的发家史和她的正室血泪史。这些，都是杨康懂事以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的经书。只不过，别人家的经书难念以致外界难闻，他们杨家的经书却是朗朗上口、口耳相传、流传甚广。从林亮亮的眼神，他读出了“早有耳闻”四个字。
杨康的父亲杨立雄出生于建国初期，长身体的时候赶上□□、□□，他在公社里的口粮每餐只有一片红薯的配额，常年的食不果腹，以至于如今的杨立雄再怎么昂首挺胸、睥睨众生，也只是华丽西服缩水套着一副五短身材。
都说浓缩就是精华，杨立雄对此作出了最完美的诠释。少年时代饿怕了，穷怕了，自他懂事开始，便发誓绝不再让自己挨饿，不再让自己捱穷。于是，青年的杨立雄把全部精力放投入到了钻营生计上面。
上世纪七十年代，小学毕业后奔走市井、倒卖小东西多年的杨立雄，为了华侨人均四十斤一月的口粮，花五十块钱买了份介绍信，取得港澳户籍，随后移民海外，迅速吸收了境外的资本主义精华，海归、做贸易、开制衣厂……九十年代，他涉足房地产行业，不知不觉，已在南方各省占下了一席之地，并让杨氏集团于近年顺利上市。
在杨立雄的发家史中，杨太无疑扮演了坚实后盾的角色。据杨太多番描述，当年她嫁给杨立雄的时候，杨立雄是“丑话说在前头”的：“你如果想要生活稳定，丈夫时时守在身边，就不要嫁我，去找个公务员实在！我是个生意人，可能今天让你吃大鱼大肉，明天让你吃糠咽菜，可能今天在家明天就出了国，做生意有起有落，生意人的生活是没有规律的，我没有太多时间操心家里的事情，家里东西坏了你不要指望我回家再修理，将来如果有小孩，小孩生病发烧了你也不要指望我能放下生意回家陪孩子……当然，我会努力让你顿顿大鱼大肉，但万一没做到，你也不要怨我……”
杨立雄没有食言，婚后数十载，杨太的绝大多数日子都在大鱼大肉中度过，期间杨立雄做败过几次生意，婚后初期，在澳门，夫妻二人刚在摸索生意经，手脚未够麻利，让人钻了空子，被迫清盘，那一年逼近年关，夫妻二人全部身家不足三百港币，连应酬港澳亲友的过年红包都没有着落，杨太一咬牙当掉了自己一对龙凤镯和一条手绣金丝锦被，风风光光地过了一个中国年，并在牌局中成功地从一远亲口中套得一个新项目的消息，夫妻二人孤注一掷，借了贵利投资，两年后，夫妻二人携款带项目移民东南亚，又拿到几个国际品牌的国际总代理，在当地开了一家店面并逐步发展成为有名的名店连锁商场。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夫妻二人会在海外驻扎的时候，杨立雄打了个回马枪，回到大陆，将几个名牌服装引入了南方市场，但改革开放初期，大陆市场对名品的需求有限，杨立雄又一次遭遇了滑铁卢，不得不收掉他开在几大城市的商场专柜，经此一役，杨立雄发现大陆市场奇需普通家用电器和生活用品，于是与族人合股做起了对外贸易，他进口来的东西，总是货一到码头，就有无数客户排队争抢，供不应求，那几年，正是杨氏资本原始积累的时期。接着下去，市场日趋饱和，从进口布料的几个来回中，杨立雄灵敏地发现了内地制造业有了初步的抬头，于是投资办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制衣厂……然后便是到了九十年代，在友人和竞争对手们纷纷投身房地产大潮的影响下，杨立雄不甘其后……
杨立雄的发家史一直是杨太引以为豪的，只是，这自豪的背后，总还有点让她自卑的东西。她一度想不明白杨立雄在国外发展得好好的，好好的绿本护照畅通无阻，干嘛还要捏着那本红的让人查了又查，巴巴地回到大陆来。一直到他的大陆名店连锁计划遭遇滑铁卢，他有一段时间消失了踪迹。她耐不住明察暗访，加上大陆这边七姑八婆的口耳厉害之处，她才知道，原来，杨立雄一直有两个家。只不过，她比较幸运，多了张证书，还多了个孩子。——她有两个儿子，而另外一个“杨太”也有一个孩子，男女不明。她第一次听见外人在谈论“大杨太还是小杨太？”的时候，差点当场晕过去。她一直都知道生意人的老婆不好当。想不到大老婆更不好当，这么多年下来，她哭过闹过，最后只能是端着一股子发馊的正室范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努力地把儿子推向杨氏企业的核心位置，不让二房有任何可趁之机。
杨太多年来提心吊胆地监视杨立雄和杨氏集团的一举一动，看着大儿子杨健一步一步向集团的核心位置靠拢，杨立雄外室生的孩子却始终没有出现，她终于耐不住再次出手，结果，意外地发现了她的二儿子，总是乖巧伶俐讨人欢喜的杨康，居然和二房有联系！还是杨立雄亲自引荐的！这怎么得了！于是，杨太顾不得身份了，匆匆赶来演了这么一出。
杨康自小便习得一双秃鹰一般的眼睛，特有眼力见儿，杨太用自身经历来暗示林亮亮放弃他，他岂能看不出来。他跟个外人似的坐在两位女士身旁，审时度势之下，看出了林亮亮眼中的悲愤，也体会得到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但理亏在先，只得默不作声，让杨太在声势上先赢一把稳稳心情。
虽然对眼前的丑姑娘生出一分歉意来，但那么一点点内疚感实在抵不过理智的震荡。——反正都是要拒绝的，母亲刚巧来扮了红脸，他仍可以保持自己那张公子脸白玉无瑕，何乐而不为？谁叫林亮亮倒霉呢，撞上这么个枪口。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结局可能完全不一样。杨康对自己说。
谁叫这个许Judy，刚刚好就是人们口中的另一个“杨太”？
可怜林亮亮，被杨太判了死刑还不知道为什么。
杨太正是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风声，知道杨立雄拉着杨康到许Judy的咖啡屋会面，又知道了许Judy插手介入杨康的终身大事，她这个正牌的杨太太，岂容许Judy的魔爪伸到她的势力范围中来？不管许Judy介绍来的是女企业家的爱女还是女总统的千金，她自然是要一竿子全打翻了。
杨太巧妙地打断了杨康与林亮亮的初次约会，意图将两人有可能产生的任何一点情意掐死在萌芽状态，顺便也为自己挣点乐子，苦口婆心的暗语是说给林亮亮听的，而那一番番声泪俱下的指控，自然是讲给咖啡馆中的其她人听的。只不过，最终眼泪汪汪的并不是许Judy，她早在杨太入门的那一刻，就急急转身从吧台溜走，躲到厨房去了。作为有目共睹的听众的林亮亮，被杨太一席话说得眼带泪光、可怜兮兮。连杨康都心生愧疚地低下了头。
之后，杨太找了个借口，叫杨康送她回去，这一去，自然是肉包子跟了狗，有去无回了。杨太自己讨厌这个地方，办完正事，一刻也不想多留，向着许Judy遁走的厨房方向朝空哼了一声，语气极是蔑视。白眼扫过，加紧脚步往门外走，边走边回头，催着杨康快点跟上。
杨康略带歉意地朝林亮亮说了声：“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林亮亮一双大眼睛汪汪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看他真的离了座，又似有几分着急，喊住了他：“杨康！”
杨康收了脚步：“嗯？还有事吗？”
林亮亮说：“只要你开口，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声音很细，却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室家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