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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79 ...

  •   七十九

      先是早晨一出门就有人迎在门口,季霖先是不耐烦,渐渐的也会同他们聊起来,再到店里频频有水怪出入,季霖怕他们惊动旁人,只得到外面与他们商谈。发展到后来,半夜才回来也是有的。与此同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忙,曾一杭亦不愿回房看到一张空床,常在店里呆到很晚,待到了家里,见季霖已趴在床上睡得正酣。

      曾一杭感念他还记得回来,但也觉出他的勉强,知道这终不是长久,不过累起来也顾不了这许多,直接倒头就睡。早上再醒来,季霖便走了。曾一杭总想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他一定一去不回。

      果然有一天夜里,季霖没有进门。曾一杭虽然抱着“早知如此”的想法,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在凌晨才沉沉睡去,却梦见季霖在床边看着自己,自己瞪着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待天光大亮,才猛得跳起来,正要穿衣去店里,却看见地上有闪亮的东西,靠近一看,像一根长长的白头发,却比头发粗些。他想起这是龙须,这西域龙身得了生气,也又换起须来。季霖近日有时往脸上一摸,就摸一根龙须来,像变戏法似的,倒有趣得很。

      这东西可不好扔了,曾一杭拣起来揣到怀里,便匆匆出门了。

      屋子是侍女天天打扫的,故这龙须决计不是季霖先前留下的,想季霖昨日来过,却不叫醒自己,曾一杭就一阵心慌。他匆匆走过榆塘早市,告诫自己莫再想他,早就约好的,又不是一生一世。可又担心他不是弃自己而去,却是出什么意外?

      第二天,他仍是心神不定。

      第三天,他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第四天,他在店里因为一件小事大为光火。

      第五天,他终于开始绝望。

      第六天夜里,他在梦中觉得冷而寒,不像中原天气,好容易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身处一个深而长的洞穴。低头一看,双脚正泡在冷水里,抬头,高大的岩壁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红光,像是什么鬼怪的眼睛。这时,洞穴的出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季霖。季霖面无表情,踏在水面上,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步向洞穴深处,很快被埋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季霖!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醒过来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又把曾一杭吓了一跳,却是四郎。他四下望望,笑道:“总算没有龙气,也没有邪气了!”

      曾一杭惊魂未定,道:“你来做什么?”

      “来陪陪你。”四郎看他满脸没有一丝睡意,挤挤眼道:“我去了趟北方,看我表妹。回来路上碰到大雨,在洞里呆了好几天,好东西全让我吃了,只剩这玩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东西,散在床上,曾一杭举灯一看,是一堆大枣。他哭笑不得,爬起来到厨房拿东西给四郎吃,狐狸在那吃烧鹅,曾一杭就在旁边吃枣,二人吃完,就开始喝酒,喝着喝着,狐狸又想着玩乐的事,央道:“再带我去找找乐子罢!”

      “我不去。”曾一杭很快回绝。

      “你不去?”狐狸转了转眼珠,喊了声“变”,竟变成季霖模样!

      曾一杭见到他这样,怔了一下,早知道他连赵烈也变过,真是什么都改来,气得立刻拿酒泼他,那狐狸变的季霖嘻嘻一笑,躲开了去。曾一杭更是恼怒,骂道:“你给我变回来!”

      狐狸哪里肯,两人便在厨房里追打起来。最后那妖怪竟躲到梁上去,曾一杭看那个假季霖在梁上挤眉弄眼地做鬼脸,真是又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拿个什么长棍之类的东西捅他,却见那妖怪惊得“吱”了一声,跳下来变成狐狸又跑了。曾一杭看向自己身后,竟是季霖!只见他浑身上下淌着水,头上还有冰晶,似乎还冒着寒气。

      “你怎么了?”

      “那昆山的妖怪以为我死在东海上,正造反呢!我本来准备去看看,却一去好些天,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季霖似乎还在看狐狸逃走的方向。

      曾一杭想到梦中的情景可能是真的,季霖果然只身赴险,就担忧起来,道:“你一个人去?”

      季霖失笑:“当然是一个人,谁还帮我?”

      曾一杭去抚他湿发,发间的冰雪慢慢化开,顺着季霖的脸流下来,曾一杭便拿帕子去擦,帕子都湿了,他转身去拧,却被季霖一把抱在怀里,龙子身上的水渗入曾一杭的衣服,让他打了个寒战,却伸手把龙子抱得更紧。

      “之前都是生死之际,再苦再难,也容不得我多想。如今云凌她们也不在那了,止剩了一座空城。当年我五哥不娶她,也略有因为那地孤远寒僻,而我现在……”

      龙子叹了口气,脸仍埋在曾一杭怀里。

      “既然如此,就不能回来么?”
      “如何回来?”季霖猛地抬头,“天庭定不要我,就算要我,我也没脸回去。我父王随便为我安排个憋屈去处,像龙王庙里的泥幌子,还不如早杀了我!”

      季霖过去在华清时,与曾一杭只是打打闹闹,传情达意,对前途命运从来点到为止,不曾多提,曾一杭从没听他说过这些,再见他神色凝重得很,一时竟答不上来。

      季霖垂下手放在膝上,低头说:“若是从前,没你倒罢了,其实我是个在哪都一样的,不过从头再来而已,一个人没有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抓起曾一杭的手看了一阵,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敛了刚才写在脸上的所有心绪,眼睛不抬地说道:“若我呆在那,不能常常来看你,可能比这次还要隔得长久,若我没回来,你也不用怕,我叫人护你,叫你受鬼神所扰,我虽人在西域,但管得几处大江河起源,还是有不少人卖我面子。”

      这话是迟早要说的。曾一杭想。安排得妥贴,即便再难过,终能平心静气,转身便走,季霖就是这般为人。

      季霖不管曾一杭,说完竟一个人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曾一杭突然发现就算是前世,也没见过他这般说过心里话,也不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愁过什么。他这才明白,纵然季霖早说了,也是没用的,自己听不懂,也管不上。

      他只能想,若不能常来,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了……曾一杭觉得心在慢慢下沉,季霖一把扛起他,向卧房走去。

      那夜里,他又迷迷糊糊到那个水帘洞里,寒光一闪,龙子把大刀扔到一边,抱起他冲过巨瀑跳入水潭内,潭底极深,却一片澄澈,景物清晰可见。龙子瞪大眼睛,在潭底找了一会儿,推开一块巨石,底下有个黑洞,洞口形成一个旋涡,把什么都往里面卷。季霖把他送到洞口,用口型对他说:“进去。”

      曾一杭不知他做要什么,龙子指指自己,又指指洞口,用口型一字一顿道:“我、放、你、走。”

      接着把曾一杭往洞里一推,曾一杭最后回头望一眼,看到的是龙子站在洞口毫无表情的脸,他身上紫光闪闪……在洞里游走了很久,御龙使终于看到光明,浮上来一看,竟是已到了凡间,凡间水路他无不识得,这条也不例外。

      他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干脆坐在水草里哭起来:季霖不论是中毒与否,都没想过要杀他。

      然后他就醒了,身边季霖睡着,他还是哭了,季霖果真没杀他,也果真杀与不杀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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