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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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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白昼
“清水成渊,这次任务你完成得不错,不愧是暗影一族最优秀的男性上忍。”
“谢谢城主赞赏。”我把头压得低低的,不见任何表情。当主人越是称赞你,做手下的便越是不能居功。更何况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影子一样的忍者呢——
完成任务是应该的,荣耀或者赞美永远也不适合忍者。
“不能完成任务的忍者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去死!”当我正式成为宇风国忍者的第一天,暗影一族的首领,我的师父,冈务,就是这样告诫我们的。
能当首领的忍者已是九死一生的人,他说的话当然是金玉良言。不敢忘啊,不敢忘——
我缓缓退出一灯如豆的密室,转眼又是一朝清晨。明亮的晨光让花园中的一虫一草都无所顿形,衬得我黑衣上的点点暗红也越发污秽。
忍者和白昼啊,果然是不相容呢,难怪我不喜欢白天……
我想笑了,但常年控制表情的脸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终于又平安回来了。”温和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算我不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但我却不能不转过身子面对他——因为身份的原因。
“成渊参见琉光公子。”
“起来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虚礼了。昨晚的‘工作’还顺利吗?”他随手拈起一支池塘边的菖蒲。挺秀的身驱穿着月白色的常服,几乎和阳光形成一体。
如此耀眼,我甚至因此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但是,我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哪怕他只是出于关心。
“又不能说吗?虽然你是为了宇风国而保守秘密。但偶尔我也希望你能在我面前能稍微放松啊。”琉光笑了笑,高雅而明亮,身为宇风国的第一承继人,他除了太善良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善良,在乱世中善良也是种致命的毒药呢。
“成渊。”他忽然唤了我一声。
“虽然每次和你说话都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喜欢找你说话吗?”
我摇头,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贵族公子乐于找像机器一样生存的忍者聊天。
“因为你的眼睛很善良,比皇城里所有的人都善良,所以我喜欢你。一如亲生兄弟般地喜欢——”他又笑了,这次的笑爽朗得近乎毫无顾忌的。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样地大笑。
但是,我,善良吗?
被誉为优秀忍者的清水成渊是在血泊中生存的,不是敌人的血,就是我的血。这样的人也能善良?
我不苟同这个从未见过世间丑恶之人的看法,但也不无向往啊……这也是师父百般阻拦,我却依然和琉光公子保持着亲近关系的原因。
兄弟般的关系……
好一个兄弟般的关系……
虽然,忍者与君主间不需要兄弟般的关系;虽然,我不喜欢兄弟般的关系。但他对我的感情,我还是珍惜的。
“成渊,完成了任务不回部族,还在这里打扰公子的安宁。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冈务师父的话从来都是不怒而威的,更何况我听得出,他是真的动怒了。
我不敢言语,转身就想马上离开,但琉光拉住了我的手。
“冈务首领,是我把成渊留在身边说话的,请你暂时退下吧。”琉光的语气也出奇地强硬。
“琉光公子,恕我无礼。暗影一族只直属于城主,听从城主一人的命令。所以在你和二公子之间我们只能选择中立,请你不要让暗影的忍者难做。成渊,命令——马上返回组织总部,不得有误!”
“任务明白!”我咻地以最快的身影离开了花园,不忍看见琉光那张失望的脸。
师父不让我接近琉光并非无因。虽然表面上琉光是城主的第一继承人,但一天琉光不能以压倒性的胜利赢过二公子登上城主之位。作为城主直属忍者是绝不能向任何一方示好。
冈务师父这样做并不是狡猾,他不过是想保存自己的部族而已。不讨好任何一方,也不得罪任何一方。所以错的人是我,一直都是。
“暗影忍者守则第一条是什么?”在部族的密议静室中冈务师父这样问我。
“绝对服从命令。”
啪——
冈务师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你的身份是什么?”
“暗影一族的上忍。”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我的身体飞了起来,一丝又咸又热的红色液体自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但冈务师父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到那面雪亮的大铜镜面前。镜中的我两颊红肿,青白的脸上还有血污,我看到了一种丑陋。
“暗影一族的上忍,这是你的路,是无法改变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师父又何尝不希望你得到幸福呢。但身为归化人的我们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就是黑暗,这是宿命。”
冈务师父松开了他的手,转而扶住了我的肩膀,我感受到的远远不止他的叹息。
忍者是不能选择命运,即使是贵为一族首领的冈务师父也不能。但是他为了我,已经破了一次例。我实在不应该要求更多,让他更加担心我。所以错的人是我,一直都是……
“师父,我现在的身份是你赐予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自己抛弃了女人的身份,请你相信我吧。”
忍者不像武士,做忍者从来也不用讲究什么自尊。他们需要做的是最黑暗、最不能见光的工作。身为女忍者就更是可悲,除了刺探机密和暗杀,牺牲自己的色相以达成任务是家常便饭。没有人会同情这样的生活,因为这也是必需的。
但冈务师父为我保留了做人的最后一点自尊。就在我正式成为忍者的前一天,师傅送了我一瓶小小的浅蓝色的药。
“喝下它,以后就没人会看出你是女人。但是这秘药有后遗症,即使你以后停止服用这种药,你也未必能完全恢复女人的身份。”
当时师父说完话,我几乎是不用考虑就把密药喝了下去。因为那仅能留下的一点点自尊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珍贵,而且,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可以做出的选择。
面对师父,我心存的只有感激。感激他把我培养为最优秀的忍者、感激他极力隐瞒我的身份、更感激的是——我给了我选择的机会。
今天的教训是必要的,作为首领他有必需保护族群,作为师父他也必须指点徒弟,让我尽早摆脱心障。
琉光公子是一个完美的梦,即使我没有抛弃女性身份,一个生存在黑暗世界的女忍者和他之间也是不会有什么可能的。
以袖子擦干净嘴角的血污,我退出了静室。
(下)月夜
又是一个非常安详的黑夜,微微的风,薄薄的云,淡淡的月色……身边的一切象是看得见,偏偏又朦朦胧胧,不能尽述。这种感觉实在很好,我最喜欢在这样的夜里独自外出,不让任何人打扰。象现在,独自一人躺在树上。这是我的私人领域,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在这里。
和我有同样习惯的还有琉光,这个不安本分的贵公子总想窥探高墙外的世界。“安全”对他来垂手可得,所以他才会如此不珍惜吧。回想起来,他第一次私自夜游好像还是我带路的。好笑啊,为什么我永远学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呢?
“成渊——过来这里。”
琉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往树下探头,果然见到那个偷偷溜出门的人站在那里。
“琉光公子,你又打算去那里了?”这时的他一身仆役的衣服,哪里还象个宇风国的贵族。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一看今晚的月色我就知道你会躲在这边。”
“找我?为什么?”我的脸还有点痛,真该庆幸今晚的夜色,他应该看不见我两颊红肿的丑态吧。
“我想求你去救一个人!”他的语气很急躁,这让我感到很意外。
“援救的工作太重大,作为忍者是不可以私自行动的。”
“但是这件事我却只能拜托你。都宜国传出消息,十夜公主要和京连国的老贵族联婚以稳固本国的势力。事态紧急,你马上动身帮我救十夜公主出来吧!”
我庆幸这月色啊,它可以隐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好——”我居然甜甜地一笑,出乎意料地干脆。琉光完全呆住,不知道是我的干脆吓到他,还是我那从未出现过的笑容吓到他。
看到他那种不知所措的傻样,我真的笑了,这次,货真价实。
没有理会琉光要作什么反应,我轻轻一跃已离开我的私人领域一射之遥。这一天迟早会到,站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忍者,也不会是清水成渊。所以只要他求我,我总不会忍心拒绝他。即使十夜公主下嫁京连国反而对宇风国有利,即使被师父知道我私自行动,而且是为了琉光而行动回大发雷霆——我还是会去救素未谋面的十夜公主,因为求我的人是琉光……
这样的夜晚真的很舒服呢……风吹在身上是温柔的,眼泪流在脸上是凉凉的。
在我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我急忙刹住自己。定睛一看,竟然是冈务师父!
“师父……”面对师父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因为无论我说什么都一定是错的。
“琉光公子要你去破坏京连国和都宜国的联姻吗?”因为逆光,师父的脸有点模糊。但听见他这句话,我心里更加不安——看来我和琉光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请师父降罪!”
“你去救吧,把十夜公主交到琉光公子手上。”师父说得很平静,而我听得很震惊。为什么师父居然让我私自为琉光出动?
“师父你!!”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你不是说过身为城主的直属忍者只可以站在中立的位置吗?为什么你现在却打算依附二公子?”我几乎是用吼的向师父说出这番话。
因为师父的决定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他希望我去救十夜公主,目的却是为了借助这一丑闻彻底击垮琉光的声望,扶助二公子获得继承权。他的中立态度到哪里去了?一直以来他不是为了保护忍者村的所有人才选择中立吗?
冈务稍稍吃了一惊,可是神色马上镇定了:
“我要不要夸你冰雪聪明呢,成渊。你说得没错,我是决定把暗影一族的全部力量压在二公子这边了。没错琉光公子是很优秀,但作为领导者,他的软弱也是显然意见的。为了宇风国的将来,让二公子登上城主之位是必要的!你明白吗,清水成渊!”
“我不明白!琉光的善良虽然在这种乱世中显得很脆弱,但他本身并不象师父所说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不惜一切的守护的!”
“就象现在,叫你去帮他抢女人一样?”
冈务师父的话轻易就打败我所有的愤怒,这个话题是陷阱,一踩就会受伤。明知道师父的指责不是完全没道理,明知道琉光的善良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弱点,但我还是愿意守护那种可怜的善良。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对琉光,我更多的是羡慕,爱恋反而是其次。或许我心目中冈务师父的意义本来就比琉光公子重要得多吧。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接受十夜公主的事,却对师父的决定感到这么不可思议。
“我还是相信琉光,他作出的决定他会坚持到底。我知道他既然选择了十夜公主,他就会不惜一切地保护她。但师父你呢?你曾经坚守的立场,现在你却亲自违反了!而且赌上的是整个暗影一族的命运!”
冈务师父摇了摇头:“成渊啊,可以的话我还真不希望对付你。可是你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忍者,所以作为师父,我不得不让你消失——”
“师父,你教过我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但是你的做法是错误的!善良的人并不到表软弱,从今天起我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地活下去!这就是我的忍道!请出招吧!”
忍者的决斗永远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看懂的,没有人能说明白真正的忍者战斗有多残忍。
那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宇风国里再没有清水成渊这个人。再过不久,这个国家连他的第一顺为继承人也失了踪。二公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国家唯一的继承人,暗影一族大兴,没有人敢忽视国内这股一直像影子般存在势力。
冈务师父的抉择没有错,然而我也没有。
琉光公子,不,现在应该直接叫他琉光了吧。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在权势和十夜之间,他十分坚定地选择了十夜。在我的帮助下,琉光和十夜里开了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城,去寻找他们理想的和平净世。
至于我,清水成渊,在抛掉“暗影一族上忍”的身份后独自一人游走于大陆上的许许多多国家。至今我也弄不清楚,在那场像是师徒对招一样的决斗中。究竟是因为我实力已经青出于蓝,冈务师父没有杀我的能力而放我走,还是因为师父手下留情而让我离开呢?
那个答案我已经不想知道。一如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停止服用秘药的我一直没有恢复女儿身的征兆。不断还是会有人把我当作男子,我也懒得解释了。
很多事情当你决定抛弃时,想回首追寻,可能早已成为过去。现在的我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去游荡。
我要看更加宽广的世界,遇到更多值得我欣赏的人,那些表面上很坏却拥有一双无比善良眼睛的人——
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我与一个同样是流浪人的高手碰上了。先动手的是他,同时倒下的是我们两个——可笑的是,没有赢家,彼此都是饿晕的。
“我叫莫问,你到底叫什么?”他执着地想知道我的名字,因此我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原来这个莫问居然也是个“她”,在女扮男装的背后必定也是有故事的吧。这世界很大,所以在了解它的时候,一个人是不够的。望着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我有预感,她会是个好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