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三色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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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弟媳妇那边传来话，说是前日相亲那对象觉得王玫话少，他自己也是个话少的人，若结成夫妻不太好。王玫听了心里笑得岔气，分明是两个人彼此无意，挑三拣四选了个这样的理由来推拒也算是不太离谱的人。王玫没事，老娘听了这话却是气炸可肺，嘴巴里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你说那男的，都三十岁了，看见长辈也不主动打个招呼，一个人闷头吃饭，你问他几句话他还哼哼唧唧说不出来，怎么还挑你不会说话？”
　　王玫心不在焉道，“还好，刚见面能有多少话呢！”
　　“那可不是，刚见面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偏拿这个当理由！”
　　“好呆人家还给你个理由呢！”
　　王玫在家吃了睡，睡了闲逛几天，肚子上的肉就又厚了一层，老娘十分不满意，“你看你那腰，看看你那身肥肉，跟人家生了两个的妇人一样了，你说你还怎么嫁人？”
　　王玫低头捏了一下肥肉，的确是该控制了。
　　修整几天后，王玫心情变好，觉得不能这样放纵自己下去，人生遇到波折偶尔休息是为了以后爬得更高，若就这样消沉下去躲藏在家庭温暖的壳中，终将一事无成，于是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城。
　　老娘多有舍不得，都说女儿是娘的冰糖罐子，老娘老的时候过好日子靠不上儿子就靠女儿，她真心希望女儿能定在离家更近的地方，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也好照顾。
　　“就真不能调回来了？现在家里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也不要挣多少多少钱做什么富翁，一家人在一起多好？要是以后你找个远地方的男人，过年回门都不得空，让我看人家家的女儿会娘家多眼热？”
　　“我会多挣钱接你出去玩的！”
　　“你就定要往外跑？家里就呆不住人？”
　　“谁家家里不指望小孩在外面干点名堂出来？”
　　“人家都是儿子，你是我女儿！”
　　“一样！”
　　说是一样，其实不一样！
　　女人出嫁后在婆家受点气，好歹有娘家照应，婆家还不会太欺人，若是隔得太远了，女人只有忍气吞声，娘家妈妈哪里有不操心的时候？
　　王玫只知道自己得变一个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让父母不要过于担心。她向来就是山里的野草，风吹雨打不能伤其根本，一岁一荣来年又是生机勃勃，没有被打倒的时候。
　　到县城跟弟弟和弟妹说了再见，带了些土产坐了去成都的大巴。
　　每个人都仿佛是蒲公英的飘絮，成年后风一吹就四散开去，有的落得远些有的落得近些，一旦离开母体就是独自一人，或者可以怀念幼年时代家庭的温暖，但是终究会落地生根成长为一株新的蒲公英。
　　车开到一半，手机响起来，却是徐乐。王玫想了一下，接起手机，徐乐心情极好，好嘻嘻地问好扯闲话，末了才问，“最近你心情好吧？”
　　“还不错！”
　　“听说你们领导调职了！”
　　“哦，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说的呗！”徐乐笑道，“怎么不声不响跑回老家了？”
　　“我弟媳妇上门呢！”
　　“什么时候结婚呢？”
　　“过年吧！”
　　“你现在还在老家？”
　　“坐车回成都呢！”
　　徐乐顿了一下，苦笑，“真糟糕啊！”
　　“什么？”
　　“苏苏咋咋呼呼说要去你老家看你，缠着林净一起呢，今天早晨上路的！”
　　王玫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该说啥好！
　　“得了，你别理睬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回来算了！”
　　“谢谢啊，还是你够哥们！”
　　“下次喝酒别嫌弃就成了！”
　　大巴开得快，很快就进了成都，王玫拎着行李下车出车站口，没走两步就被苏苏的尖叫给惊到了。
　　苏苏笑着向王玫扑过来，“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抓住你，回老家也不打个招呼，要不是林净想起来去找你我根本都不知道！”
　　王玫偏头看林净停在路边的车，林净按了两下喇叭，苏苏热情道，“上车吧，阿姨做了饭等我们回去吃呢！”
　　王玫瞥一眼苏苏，“你怎么跑出来了？这边乱乱的！”
　　“好久没见你了！”苏苏看王玫给了她一个好脸，马上靠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走上车，行李丢后备箱。
　　林净扭头看一眼王玫，慢慢发动车。
　　苏苏兴奋极了，又有点刻意讨好王玫，不断捡新鲜事给王玫说，神神秘秘道，“徐乐前两天认识了个女的，觉得那女的长得像观音菩萨！”
　　“那他行动没？”
　　“他说要约人去庙里吃斋饭，被我教训了一顿，哪里有约会带年轻姑娘去寺庙的？”
　　“指不定那姑娘就爱这口呢！”
　　“就算是爱这口，觉得他这人不错，也不会爱到找个随时会出家的男人做老公啊！要她真选了她就是傻得可爱了！”
　　王玫腹诽，她不就是一个傻到没边只能用可爱来形容的女人么，还真客气！
　　车子穿过城市往郊区走，王玫倒在皮质座位上昏昏欲睡，偶尔答一句苏苏的话，半晌听车里没声音张开眼睛迷迷糊糊道，“到了叫我一声！”
　　“马上就到了！”苏苏凑到林净身边，“你怎么都不说话！”
　　林净看她一眼，把车转向辅道，冲向自家小区。
　　吴阿姨接了自己儿子的电话，早早让保姆把饭做好，自己觉得不安心又亲自去弄了几个小菜，左右等了才见车回来，高高兴兴接了出去，见王玫下车挤出一个笑脸，“回来了啊！”
　　王玫笑了一下，站在苏苏后面抹两下眼睛。苏苏拉着王玫进了吴阿姨的房子，餐厅里大大的饭桌上摆满了好吃的，冻得冰凉的西瓜还冒着丝丝凉气。苏苏立即伸爪子捏了一块，示意王玫赶紧吃。
　　王玫挺客气地洗手洗脸，坐到饭桌上去。
　　林净挽了衬衫袖子看王玫用湿毛巾擦脸，“怎么一路上都打瞌睡？”
　　“没睡好，困得慌！”
　　“你那相亲的对象怎么样？”
　　“嫌我不说话，黄了！”
　　林净皱眉，接过王玫手里的毛巾淹到水盆里，“别相了！”
　　王玫无可无不可地恩了一声，走出去坐在苏苏身边，苏苏艳红的指甲左右戳，白玉样的手指动来动去，挑剔地看饭桌上的菜，觉得无菜可吃。吴阿姨一边招呼保姆一边笑眯眯地看王玫，问她妈妈身体好不好，家里好不好，弟弟好不好，关怀备至。王玫受宠若惊，规规矩矩回答。
　　林净湿着一张脸出来，吴阿姨马上转身去伺候自己儿子。
　　苏苏笑嘻嘻道，“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王玫低头看菜，待几人都坐定才说，“挺好的！”
　　吃完饭跟苏苏去她家里吹空调，两个人懒洋洋地躺沙发上昏昏欲睡。
　　吴阿姨又让保姆过来送冰冻的水果饮料，招呼说晚饭也要留下来吃，王玫叹口气，侧头看苏苏，“你怎么没上班？”
　　“请假呢！”
　　“扣工资吧！”
　　“扣就扣吧！”
　　王玫不想说她了，哆哆嗦嗦爬起来找凉白开水喝。
　　“喂，我想生小孩了！”苏苏抓了一片西瓜啃，西瓜汁水流满手。
　　“那你还吃凉的？”王玫手软脚软，继续趴沙发上，“去中医院看吧！”
　　“你不是说你们那边有个好中医？”
　　“乡下小地方，没大城市的好！”王玫眼皮也不动一下！
　　苏苏爬起来，沉默半晌，“玫子，对不起！”
　　“知道了！”王玫摆摆手。
　　“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王玫似笑非笑看着苏苏，她要不这样做了，她们还怎么做朋友呢？

　　吃完晚饭，吴阿姨拉着王玫的手送到门外，还恋恋不舍要留宿。王玫推托明天有事请要忙，钻林净车上就不下来了。吴阿姨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儿子，委委屈屈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家？”
　　“没有，你回去休息！”林净转身上车，她不是不喜欢他们家，她是根本就不想看到他。
　　“我以为你会在老家多呆几天！”
　　“呆久了我妈会觉得我被单位开除！”其实也跟开除差不多了，只不过她脸皮厚些，坚决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处，也就无所谓了。
　　“有没有想过出来做？”
　　“出来？能做什么？”王玫笑一笑，“体制里呆久了，我会什么？做报表，些年终总结，喝茶看报纸？一出来就完全没竞争力了！”
　　林净开车往夜色里冲，“我会帮你的！”
　　“那就让我继续留在单位里吧！”
　　“你会难过！”
　　王玫转头正色道，“不会！”
　　林净侧头看一下王玫，“那就好！”
　　到了住的地方，王玫拿了行李出来，说了再见就要上楼，林净尾随而上。
　　王玫停住，站在高高的阶梯上低头看林净，“你回去吧！”
　　林净白白的皮肤，分明的五官被路灯照出阴影，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仿佛紧盯猎物的兽。
　　“我以为还对我还有感觉！”
　　“我只是不想大家闹得太难看！”王玫笑，“咱们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反正你也不吃亏，我也不计较！”
　　林净上前两步，“不可能的！”
　　王玫转身，“那你想要什么？让我再陪你玩几年？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再玩就老了！如果我要只有二十岁，遇见你这样一个美男子，再玩也没什么的！”
　　林净皱眉，原本柔和修长的眼睛显出凛冽的气，“谁要玩？”
　　“不是你吗？”
　　“我没玩过！”
　　王玫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没玩过？她完全搞不懂这人的想法，自己被玩了这么多年，落在别人口里却是轻飘飘一句没玩过打发了，难道这么多年来都是她被害妄想症。她的眼睛慢慢冷下来，再无可谈的余地。
　　林净上到王玫的阶梯，伸手扶住她的腰，“你想太多了！”
　　王玫斜斜吊起嘴角，“你当然不是在和我玩，你是非常认真地谈感情，我知道的！”
　　林净深深地看王玫，“你这样抵触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说，但是我想，我们如果可能的话，结婚应该不错！”
　　王玫皱眉，“新的花样吗？苏苏跟你提的还是李久跟你说的！”
　　林净站在王玫家门口，能听见隔壁邻居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他淡淡道，“跟谁也没说过，是我自己的想法！”
　　王玫打开门，把行李丢进去，卡在门口不让林净进门，抬头看林净，“你觉得可能吗？”
　　林净静静地站在门外，两个人只隔一扇门，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我被你们几个人折腾来折腾去，被割成几块又粘起来又割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完整。你跟我提结婚，真好笑！”
　　林净伸手摸摸王玫的脸，笑，“我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尊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他也不知道被人丢弃后再被捡起来的自我厌弃，他当然也不知道一般的男人再不会看一眼被抛弃过的曾经的恋人，那不过是被使用过的餐巾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