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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春分 ...

  •   十六番海棠 2

      北遥人天性豪爽,不拘小节,可是再怎么不拘小节的人,遇见别人在谈论最近的新闻时也喜欢凑上去听两耳朵,尤其是皇宫里举办的庆功宴中上演的那一出全武行,更是京城中人最近两天谈论最多的话题。
      皇帝皇后亲自去城门处迎接靖安王,兄弟俩人把手言欢,并肩骑行直入皇宫,然后宴席大开,群臣喜乐。
      和靖安王一同得胜归来的还有乌山部首领述岩。今时不同往日,乌山部出了位现任皇后,述岩又连年在外征战,乌山部俨然已经取代了之前秋胡部的北遥第一部地位,述氏俨然也已经成了北遥除了祁姓皇族之外的第一族。
      这回靖安王东征高句丽,述岩自然是佐军大将,东征军中过半人马都是来自乌山部的骁勇战将,立下了赫赫战功,皇帝亲至城门不仅为了迎接三弟祁山,也是为了迎接述岩。
      述岩是那种极其标准的北遥猛汉,身高膀大有横有竖,站在原地象堵墙,骑在马背上象座山,和妹妹述皇后并肩而立的时候,那身板就算是竖着劈成两半,也比述皇后的身躯要粗壮得多。述岩与述兰的母亲早逝,父亲又死在战场上,兄妹二人感情极深,曾经相互扶持着走过一段很艰辛危险的日子,直到述岩成功夺回权利,成为新一任乌山部首领。
      因为很亲密,所以很了解,述岩一看妹妹的笑脸,当即表情就变得很严肃,和妹妹走在一道的时候小声用北遥话问她:“皇帝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述兰嗤笑:“又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皇帝对我很好,别乱想。”
      述岩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妹妹是真开心还是装开心,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整个乌山部最珍贵的珍宝,父母临终时再三叮嘱托付让他好好照顾的小妹妹,他捧在手心上呵护着长大的姑娘,这才嫁进京城三年,怎么脸上就再也没有了当年那种活泛的生气?述岩头发眉毛胡须都很浓密,紧皱着眉头的时候两条眉毛仿佛连成一根,他突然冷笑:“咱们乌山部的人绝不能平白受委屈,放心,哥哥给你出气!”
      这种场合下,没有太多时间让兄妹二人细聊,酒宴上没有女眷,述皇后更是没有现身,只留下一帮子被战争撩动雄心壮志的男人们把酒言欢,痛快地抒发胸中激情。
      皇帝高坐正中,左手边第一位是靖安王,右手边第一位是述岩,底下陪同的人林林总总按阶而坐。祁山左右看了一圈儿,一向喜欢跟他凑趣儿逗乐子的七弟祁川远远地和一帮小兄弟坐在一起,眼睛甚至没有向他这里看过一次,不由得有些奇怪,唤过手下,让他去把老七给叫过来,躲那么远一个人喝闷酒,一看就是又踅摸了什么鬼主意,正憋着坏想给某个倒霉鬼下绊子呢。
      宴前的封赏自不必说,参战的将领人人有份。祁山在听见自家王妃的诰命又升了一级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苗金翅随侍在皇帝身边,在宣布封赏的时候特意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靖安王,作为对这位爷还算了解的人,苗大总管心里暗道,怕是要坏菜。
      果然祁山不等捧着诏书大声念诵封赏条款的太监念完,当即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但是身边伸出一只手,又硬把他拉回去坐下。七皇子祁川不知打哪儿冒出来,肃然地看着三哥,缓缓摇头。
      这么庄严肃穆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靖安王的这一站一坐。祁山眉头皱起,祁川咬着牙,手上力道加重,死死地握住三哥的手腕,兄弟俩对视着,祁川用只有三哥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有什么火,回头再发。”
      杯中美酒又被斟满,祁川端起酒盏递到祁山面前,不再多说什么。祁山却是有些诧异地看着祁川唇上两颊上青黑的胡茬,似乎是第一回发现原来老七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努力地按捺住怒火,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冗长的诏书终于有念完的一刻,等着太监的尾音一落,祁山再度站了起来,看向正中座上的祁玉。这回他又被打断,没等他开口说话,对面的乌山部首领述岩也腾了跳了起来,拱手对皇帝说道:“陛下,臣有话说。”
      祁玉手里一直端着酒盏,时不时轻抿一口,他先是看看祁山,然后对述岩笑道:“但说无妨。”
      述岩仰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哈哈一笑,绕过面前的酒桌,走到座中空场上对着皇帝再席拱手施礼:“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玉成。”
      酒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还盯着同样站在一边的靖安王,很多人在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府里那位莫名多出来的王妃在置气,但是再一想想,人们纷纷摇头,娶一位卫国来的公主并不是件让人为难的事,靖安王应该不会为了这事公然在酒宴上和皇帝叫板吧。
      祁山确实没有为了老七代他拜堂把宁如真娶进府的事当场叫板,因为述岩昂首挺胸,用一种十分理所应当的语气对着皇帝朗声说道:“臣想向皇上要一个人。”
      祁玉眉梢微动:“谁?”
      述岩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臣南征北战,许久没有回乌山部老家了,刚才看见皇后,不由得思念起去世的父亲母亲和家乡的亲人。乌山部至今还没有一位继承人,臣愧对父亲临终时的嘱托。现如今臣有了一位心仪的女子,想向皇上求取,也请皇上准臣回乡看望父老乡亲,臣不会说漂亮话,就是想娶个媳妇生几个崽子过几天安宁的日子,等臣缓过劲儿来,再为皇上出征,多打漂亮仗,壮我北遥声威。”
      这一番话说完,述岩拱手单膝跪地:“听闻卫国元嘉公主尚在人间,臣斗胆,请皇上赐婚。”
      苗金翅站在皇帝身后,拿眼向下面一扫,好家伙那才叫异彩纷呈,什么样的眼神表情都有,就是没有人出声,酒宴之上声息不闻,安静得吓人。出征在外的将士们或许还不知道,在京城作官的人谁没听说过元狩宫里独占圣宠的那一位?听到述岩的话,谁还不明白他这儿是仗着自已身上有战功,在给他妹妹述皇后出气呢。
      元狩宫里那一位,据说当众给了来自鄣隧部族的婉嫔鄣氏一嘴巴子,不等皇上来护着,赵太后就先把人领回去温言宽慰了,打人打得还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后宫里那么些莺莺燕燕谁还敢再说什么?这样的心尖尖,述岩上手就来掐,再看皇上的龙颜上,刚才还隐约有一丝的笑模样消失不见。
      祁玉放下酒盏,向后靠在龙椅的椅背上,沉声缓道:“尚未开宴,你竟醉了。”
      别人不知道,苗金翅还能不知道吗?述岩这一番话得罪的可不止是皇帝一个人,还有一枝炮仗已经点燃了药芯儿,正在呲呲地冒烟呢。果然祁山也绕过酒案走到了座前,行动之间步幅稍大带动了沉重的桌子椅子,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刮出很刺耳的声响。
      述岩与祁山在打仗的时候彼此配合十分默契,但并没有什么私交,他并不认为祁山下场是来帮自已说话,于是也不看他,依然单膝跪地望着皇帝,把声量拔高了一些:“还请皇上玉成。”
      皇上没有出声,祁山狠狠一脚踹向述岩,趁其不备竟然将他一脚踹翻,靖安王咬牙怒目,沉声喝叱:“你醉了!”
      述岩翻身倒地,撞到一边两张桌子,酒壶酒杯当啷当啷落地,他扭头怒瞪着祁山,压在心里的火猛蹿上来,二话不说爬起来就扑将过去。庆功宴上,两名主将还没等到开席,竟然就当着皇帝和群臣的面打成了一团。述岩悍勇,祁山刚猛,两人都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牙根都酸。文臣们掺和不进来,武将们不敢上前劝,满满一殿的臣子们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厮打,只有祁川想上去拉架,但功夫不及这二人,平白吃了两拳之后也不得不退开。
      祁玉眼睛微眯着,神情仿佛依旧,但目光中多出了一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底下这场荒谬的缠斗,良久之后朝着着顾摅虹看了看。顾老丞相轻叹着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场间。一个白胡子小老头站在两条猛汉中间的情景看着就让人忧心,但没人看清顾丞相是如何动手的,眨眼间祁山和述岩就各自向后连退数步,祁山还能站立,述岩却一跌后倒撞飞几张桌子,引出一片惊呼。
      述岩大怒,用北遥话狠狠地怒骂了几句,扭头看时,正座上的皇帝已经离席。
      刚回京城还没把板凳坐热的靖安王,由七皇子颖王祁川奉命押去往北郊皇陵守陵思过,不得擅离。同样征战良久的述岩和妹妹只见了一面,就暴怒愤然离宫,带着乌山部的所有手下一声招呼都不打,径直离开京城回返家乡。
      述皇后在后宫听说了哥哥闯的祸,赶紧去向皇帝请罪,走到了御书房外却被挡了驾。御书房里,祁玉对着顾摅虹轻声笑道:“这个述岩,原来也不容小视。”
      顾摅虹皱着眉:“他应该还没有察觉,只是此番他离开京城前往乌山部,之前的计策和布置便要稍改,行动起来,秋胡部的损失也会增加不少。”
      祁玉思忖片刻:“太后胸怀天下,不会在意这点损失,我也不能再任由乌山部坐大,依计行事吧。”
      顾摅虹稍一沉吟:“皇后那里……”
      祁玉笑:“残害忠良本就是暴君本色,她就算有怨言,也晚了。”
      看着祁玉脸上的笑容,顾摅虹轻叹:“只是靖安王,心里必然对皇上也有怨气。”
      “这个老三,我原来还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把他支开,他自已就跳出来惹了一场祸。先不急着告诉他,这些事就都由我来做吧,他的性子太直不知道拐弯,我也……亏久他良多……”
      顾摅虹心中酸楚:“皇上不欠任何人!”
      祁玉的笑意加深,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没有再说什么,缓步走了出去。
      元狩宫里的宁无瑕还没有听到风声,并不知道自已又一次成了热议的焦点,更不知道有两员猛将为了她打了一架。她手里拈着那块刻了‘山’字的玉牌,坐在压水凉亭边正在胡思乱想,祁山现在,正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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