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熙》疯疯疯疯兔

8、第八章 时の魔法师

　　第八章时の魔法师

　　“这一年，我遇到了他，我喊他师父。我想可以喊一辈子。他走之前，第一次那么郑重地喊我徒弟。我听了很开心，就像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承认一样。不知是不是我背单词很用功，让他也开心了。希望他一直都能开心吧。可是眼看他走了，我又很难过。我不知道这样的心情，是责任？还是依赖？还是盈盈说的……喜欢？”
　　关小熙在师父家里空旷的客厅中，用键盘一字一字地敲下一篇日记，用的是中华黑客会论坛会员个人空间里的日志功能。
　　自从关小熙看到许多大牛都用日志写心得、感想、吐槽等等东西后，她也开通了日志空间，不过一直是“今天到了bed，这个单词我认识，就兴奋地念了很多遍，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生气了”、“今天到了condom，朗读的时候把师父吓了一跳，该死的，看到解释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今天看到small，忽然觉得它是sm-all，师父对不起，我真的不该那么拼的”……等等猥琐气息满满的日志。
　　而且无人回复。
　　因为说“不好看”，则作者熙马拉雅会生气，这个掌管着论坛币生杀大权的站长爱徒，再嚣张的人也不敢惹。
　　要是说“好看”，那么熙马拉雅会高兴，可是站长会生气，站长一生气，后果更严重……
　　所以熙马拉雅的日志，一直是点击爆满，却无人敢回复，看上去冷冷清清，好不凄凉。
　　关小熙把新写的日志发上去后，想想这是少女心事，绝不能让那群禽兽看到。
　　于是她设了密码。
　　师父的英文怎么念？她歪着头，想起词典里那几个单词，但师父说了，都不确切。
　　好吧，那就用汉语拼音……
　　waitshifu1314。
　　关小熙心满意足设置了密码。
　　可一切弄好之后，她心里那点小小开心，又飞得无影无踪，抬头四望，偌大空旷的屋子，只有她一人。
　　“喂，我说，你没事吧？还是神魂颠倒了？不就是他走了吗？”
　　□□嘀嘀嘀地响着，关小熙在屋内游荡一圈，回到电脑前，某个家伙已经从刷屏到狂弹视频了。
　　这就是另一个认为她学英语学到见鬼的人。
　　颜可。
　　自从师父送她电脑又做好了全部的保护措施后，师父并没有干涉她和别人聊天，关小熙也机智，知道颜可是花阡陌的人，就一直把紧口风，绝不和他聊内部机密——尽管所谓的内部机密，师父也并未告诉她多少。
　　关小熙相信，以颜可目前的本事，是进不来师父亲手防御过的系统的，但平时怕师父生气，也就没有和他多聊天，他也似乎懂得收敛，眼下师父一走，他就收敛不住了。
　　“喂，程巨伟你在干啥？”
　　“背单词。”
　　“背个毛线，出来玩啊！我带你去溜冰！给你看看什么叫冰上小王子！”
　　“我要背单词啊，有什么比背单词更好玩的吗？没有！”
　　“今天我师父来城里看我，巨伟宝宝你一起来吃饭啊！我师父比你师父好多了，嘿嘿，燕归来你在看着吧？HI，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我没空啦，单词还没背完呢，你休想怂恿我叛出师门！”
　　一般都是诸如此类的聊天。
　　而现在面对颜可的刷屏，关小熙哭笑不得。
　　“呸！你才神魂颠倒！”
　　她噼里啪啦地敲过去。
　　很快换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以及一个咧嘴嘲笑的表情。
　　颜可这个人很奇妙，即使她知道他是花阡陌的徒弟，他也依然有一种神秘的说不清楚的感觉，他那样狡黠地笑着，站在光与暗交接的地方，对她伸出手，做着最盛情的邀请，明媚得就好像是正午最暖的一缕阳光，而他奇妙在就在于，当她以为他就是阳光了，他背后又显现出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置身迷雾中，以她现在的层次，什么都看不清楚，也看不懂。
　　所以关小熙并不奇怪颜可这个家伙一直掌握着她和燕归来师徒俩的动向。
　　比如她下线晚了，他会气鼓鼓敲过来一句：“猪啊，你想变成熊猫啊！”
　　比如她和师父出去吃晚饭，第二天就能收到他的鬼脸：“和那种老男人有什么好约会，我告诉你，他是个禁欲狂！性冷淡！还是个自闭症！”以及“燕归来你在看吧，你看得到吧，气死你！哼！”
　　比如师父前脚出门了，他就会后脚上线来，怂恿她趁此叛出师门，“只会教你背单词的师父有什么好啊，他怕是脑子里还装着塞纳河的水吧，我师父教我技术可从来没让我背单词啊，我说你成天和一个老男人关在屋里你像话么巨伟宝宝……”
　　害得关小熙每次都心惊肉跳地清空聊天记录。
　　而今天，果然燕归来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来幸灾乐祸了。
　　“出来玩吗？”
　　“不，我要背单词。”
　　“去游乐园嘛，你们小萝莉不都喜欢去游乐园吗？我请你吃糖葫芦。”
　　“不……”关小熙吞了口口水。
　　“出来吧，少背一天单词你又不会死。”
　　“师父说时间是珍贵的，一秒都不能浪费。”
　　“哟，一口一个师父，这么挂念他？那你就不想知道他去法国干什么了？”
　　“……”
　　“他不肯告诉你吧？嘿嘿，你出来，我告诉你！他在哪儿开房睡哪个法国妞我可都是一清二楚噢！不过以他的老眼昏花没准会睡到男人嘿嘿嘿……”
　　“你才睡男人！”
　　关小熙气鼓鼓地望着少年那得意的笑脸表情，心想有朝一日学艺成了，第一个查你的开房记录去……
　　最后她还是被好奇心勾着，神魂颠倒地飘出了门。
　　三个月不见，颜可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关小熙还未下车，就远远地见到他倚在车站的广告牌上，垂头把玩着一个PSP，手上还戴着手套。
　　有钱人。
　　关小熙撇嘴。
　　只是这家伙似乎……
　　秋末冬初，并不是最冷的时候，关小熙都能□□地穿着裙子，但颜可这家伙，已用大棉袄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了，见到她，粽子立刻高兴地蹦跶过来，仿佛两人是失散已久的兄妹，关小熙皱眉望着他，“你怕是非洲来的。”她说，“没见过这么怕冷的人。”
　　“我怕风。”
　　站在云霄飞车下，颜可哆嗦着把手兜在袖子里。
　　“我怕水。”
　　站在水上乐园旁，颜可哆嗦着把帽子戴在头上，帽子边沿一圈毛茸茸的雪白兔毛，关小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软糯软糯，特别舒服，再看他水汪汪的小眼神，关小熙不得不阻止自己掐他脖子的冲动。
　　真是的，明明怕冷怕得要死，还把自己拖到露天游乐场来玩。
　　“不自量力！”
　　她鄙视他。
　　“我……我怕鬼！”
　　而站在鬼屋旁，轮到了关小熙死活不肯上前。
　　“我还恐高！”
　　颜可又拉关小熙去空中滑索，关小熙又死命地抱着柱子，任凭颜可又拽又拖，也不肯去玩。
　　“胆小无趣！”
　　他鄙视她。
　　又在拉扯中，小姑娘的包包拉链滑开，一本厚重的硬壳大词典掉了出来，正好砸在颜可的脚上，颜可顿时嗷的一声跳着叫了起来，要不是他穿得厚，非得被这凶器砸断脚趾骨。
　　“你……你……”
　　颜可望着凶器的封面上“牛津英语词典”六个严肃的字，一时间气得咬牙切齿。
　　“高有什么好害怕的？”
　　最后，颜可还是用一串糖葫芦的诱惑，把小姑娘引诱上了摩天轮。
　　密闭的座舱，还开着热空调，关小熙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果子，趴在窗口往外看去，地面正一点点地远离自己。
　　“你从来没有尝试过站在高处的滋味吗？”
　　慵懒的语调和空调暖风一起拂过耳边，颜可站在她旁边，侧着头，发丝轻巧柔软地垂下，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口，使他大片大片的头发上泛起金色。
　　关小熙看着他，又看着窗外，座舱缓缓升高，视线越来越远，远处的湖面上有人泛舟，粼粼的水色，让她一时炫目，迷花了眼。
　　这就是站在高处的滋味吗？
　　当座舱上升到最高处时，整个杭州的景色尽收眼底，她认出了西湖，认出了钱塘江，认出了自己家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关小熙仿佛感觉整个灵魂都飞了出去。
　　飞出去……自由地飞翔在这个世界的上空……甚至，自己的意识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自己那一张傻兮兮的大脸，以及身旁，那一个眯眼笑着的优雅少年。
　　“喜欢吗？”少年轻声问她。
　　“喜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座游乐场建成好几年，关小熙路过几次，都没有真正地进来消费过，毕竟家里条件不好，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而颜可，这个无论何时都慵懒地笑着的家伙，是从小到大第一个带她玩游乐场的人。
　　游乐场竟然也是可以这么好玩的……就像自己好像重新拥有了童年一样，原来她一点儿也不怕高呀，她想，颜可，也是第一个让她站在高处的人吧……
　　俯瞰众生，远望天下，一时间诸多豪情壮志从小姑娘心底涌出来，她多想一直留在这里，至少让她多看一会儿。
　　“既然喜欢，那就让时间停下来吧。”
　　颜可又嘻嘻一笑，从口袋中摸出他的PSP，又从另一只口袋里翻出一个微型键盘和数据线以及天线，三两下把一堆装置接上，关小熙还望着窗外，他双手已飞快地按着小键盘，关小熙没有看到，这时他PSP的屏幕上，不再是游戏，取而代之是一个黑底白字的窗口。
　　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流淌。
　　和时间相比，哪个更快？
　　关小熙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正学着少女漫画里的台词喃喃念叨着“是啊，要是时间停下来该多好”的时候，本该下降的摩天轮座舱，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关小熙先是大惊失色，随后不可置信地望着颜可和他的PSP，后者眼中泛着笑盈盈亮晶晶的光。
　　“你看，我就是把时间停止的魔术师。”
　　他像个孩子般，神气地扬着手中的犯罪工具，PSP光滑的镜面外壳折射着光影，仿佛这一刻，他真的是操纵时间的神。
　　关小熙先是五体投地，再是叹了口气，“你入侵控制台……是不是有点……嗯，不道德？”
　　小姑娘尴尬地摸着鼻子。
　　“这一趟除了我们，好像就一对情侣了，喏，就在隔壁那一舱。”颜可两眼弯弯，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猫，“我相信，他们也希望时间停下来的，估计心里正感谢我呢。”
　　关小熙一时竟无言以对，她只知道，这里的摩天轮，五十块钱一个人，一轮十分钟，价格并不便宜，在有免费暖空调的情况下，人们应该……嗯，应该希望待更长时间……吧……
　　“各位游客，各位游客，由于摩天轮系统出了一点故障，目前正在全力维修中，大家不要惊慌，最多半个小时就能修好……大家不要惊慌，经总部协商，将补偿大家每人五张摩天轮门票，欢迎大家再度光临……”
　　座舱内广播不失时机地响起，颜可听了，更加心满意足。
　　“坐吧，我告诉你你师父的事。”
　　他招招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天气，这阳光，让这个怕冷的家伙，眯着眼，有着说不出来的舒服。
　　关小熙一听，立刻乖乖在座位上坐好。
　　“不过……”
　　颜可眯着眼，又看见了她怀中抱着的《牛津英语词典》，好像看到让他深恶痛绝的防火墙一样，对他来说，这是目前，在这幸福的停止的时间里，唯一破坏风景的东西。
　　“喂，我说真的，程巨伟，一个只让你背单词的师父，有什么用啊？”他歪着脑袋又扬起手中的PSP，“不如你叛出师门吧，跟我回家，我和我师父教你，一个月就让你站在高处，一年就让你和我差不多厉害！”
　　关小熙一颗山楂噎在喉咙里。
　　一个月。
　　成神。
　　哪怕不成神，只是一头驴，但是能镇住一般人，那种感觉，也是十分销魂诱人的，要是没有遇到师父，她想，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跟他回家做他的小师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奋斗在单词的海洋中，不见天日，也根本还没触碰到英语这个大门背后的世界。
　　“你还是和我讲……我师父的事吧。”
　　关小熙终于把粘在牙齿上的糖舔干净。
　　颜可眯了眼，把脖子往围巾中缩了缩，然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枕着头。
　　“说到燕归来，首先要说到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花阡陌，真正被称为神的男人。”
　　“是我师父燕归来！”
　　“花阡陌！”
　　“燕归来！”
　　“花阡陌！”
　　“好吧……你继续……”
　　颜可像一个最终抢到玩具的小孩一样笑起来，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在关小熙鄙视的目光中，少年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道：“这第二个人，你可能没听说过，他的真名叫陆萧，他在网上的代号叫魔怪。”
　　“我师父讲过！”
　　“哦，你师父还真三八……”
　　“你才三八！”
　　“这个陆萧，当年妄图挑战我师父花阡陌，哈哈，结果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是吗？”关小熙发现颜可说的版本和师父说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陆萧对传统攻防技术都没兴趣，他只玩病毒，只做病毒，他的几个杰作到现在还有杀伤力，所以从另一方面说，他也是个天才。”颜可顿了顿，“所以说到燕归来和魔怪，就不得不说到另一个人，如意。”
　　关小熙张了张嘴，她听到了这个预料中的名字。
　　颜可继续说道：“陆萧一生从未收过徒弟，他自己原本是车厂职工，铁饭碗，但偏偏那一年开始国企改制，他下岗后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又坚持着他无比自尊的原则，慕名而去的人给他再多的钱他也不收徒弟，也不接单子，也不要救济，我师父去看过他一次，听说他穷的都吃不起饭了，好心带了十斤大米两桶油给他，结果他该死的自尊心作祟，一样都不要，就一心等着厂里喊他回去继续做他的铁饭碗工程师，可惜一辈子到头，没好好享受过日子就被关进去了，不过那之前，如意随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技术，可谓得到了他十之八九的真传吧，说是他半个徒弟也不过分，但他不承认，如意也不承认，两个人都挺狠的，对别人也狠，对自己更狠，你有朝一日会发现，如意和陆萧，这两人出奇地像，如意简直……就是陆萧的翻版。”
　　关小熙清楚那年代，自己老妈也是在国企改制的时候下岗的，至今只能靠做超市收银员的兼职工作糊口，把她拉扯到大，真是不容易。
　　“那陆萧和我师父，哪个厉害？”关小熙好奇地问。
　　“现在的燕老贼不知道，当年嘛他肯定没有陆萧厉害的，怕是还在擦鼻涕玩弹珠呢哈哈哈。”颜可不放过一切可以嘲讽燕归来的机会，“这些都是我师父和我讲的。算算时间，陆萧那家伙也进去八九个年头了吧，这种危险人物，要是不肯被诏安，怕是早就死在狱中了。所以出来混是迟早要还的。当年陆萧事发，如意连夜逃回法国，她毕竟是拥有法国国籍的，无法追究她，那时还盛传，陆萧铤而走险去入侵国家政府的计算机系统，是如意在背后煽风点火，说什么给她拿到资料她就嫁给他。”
　　“哇，师徒恋？”关小熙首先反应。
　　颜可顿时满眼古怪地望着她，这就是少女漫画看多的下场吗？他决定以后一定要给她看热血少年漫画！
　　“那之后，燕老贼就去了法国留学。”颜可又舒服地往围巾里缩了缩，然后望着窗外，那遥远的地面上，有许多忙碌的工作人员，以及再远处的湖面上，似乎在搭着几个钢丝架台。
　　“怎么不说话？”他只促狭地笑，“你怎么不问，是不是燕老贼也喜欢如意？”
　　关小熙又一颗山楂噎在喉咙里。
　　仿佛有一面镜子被打破，成千上万的碎片，明晃晃地，扎在心里，映出的，分明是自己。
　　她的脸开始发烫。
　　“那边是在拍电视吧……”
　　试图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告诉你吧，那时燕归来身为中华黑客会的接班人，肩上不但扛着整个网站数十万会员的信仰，还负担着抵抗外国黑客入侵的使命。当然，这方面我师父花阡陌是做得最出色的。”他不忘补充。“燕归来他们那群人怀疑如意借陆萧之手，利用陆萧对她的感情之后窃到了一些机密情报接着逃之夭夭，所以陆萧入狱后，燕归来就一去法国近十年，估计是想销毁如意手中的东西吧……”
　　“那成功了吗？”关小熙听得心惊胆战。
　　“不知道。”颜可一脸无所谓，“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其实没什么用处，十年前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所谓的机密，放到现在早就发霉了，所以那之后，他为什么逗留在法国，又是谁吸引了谁，谁利用了谁，谁喜欢上谁，谁为谁日夜相思，谁睡了谁，啊，法国，世上最浪漫的国度……”他无辜地眨眨眼，“我就不知道了。”
　　“你才看少女漫画看多了！”关小熙一脚踹过去。

　　而这时，飞往法国的飞机上，燕归来正埋头看着一份报纸。
　　班机上人不多，他坐在普通舱的一个靠窗的角落，而身旁的位子，空了好几排。
　　“前方即将遇到强气流，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回到座位。前方即将遇到强气流……”广播里响起甜美的女声。
　　燕归来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来一个风衣墨镜的男人。
　　燕归来继续翻着报纸。
　　“燕归来。”
　　男人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分明是一个女声。
　　“你来了。”燕归来头也不抬。
　　“哼！”她一声冷哼，摘下墨镜，扯了帽子，长发顿时散落一肩，化着浓妆的脸，赫然是三个月前见过的如意。
　　连眼影，都不曾淡去半分。
　　“下机后，你随我走，老爷子要见你。”如意声音冰冷。
　　而燕归来却继续翻着报纸，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
　　“我告诉你，出了中国，你就由不得自己了。”
　　如意冷笑一声，从黑色风衣口袋中摸出一个无线电收发器形状的盒子，不同的是，它上面外接了全字母键盘，俨然一个小型电脑的模样。
　　“把密码告诉我吧，你明白的。”她手中把玩着盒子，浓密的长睫毛微微抖动着，眼中是不可一世的冷傲，“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不，你不用考虑，现在整个飞机的系统，都在我手上，要是你再不吐出来，那么……”她凑近了，低低地笑着，“这里的人，全部要死。”
　　温热的气息，如毒蛇吐信，覆在燕归来的耳垂边。如意伸出戴着渔网蕾丝长手套的右手，软软地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就算下地狱，我也要你陪我。”
　　她低哑的声音，黏腻得可怕。

　　下了摩天轮，关小熙拿着手中五张赠票，又抢过颜可的五张，无耻地去和糖葫芦小贩换了二十串糖葫芦。
　　握在手里，满满的一把。
　　“这你都能想得出。”颜可鄙视她，没见过这么贪吃的。
　　“十张票，值五百块钱呢，换吃的有什么不可以？”
　　关小熙屁颠颠地蹦跶在前面，而颜可双手兜在衣袋里，慢悠悠地一路跟在后面。
　　罢了，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好。
　　有那么一瞬间，颜可忽然理解了，那个许多年前被关进狱中的男人的心情，伸手间，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晃耀在这个幸福而温暖的午后。
　　“那边好像在拍电视，去看吗？”
　　游乐场占地千亩，依山傍水而建，除去大型的游乐设施，也是一个山明水秀的绿化胜地，时常有剧组来这里拍戏。
　　关小熙于是好奇地拖着颜可去围观，远处，一个大红条幅挂在路中央——【《仙宿online》前期宣传MV拍摄基地】，而几个身穿古装的演员正吊着钢丝，模拟着一出水上武戏，那飒飒飘动的纱裙，在山水之间更显仙姿。
　　有许多人围观着，被工作人员拦在外围，关小熙好不容易挤进去，忽然看到内围的空场上，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中间，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相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走啦？刚谁说想看的？”
　　颜可又悲愤又莫名地拖住企图逃跑的小姑娘。
　　“我肚子疼……真的……”
　　关小熙挥舞着手中的糖葫芦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结果大概是二十串糖葫芦太显眼，叶江城捕捉到她的身影，匆忙和身边的部下交代完事情之后，大步向她走去……
　　午后柔和的阳光自百叶窗透进来。
　　这是游乐场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关小熙趴在窗边的桌子旁，一脸黑线。
　　是的，该来的，逃不掉，她还是被他逮到了。
　　叶江城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干脆把菜单上冷的热的各种昂贵的冰激淋、咖啡、果汁点了一桌。
　　颜可正毫不客气地扫荡着所有热饮。
　　关小熙于是用脚在桌子下狠狠踩他。
　　“小熙，这位是……你的同学？”
　　叶江城请的人是关小熙，而关小熙一动不动，倒是旁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吃得欢，喝完两杯价值五百多块的黑咖啡、价值八百多的冰淇淋、价值一千多的鸡尾酒后，又招手让服务生上了一桌。
　　那架势，就好像……免费吃的一样。
　　叶江城的眼皮开始跳。
　　如果这是小熙的女伴，他根本不会心疼，但这是个……
　　“他叫颜可，是我朋友。”
　　关小熙咳嗽了两下。
　　只是朋友？白吃他的，白喝他的，又带着他的宝贝策划师来游乐园，好像青梅竹马约会一样……叶江城心里仿佛有什么堵得慌，而光影下的这个女孩，眼中的光芒是如此清澈，好像世上最美的水晶，是的，她是宝贝，是公主，叶江城一直认为，小熙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之所以这么多年未见她，是因为自己的事业还没有达到巅峰，他没有资格，作为一个王子去给她爱情。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幸而她也落在凡尘，那些尘土遮蔽了她本该拥有的光辉，寻常人，都发现不了她的美好，叶江城感谢着命运安排，只等着上天指引的那一刻，他正好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可以低下头，深情款款地对她说：“亲爱的，你不是灰姑娘，你是，我等待一生的公主，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只是，命运系统似乎……出现了漏洞。
　　就像他公司的系统出现漏洞后全线被击溃一样……
　　“服务员，再来一份烤肉，热咖啡也要，哪种？哦，最贵的就行。”
　　颜可像一个暴发户一样大大咧咧地戳着菜单，眼睛眯起，脸上是狐狸般的笑。
　　“小熙你不吃吗？浪费了可惜啊。”叶江城有些着急，“可惜”两字说得很重。
　　“我不饿。”
　　关小熙一脸淑女样地摇头，底下却使劲踩着颜可的脚，可是这家伙穿着厚靴子，隔靴搔痒，实在无效。
　　叶江城拿这臭屁小子没办法，最后，决定无视他，“小熙，你英语学完了没有？来公司上班吧。”他殷切地说。
　　“我才背到单词J……所以，谢谢你和盈盈的好意，我想我不能胜任一个合格的游戏策划。”
　　“我觉得你可以的，小熙你要相信自己……”
　　叶江城话音未落，颜可却忽然从美食中抬头，插嘴道：“你真是《仙宿》的创始人？哇难怪有点眼熟，我网上经常看到你的新闻呢，你那游戏也真不错，我通关两遍了。”
　　叶江城哈哈一笑，他终于燃烧起自信：“我就是《仙宿》的创始人，在杭州几乎没有年轻人不知道我的。”
　　“对。”颜可叉起一块烤肉放进嘴里，“新闻上的照片，比你真人帅很多，可惜把你的腿P长的时候，背景都P歪了。”
　　叶江城的额头有青筋跳动，要不是看小熙的面子，他真想把这个小破孩扔到窗外湖里去。
　　“我吃饱了。”颜可喝光最后一杯咖啡，摸摸肚子，站起来招呼关小熙，“我们走吧宝贝儿，我和你讲圈子里一些好玩的事。”
　　“有没有我师父的？”
　　“当然有啊，你想知道中华黑客会有多少女神暗恋过他吗？”
　　“好好好，你快讲。”
　　关小熙一听，立刻两眼发光，从椅子上跳下来，对叶江城说了声拜拜就追出去。

　　“等一下，我借个纸笔。”
　　颜可走到吧台旁忽然停了下来，借过纸笔，刷刷刷写了几个网址。
　　「这是你网站维护后的漏洞页面，就当我感谢你请我吃饭了。——从不吃免费午餐的神之一脉^_^」。
　　关小熙看到他在最后写了这么一行字，以及一个想让人痛扁的笑脸。
　　“把这个一起送过去。”
　　颜可指着远处郁闷石化中的叶江城，让服务员把字条送了过去。
　　随后两人走出门，正是阳光大好，湖水粼粼，颜可埋在围巾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时间飞快，一分钟很快过去。
　　十分钟的时间也过去了。
　　修长有力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把一张报纸折叠又展开，缓缓地，却留下一道深深的折痕。
　　“你到底是说不说？”
　　如意把玩着手中的组装盒子，出奇地有耐心。
　　“密码有很多，我不明白，你要哪一个？”
　　报纸终于经不起折腾，在二十分钟后，燕归来再一次展开时，刷地撕成了两半。
　　声音划破空气，在宁静在机舱里，惹来一个路过的空姐的侧目。
　　不过她也仅看了一眼，只当这是一对依偎着的情侣，便就走远了。
　　“你分明知道我想要哪一个。”
　　如意冷笑。
　　“这种卖国的交易，我不会做。”燕归来依然平静，淡淡道，“你也费尽心思，调查了我这么多年，想必知道我的原则。”
　　“原则比生命重要？”如意本还有笑容的脸，骤然变冷，“你还是不肯合作？”
　　“原则比生命重要。”
　　“那你就去死！”
　　如意猛地把他往窗上一撞，然后自己收回手，手指按在小键盘的回车键上。
　　“下地狱，那就全部下地狱吧！”
　　她死死地盯着燕归来的脸，企图从他脸上看到犹豫、后悔，抑或妥协的表情，手指颤抖着，只要她一按键盘，那么整个自动飞行系统，都会随之崩溃，更会让主机超负荷运转，使得电路都故障短路。
　　弹指间，上百人命，飞灰烟灭，她是燕归来与花阡陌之后，踩在陆萧肩膀上的，第三个，神。
　　“没有人能挽救。”她轻声说道，像是最后的挽留。
　　只是燕归来的脸，依然是古井沉水般的模样，连一丝微澜都没有，如意失望地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如果你真有下地狱的决心……”燕归来终于开口，转过头，淡淡地望着她，“那么陆萧，就不会还在狱中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对他……”
　　听到“陆萧”这两个字，如意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心里某块地方，被人狠狠地掀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惊恐，是不信，是被回忆汹涌噬咬的痛楚。
　　“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燕归来也不顾机身颠簸，直接解了安全带，站起来，趁如意迟疑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盒子，狠狠一扯，那临时组装的盒盖、线路、键盘被扯了个七零八落，扔在地上，成了一堆垃圾。
　　“真要下地狱的人不是陆萧，而是你。”
　　声音如亘古玄冰，叫人不寒而栗，而他垂目望着她，仿佛望着一只早该去死的蝼蚁。
　　“八年前，病毒之王魔怪，也就是你的老师陆萧，破坏政府系统，窃取国家机密，被捕入狱。可怜他，当了你的替罪羊。”燕归来望着如意，冷冷道，“我与他虽没有什么交集，但他的为人处事我还是清楚的。如意，你是个出色的间谍，但不是个有良心的人。”
　　“你认为怎样就是怎样吧。”如意冷笑，“反正你查了八年，有证据你就来抓我啊！倒是你，良心良心，你就有良心了？我们老爷子好心资助你……”
　　“我说了，出卖良心的事，恕我无法报答，其他，悉听尊便。”
　　“你……”
　　“走吧，去老头那里，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做个了断。”
　　轰鸣声中，飞机缓缓降落在巴黎的土地上，走出来的这一对黑衣飒爽、气质非凡的男女，人们见了，都以为是相约旅行的情侣。

　　冬天来得很快，关小熙趴在窗口，静静地看着第一场雪落下，缓缓地，覆盖这个南方的城市。
　　词典放在桌上，已经熟记了大半本，她爆发出来的记忆力，连颜可都佩服不已。
　　“说不定，你三年后真的能赶上我呢。”
　　颜可正盘膝坐在地上，对着超大屏幕的电视机打着拳皇，地上乱七八糟散着一堆线路，以及各种零食，而他疯狂按着摇杆，玩得不亦乐乎。
　　这显然是燕归来的屋子。
　　关小熙无奈地踹他这个大粽子，可是踹不动，这家伙，还真是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啊！
　　自燕归来走的那日起，颜可这家伙就三天两头来找关小熙乐子，一方面鄙视她怎么还在背单词，一方面怂恿她叛出师门，唧唧喳喳，像麻雀一样，关小熙只得拼命忍着不拿词典砸他的冲动。
　　再后来，这家伙更是得寸进尺，既然她不愿意出去玩，他就直接待在屋里不肯走。
　　“我自己的出租房，好破好冷哦，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宝贝儿你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我保证不打扰你背单词！”
　　他笑嘻嘻地说着，关小熙恨不得掐死他。
　　到最后，颜可俨然像这里的主人一样，一边说着燕归来的坏话，一边盘踞在燕归来的屋子里，吃饭睡觉打游戏，偶尔还下厨做饭吃，这家伙手艺还不差，所以关小熙勉强容忍他留下来。
　　但总是有些……嗯，心虚的感觉？
　　关小熙检查了好几遍屋里有没有摄像头，生怕远方的师父看到这一幕后暴走……
　　这一天，颜可无耻的程度，更是达到了一个极限。
　　“小熙，午饭没有菜了。”
　　颜可望着空空如也的冰箱，肚子很饿，尽管两人盘踞着让这空旷的屋子生色不少，但大冷天的还下雪，没人愿意出门买菜。
　　“别吵，我忙着呢。”
　　关小熙埋在词典中，头也不抬，“s-a-d-o-m-a-s-o-c-h-i-s-m，sadomasochism，啊哈哈，我又掌握了一个单词！”
　　“哦，那只有吃鱼了，尝尝我做的水煮鱼吧。”
　　颜可看她不应，立刻□□着走到鱼缸前，里面是燕归来心爱的几尾热带鱼，他还特意查过了品种，是可以吃的那种。
　　燕归来走后，关小熙生怕这些鱼饿死，于是一天一包饲料地喂着，风雨无阻，顺便她明白师父把钥匙留给她的原因了——如果师父回来，鱼饿死了，估计她也会被师父饿死。
　　一想到师父那张凶巴巴的脸，她更加不敢饿着这些鱼，几个月下来，这缸漂亮的热带鱼，明显肥了不少。
　　而颜可一直想吃掉它们。
　　终于在这个大雪纷飞的下午……
　　“哇，水煮鱼片！”
　　关小熙惊喜地坐在餐桌前，看到热腾腾的鱼汤鱼片，夹了一块，又鲜又嫩：“太好吃了！谢谢你啊颜可，这么冷的天还出去买鱼。”顿时她满脸的感激，“今天盘子我来洗了！”
　　“嘿嘿，不客气。”颜可美美地喝着汤，脸上是猫咪一样的笑。
　　“真好吃啊，要不以后天天煮鱼吃？”
　　“好啊，我没意见。”
　　……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关小熙发现不对劲了。
　　“咦？怎么鱼缸里的空了好多似的？一、二、三、四……啊啊啊，怎么只有九条了，我记得有二十多条的。啊啊啊，难不成你们都长翅膀飞啦？”
　　她百思不得其解。
　　当鱼缸彻底空了的时候，已接近年关，颜可识趣地离开了这个他盘踞数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