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对》子瀛

7、零零七

　　许是因为荣娘也被这怂包皇帝弄懵了，所以对他跟着入宫的行为只简单埋怨他乱来，并嘱咐他在宫里一定要乖乖的，宫里有道士，万不可现人形后也没说什么，照例用完早膳，坐在床边看书。

　　凌云云抱着妹妹在太阳下滚了十几圈，荣娘手里的书还是那一页。好几次凌云云用自己脑壳蹭荣娘，希望荣娘能像在朱玉阁的时候一样，和他们玩羽毛和毛团。

　　□□娘只是摸摸他的头，目光依然望向窗外……小皇帝离开的方向。

　　哪怕凌云云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荣娘卷入宫中政权旋涡，可从朱家覆灭开始，荣娘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裹挟入这旋涡的中心。

　　她堵上一切，不过是为她的父母兄弟留世间清白，史册无愧。

　　自己怎么能劝她呢？那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伤痛，岂能说忘就忘，说原谅就原谅？

　　如果此刻有人让他公正看待冷连山，他不但做不到，还想吐那人一脸口水。

　　凌云云无声叹息，同荣娘一起陷入抑郁放空的时间。

　　“听说了吗？宫里来的那些道士里，有一位居然因为调戏宫女被杖责三十，差点打死了！”

　　凌云云刷地睁开眼，抖了抖耳朵往声源处移了移。

　　“是那个尖嘴猴腮三角眼吗？我早看他不顺眼，陛下和太后设宴款待他们的时候，就他到处乱看！还仙风道骨呢，连掌事公公的风度都不如！”
　　“不是他，不是他！是之前说过的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哥！”
　　“怎么会是他？”
　　“果然人不可貌相……”

　　……

　　冷连山差点被打死了？

　　凌云云浑身舒畅地抖了抖毛，舔了舔身边还在酣睡的妹妹，走到荣娘身边，仰头接受荣娘摸头，若有所思地趴在荣娘膝上，看向窗外被秋风扫落的焦黄落叶。

　　这三年，他每天都在心里咬牙切齿咒骂冷连山，盼着再见到他欺负他。

　　但欺负完，心情也并未如预期那般畅快？

　　许是自己欺负的方式不够正大光明？

　　他原来是这么有原则的妖么？

　　还是说重生前自己被仙家那套伦理法规训久了？

　　凌云云越想越胸闷，索性一蹬腿，躺在荣娘腿上。

　　爱咋咋。
　　只要冷连山对妹妹和荣娘无害，他也可以不计前嫌。

　　脑袋突然被揉按，力道适中，十分舒服。凌云云呼噜起来。

　　“听闻宫中每年都有道士来做法事祈福，你可不能像在朱玉阁那般乱跑了，若是被他们捉了去，可要把你丢进炼丹炉炼丹呢！”荣娘语重心长道。

　　道士捉妖怪，有扒皮抽筋的，有立契收服的，倒真没听说有哪个道士把妖怪直接丢进炼丹炉的。
　　若真要利用妖怪，也要妖怪自愿献出妖丹给人，才能增进人的修为内力，若是强抢，妖也会子碎灵丹玉石俱焚。
　　这道理就像人要吃肉，肯定要先剥皮放血，去除不可吃得。没听说那位想吃猪肉，把整只猪直接丢锅里煮了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生看起来很凶么……”荣娘转头看着铜镜自言自语，“不知他如何想我……”

　　凌云云仰头。

　　只见荣娘眉眼间挥之不散的忧虑压弯了凌厉的剑眉。

　　以前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荣娘从牢里救出来后，荣娘对在宫里发生的一切闭口不言。当年恐牵扯她的伤心事，他也不敢问。

　　直到她自刎于桃树下，才追悔莫及……

　　不行！这辈子既然重活一次，他总得为荣娘做点什么！

　　既然荣娘愁闷不知那怂皇帝在想什么，他就去看看怂皇帝在想什么，回来告诉荣娘不就成了！

　　反正他又不怕正阳宗那几个……
　　冷连山需要静养，还是别见了。

　　趁着荣娘发呆，妹妹酣睡的功夫，凌云云开始满皇宫找皇帝。

　　皇帝味道最重的寝殿和书房都没有。

　　跑哪去了？

　　皇宫真大。凌云云累得瘫在走廊的香妃榻上喘气。

　　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这皇帝后宫除了一身病气躺床上咳个没完的老女人，剩下的几个从穿戴看起来像是主子的娘娘们，怎么说呢，看着都挺年轻的，不知为何每个人都好像已经熬到熬不动干脆破罐破摔混吃等死。

　　朱玉阁的年轻女子们就算经常吃不饱，可每日叽叽喳喳，欢笑打闹，赌气吵架……以前凌云云总觉得吵闹，但现在他却十分怀念。
　　难怪这宫里每年都要做法事。
　　若不是正阳宗的人刚做完法事，荒芜如此空旷又豪华的殿堂——鬼可喜欢着呢。

　　人总是喜欢追求其实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无聊。
　　还是当猫好。

　　凌云云躺平，望着秋高气爽的湛蓝天空，脑子也跟着放空。

　　突然眼角余光中一只蓝色小飞蝶一闪而过。

　　蝴蝶？

　　都已经入秋了……哪来的蝴蝶？

　　凌云云一机灵翻身环望四周，并没见到蝴蝶。

　　错觉？

　　凌云云歪头愣了片刻，跳下香妃榻，既然找不到皇帝，还是回去陪荣娘，妹妹也该醒了，见不到他该着急了……没走两步，扑面而来的秋风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甜腻。

　　凌云云条件反射地流下口水。

　　是冷连山血的味道。

　　血气这么重，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他就去看看冷连山死没死，绝对不是因为对冷连山贼心不死担忧他的死活，再说他要是真死了，直接埋了怪浪费的，

　　烤了应该更好吃……
　　吸溜着口水，闻着风里的血味儿，凌云云来到了一处偏僻院落。

　　门口有几个太监守着。现在皇帝知道他是荣娘养的猫，若是被宫人发现他到处乱跑，保不齐会有人告荣娘的状。趁着太监宫女不注意，凌云云借着树翻身跳上高墙，悠然地避开了人眼，来到后门。

　　很好，后门没人。凌云云从墙上跳了下去。
　　窗户开着。他一跃而上，前爪抓着窗沿往里看。
　　嗯？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的紫袍金龙身影——不就是刚才把他扔地上的怂皇帝么？

　　“朕小时候也总被人冤枉，看你眼神便知你是无辜的……可事有蹊跷，朕本想退朝后仔细调查再做定夺，没想到你师父先去与太后谢罪……”沈翊卿十分遗憾道。

　　皇帝和冷连山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师父自有思量，陛下不必挂心，还需保重自身。”

　　冷连山强撑着疼痛，努力控制着正常语气道。

　　哎呦？冷连山还挺会拍马屁？
　　凌云云震惊地伸长了脖子。

　　“心系天下，勤修自身”的冷连山日后就是正阳宗行走的宗规律法。当初正阳宗可有好些女子仰慕他，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与他叙话，他要么冷眼不说话，把小女子们瞪哭了，要么直接让她们去找医官，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太医说你体弱，如今还发了烧，便不必为朕忧虑了。”沈翊卿示意太监。太监连忙上前为冷连山擦拭额头滚落的汗珠。

　　他俩到底啥关系？
　　没有子嗣，嫔妃百无聊赖，连荣娘那样的美人都躲，莫非——这怂皇帝喜欢男的？

　　虽说记忆中冷连山在床上倒是十分主动，许是法力比较强，体力也过于好，无师自通花样也不少，枕边风吹得也很助兴……

　　呸呸呸！
　　不要再回忆了啊！

　　凌云云连连摇头，驱赶脑子里陈年房事残痕。

　　冷连山是不是只喜欢男的，凌云云并不确定。

　　莫非在他遇见冷连山前，冷连山和这皇帝有一腿？

　　这个发现可太令猫激动了。
　　凌云云努力把脖子伸得更长。

　　“之前同你说的事，也罢了，太后如今想来对你有了偏见，你便不必替朕扯谎撵容妃离宫了。”

　　啥？
　　容妃？
　　皇帝和冷连山在密谋荣娘？

　　“陛下若不将她送出宫，日后必会危及陛下性命。”冷连山笃定道。

　　“我即便送她出宫，想来此刻她也不愿，而且正阳宗宗主说她的八字来看今年便可得皇嗣，太后十分欣喜，也不会放她出宫的。这些年朕的那位好哥哥也送进来不少人，倒也无甚妨碍。”

　　沈翊卿沉吟片刻，笑道：“我从出生便被囚在这如牢狱的四方天地，最羡慕仙道风骨，如今能见小剑仙也是稀奇，便多些时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