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斯监狱》奇牙牙

19、第十九章

　　——————————————————————————
　　我倒没想到库洛洛这么自私，可以说他们能走到这里，是因为侠客自愿当了活祭品，向我献出了他的一切，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愿望。如果世间真有道理可言，在许愿上，贡献最大的侠客应该有绝对的优先权。

　　但现在是库洛洛曲膝，像个骑士一样跪在我面前，看来他是不会替侠客满足心愿了，毕竟他也有他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真是个无情的人呢，侠客可是马上就要死了哦，你不再考虑一下吗？”他摇摇头，最终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私心而活，我了然地笑道：“鲁西西吗？死生立现鲁西西，白银之瑰宝……是有点难度，但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你是想要复活他，还是再进一步，索性要他……”

　　“不是。”

　　“哦？”我怀疑我听错了，不禁身体前倾过去，“不是？你不想复活和你一起长大的鲁西西？侠客的临终遗愿你也不考虑帮他实现？那你想要什么？”

　　“我大概能猜到你能力的秘密，其实并不是让死去的人复活，而是通过他人的血肉塑造身躯，再以关联者的记忆作为媒介，找出符合要求的灵魂并加以复制，从哲学层面几乎可以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我不需要，我需要您的另一个能力！”

　　这个擅自窥探神明的男人目光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仿佛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从来不曾改变，他说：“我想请您敲响福音钟，赐予我们免除诅咒的祝福，传说被祝福的人拥有神的庇护，世上任何邪恶都无法伤害他们。”

　　竟然是一个截然不同，甚至毫无关系的愿望？

　　“哦？你知道福音钟的用处？”我按捺住好奇，问他说。而且他说的这个愿望对他而言没有半点作用，他是不是被什么迷信的说法欺骗了？

　　“我们接下来要启程去黑暗大陆，从那里出来的幸存者后续非死即疯，我们可以获得的情报非常有限，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为了不一上岸就死在门口，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从现存资料来看，那里也有和阿比斯类似的危险生物和超出人类认知的现象，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都让我更加笃信，你的祝福一定能起作用！”

　　“原来你们是想去那个垃圾场？”听到这个地名，我扫兴地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在我这里还不够刺激吗？你们还想要去送死？”

　　“不是送死，我们有你的祝福。”

　　“我想听的不是恭维话，你们为什么要去黑暗大陆？”

　　“太好了，你没否定你的祝福在黑暗大陆是有效的。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浪费你的祝福，也不会把宝都押在它的身上，我只需要它帮我降低死亡概率，并不期望一劳永逸，为了不死得那么快，除了你的祝福我们当然还会想些其他办法……”

　　“比见鲁西西还重要吗？”我打断他的话。

　　“重要得多。”他目光坚定，毫无迟疑。他的语气，像是我问了什么蠢问题。

　　“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反倒是这个问题，让他微微愣了一下，才说：“之前没细想过怎么应对这个问题，一定要说的话……因为好奇，那里有很多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而且那么多人去了都没搞清楚状况，还把命交待在那里，难道我不更应该去看看他们这些废物到底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废物？你的意思是你能保证自己活着回来？”

　　他信心满满地笑道：“不能。”又说：“但人本来就会死在追求某种事物的路上，活着的意义不全是为了活着……我保证自己会死得里面一点，我现在不正是在为这一目标做准备吗？”

　　“总之我会好好求生，如果真的遭遇不幸，我的尸体作为后来者的路标倒下，这样也不错。”

　　眼前的人在说这些话时仿佛在发着某种光芒，他没有在说谎。

　　这样生机勃勃的愿望，令我动容。

　　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他的愿望没有腐败的气息，它不是让一切走向终点的结局，而是开启另一个新篇章的钥匙，就像一阵清风拂面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他冒死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找安全的避风港，而是为了继续前进……活得太久了，我都忘记了，人类的欲望之中还有求知欲这种纯粹的信念，是这种信念让他们生生不息。

　　我有些难掩心中的喜悦，站起身说：“人类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勇敢的存在，感谢你再次帮我印证了这一点。明明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让你见到那个重要的人，可你选择了继续前进，我非常乐意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我伸手过去，心情好，话也多了起来：“其实你也没有完全掌握我的能力，刚刚我不是说了吗，我能力之一是我能够随意支配他人身体，造人只不过是我能力的一种运用罢了，人类的身体构造并不复杂。我还可以把侠客的内脏和骨骼都还给他，不但如此，我还可以修复他的身体……”

　　“真的吗？”他忽然打开我的手，唯恐我生米煮成熟饭，“那我不要祝福了，请你治疗侠客！”

　　“哦？”刚刚眼睛放光的人去哪儿了，不是要去征服世界吗，我奇怪道：“你不去黑暗大陆了？”

　　“我会去，但我会再想别的办法，请你治疗侠客。”

　　“………”

　　“请你治疗侠客！”

　　“……莫名其妙！”刚刚我还为人类无私的探索欲感动不已，现在他竟然反悔了？

　　“说去的人是你，现在放弃的人也是你！”在这个男人心中，这些东西的排序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想要继续冒险的信念甚至压过了想要见鲁西西的心，可为了救侠客他想也没想就放弃了冒险？那既然侠客比冒险还要重要，又为什么不帮侠客实现心愿？

　　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为什么改变主意？”如果他不给我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答案，我打算收回愿望，而且，让他们死在这里。

　　他明知道他的反复已经激怒了我，现下他应该做的是字斟句酌地挽回，但他仍不加思索，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不会有什么能比侠客的生命对我更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救他？”

　　他竟然露出“还好”的表情，对我的问题不过是敷衍了事，他见我还在等待他的回答，才温声细语地客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有治疗的能力，好在现在还不晚，请你治疗侠客。”

　　“我不能理解，库洛洛，我不能理解你的话，你的行为，它们在自相矛盾！你让我感觉到自己在被愚弄！”

　　“既然侠客于你而言如此重要，你为什么要让他涉险？他现在会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非要拖他下水吗？你明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他，现在马上就能得偿所愿，却把愿望浪费在他身上，让一切又回到原点，成为一场闹剧，那你一开始不策划这次行动不好吗？”

　　他发觉自己竟然把神气成这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不择手段？我就当是夸奖好了。为达目的，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对那些豁出一切的人来说，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达成目的？靠乐善好施的神明保佑还是同情？”

　　“我的确自相矛盾，但不是此刻的行为，而是我之前忍不住想要阻止侠客陷入你的假象中，我知道他是自愿的，我没有权利干预他，但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实在做不到。”

　　“你是说看着他送死才是正确的事？！”

　　“您狭隘到只看结果吗？因为结果不好，所以否定一个人的动机？侠客想要见到乐乐，就和我想要探索未知的本质是一样的，为什么您对我的想法大加赞赏，却不给他同样的尊敬呢？”

　　“人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拼尽全力，这不应该因执着的事情不同而划分对错，也不应该有高低优劣的区别，所以相应的，在做了选择后，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也是理所当然。”

　　“是他自己的选择导致话语权落到了我的手上，那我听从自己的内心，许下自己想要的愿望，有问题吗？我们都没有背叛自己。”

　　我不禁质疑他的逻辑，“那你遵循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还要救他？就让他自食恶果，你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不好吗？你的理念比区区一条人命要伟大得多，为什么要因为它而放弃？”

　　他叹了口气，仿佛刚刚他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一样，“对我而言，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伟大？不过是另外一种私欲而已，也许说兴趣更合适一些，这些东西不过一时兴起，怎么能跟侠客比？确切地说，被拿来和侠客放在一起比较都很可笑，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您只说许诺我一个愿望，至于我的愿望内容，与您无关。请您治疗侠客，这就是我遵循内心的愿望，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生无可恋的恶心样子了。”

　　他见我迟迟不回应他，再次叹息说：“我已经努力不让自己得罪你了，可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开？”面对我质疑的目光，他笑道：“不明白吗，我想要得到你，并不意味着你对我重要……你的祝福，包括你，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

　　“而侠客……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他脸上写着‘这下够直白了吧’怜悯地看着我，总结说：“所以，这从头至尾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