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可怜》一听霜

7、不老长生

　　问天路关闭后，不舍得走的凡人、散修众多。
　　哪怕于凡人而言，此时不走，下一回不知何年，亦不耽搁他们对长生的渴望。

　　散修留在燕城，却不是留恋。
　　在哪儿待不是待。

　　他们为入门奔波，三阶的问天路过不去。
　　那些三阶问天路亦没有的门派，入门不如做散修，起码自在逍遥。

　　说书人的生意，比平日要好，来往的人群皆用灵珠灵石。
　　至于留下来的凡人，比在燕城久待的老油条要好欺骗许多，往往需三言两语就能唬住几个凡人为他做事。

　　不少人打听问天路开启那日的霞衣仙子。

　　“那可不是你们能打主意的人。”
　　“燕山派三长老的亲传弟子。”

　　“三长老……谢承眠的师父？”

　　“三长老只有两个亲传弟子，那日的主持问天路的正是她的大弟子，谢承眠的师姐。”

　　“三长老祖坟冒青烟，两个弟子各个出类拔萃。”

　　主持问天路，这么大的排场，如何都是有别于其他弟子的。
　　在俗世之中，这是地位的象征。

　　有人不屑道：“在凡夫俗子之前露脸算什么本事，也就是没眼见的，才将问天路看得重要，宗门之中可不将问天路当一回事。”

　　“露脸又如何，修士以实力为尊，她在青云榜上可是有名？”

　　“狗屁不通的理论，你过了问天路不成，在这儿说三道四。宗门如何，还需要你在这儿多言！这般狗眼看人低，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宗门长老，不过是连我也比不过的蠢货。”

　　“蠢不可及！问天路就是一个幌子，宗门里的人早自成天地、生息繁衍。普通的根骨他们根本不屑。问天路还存在，只因他们不愿错过难得的天才！”

　　“那又如何，宗门如何打算姑且不谈，你口中的根骨普通的人，同样入了宗门为真。天才是万中无一的，问天路却非仅认同天才。不是天骄，难道就不配修行？”

　　不是天骄，自然也配修行。

　　-
　　得到问天路认可的江千月，换下灰色的衣裳。
　　江千月的天赋算不上绝佳，在问天路上的表现却是数一数二的出色。

　　跟那些天骄相比，江千月不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从侍女到燕山派的弟子，她付出的了足够的努力。
　　从她的眼中，可以分明看见三个字——
　　不信命。

　　不信命，亦不认命。
　　人可以为仆从，却不以为成了侍女，一生便背上枷锁。

　　“我可为侍女，亦可为修士！”
　　问天路上这句对着余鹤尧说出的那句狂妄的话，此时已成真。

　　余鹤尧以恩人的姿态，以被背叛者的高度来审视她，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余婉清的一件物什。
　　可惜，她是人。
　　既为人，便有自己的念头。

　　敲门声响起，江千月才从自己的回忆中走出来。推门而入的是身着浅蓝色衣裳的师兄，后头还跟着两个与江千月同批入门的新弟子。

　　他们三人分配在一个院中。
　　方才江千月深陷回忆，未听见外头的听的谈话声。

　　江千月脸上的笑让她瞧上去一点不像是那样倔强的人，倒像是邻家小妹妹。

　　“江师妹，我听闻你与谢师姐是旧时，可有此事？”同行的新弟子晓得不少的讯息，眼里亮晶晶，跟江千月能在一个院子里离见到谢师姐也不远，故而待江千月她愿多几分热情。

　　江千月还未答话，前头的贺师兄跟身后有眼似的：“别交头接耳。”

　　李翡碰了碰江千月的肩，挤眉弄眼。

　　是不是？
　　是不是？

　　江千月正视前方挺直了自己的背，李翡瞧出这是个老实人，这样的老实人怎么就得到了谢师姐的青眼？

　　人瞧着怪无趣的，也不知道怎么与谢师姐有了瓜葛。

　　谢师姐迟早成为修真界的大人物。
　　李翡敢用她能听八方的耳朵做保，若经年后谢师姐没有成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存在，就让她又聋又哑，再也无法成为消息灵通的人。

　　谢师姐会淹没在人群中的可能。
　　跟事情到了她李翡这里便哑声了的可能一样大——

　　绝无可能。

　　李翡右侧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的，脖子上还挂着镶了玉石的金器。这一身，放在凡世，是足够珠光宝气的行头。
　　是普通人家一世的嚼用。

　　在修仙人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

　　家财万贯，哪里比得上不老长生。

　　“她跟谢师姐认识？”秦宝贝听见了李翡的嘀咕，悄声问李翡，眼神却是落在江千月身上的。他瞧这江千月骨龄比他大，天赋不如他，心中讶异这人竟与谢师姐认识：“是谢师姐救了她？”

　　“我哪晓得，你问她。”

　　江千月默不作声。

　　秦宝贝憋气，这人可真是装相。

　　认识又如何，能有多了不得？
　　他秦宝贝也是谢师姐的师弟。

　　纵然江千月从前比他多见了谢师姐一面，也不见得能与谢师姐多亲近。天骄从来是感情淡薄的，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外，谢师姐才不会给其他人多少的眼神。

　　秦宝贝还想说什么，嘴巴上传来刺痛。

　　手一摸，好家伙。
　　一手冰渣。

　　他一抬眼，是贺师兄友好的笑容：“我给师弟降降温。”
　　贺师兄说他喜欢清净。

　　“待会你们要说什么要谈什么我都不拦着，但……”贺月璋目光从他们三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三跟在我身后的时候，都不要说话。”

　　秦宝贝想问凭什么，又瞧见贺师兄手下不小心掉了一大块冰，那冰还怪尖锐的，瞧上去可以将他脑袋戳出一个大洞来……秦宝贝瞬间变得乖觉，猛点头半点儿声音也不发出。
　　恨不得告诉贺师兄，自个愿意做个哑巴。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几个人里头最老实的就是江千月，三个人都是年轻人，在贺月璋眼中这三人都具有充沛的生命力。
　　年轻，稚气。

　　他们可以是坚不可摧的，也可能是一碰即碎的。

　　一路上都没法说话，李翡的脸都要黑了，贺师兄将他们送至小阁，李翡转瞬容光焕发。

　　“第一次见面，见面礼。”
　　那是三块镜子。

　　李翡随意接过镜子，笑着说：“谢过师兄。”
　　给新人送见面礼，也是规矩。

　　贺月璋示意另外两位，镜子是他从买回来的一堆玩意里随手选的。
　　哑巴秦宝贝拿过其中一面，而江千月拿到剩下的。

　　小阁中都是跟江千月一般的新人，经过问天路的他们已经被分为“三五九等”，分完住处后，燕山派又将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召集在一处。

　　江千月瞧见人群是三五成堆，最热闹的也不过是六七人的模样。

　　独自站着的与成堆说谈的，比较不出来那种更为惹眼。

　　带江千月三人过来的贺月璋，将人送到就溜之大吉，送的那面镜子是所有的师兄引人入小阁的师兄都得给新入门的师弟送礼。

　　“师兄送你的镜子比我的要好，是因你们名字里都带一个‘月’字？”

　　“我拿的是你们选后剩下的那一面镜子。”

　　并没有因为同带一个月字，师兄送她的镜子更好。

　　秦宝贝笑容搁浅。
　　江千月真是无趣！

　　在家中众星捧月秦宝贝到了小阁自然也不乐意落单，这才寻了话与江千月谈。这样一面随意选择的镜子，他会真的稀罕？
　　无非是要跟江千月多两分熟稔。

　　江千月只要跟他换下镜子，还不便宜得了份人情。

　　新入门的弟子要入小阁，习燕山派的规矩。
　　燕山派的门规条数不少，够新入门弟子学个十天半个月的。
　　学得他们头昏脑胀再到头脑清明。

　　燕山派的规矩并不算少。
　　没有一条规矩是多余的。

　　-

　　柳知窍不用教导师弟们规矩，与新入门弟子们无须见面。

　　新弟子入门的头一个月同在小阁受教导，同年进入燕山派的新弟子之间能够熟稔。有人调侃这一同背着死板厚重的规矩，也算是共患难。

　　枝枝旧伤未愈，近日又噩梦缠身，倒不是她怠懒，这新来弟子的热闹她到底是没有去凑。

　　五年一回对尚且年少的修士而言，颇有俩分难得。经历的次数多了，对这样的事，才能够不起波澜。江千月的出现让枝枝不能够将梦境当成完全的无关紧要的事，却也没有将那些梦境当成将会发生的事。

　　做怪梦的缘由枝枝尚未弄清，而为问天路的事前后忙活损耗她许多精力，枝枝对十七的照顾十分有限。
　　眼下她要养伤，又要弄清江千月的来历，依旧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捡来的人身上。

　　柳知窍虽不比闻名燕城的师妹谢承眠，但在一众师弟师妹面前她颇有威望。同辈人之中，柳知窍亦算是佼佼，不过是谢承眠过于出类拔萃导致燕山派这一代的弟子在外名气皆被所掩。

　　柳知窍从前就有结论：

　　师妹太逆天。

　　忙完问天路一事，门派中的大小杂事在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冒到柳知窍面前来，枝枝耳边可以清净一段时日。恰好她从掌门那儿得了一些好，修养的时日里头有些东西还都用得上。

　　掌门给的东西不会太差，这好处是全权承接问天路一事得来的。

　　问天路于门派内的寻常修士来说算不得多大的事。
　　总归是会有人入门的，甲乙丙丁与我何异？

　　对门派来说，这问天路却是意义非常。
　　唯有新鲜血液的不断涌入，这门派才能够不断发展壮大，一个门派的强大不是靠一两个巅峰的强者撑着的。

　　弱者依附强者，而规则束缚着强者，这规则或许是师门情谊。

　　不仅在燕山派，而是在每一个宗门，普通弟子都为大多数。

　　普通弟子确实是每一个都可以替代。
　　正是因为这钟可替代性，令一个宗门的底层可以稳固。

　　修行，逆天而为。
　　在凡世了不得的大师到了修真界也不过一个普通人，身亡在所难免。

　　别说是天骄，就是一个内门弟子都需要宗门不少资源，而普通弟子却是消耗的比他们为宗门获得的少许多。

　　普通弟子在宗门外没有创造价值的机遇，宗门给普通弟子一个落脚处，由普通弟子们做事，又给他们发放份额。

　　既有固定的月例，又有做任务的额外酬劳。

　　于他们而言能够进入宗门自是有益，虽有时受累于杂事，但修行的前景却不会比在外差。听起来只有宗门派任务，实际上大多数散修亦无法专心于修行一时，在燕山派做一个普通弟子比外头做散修安稳许多。

　　回天路一事，身为掌门比一般弟子更为看重。
　　掌门看重燕山派的流传，而师门弟子心中，修行境界有所提升才是他们看中的。陈问作为一峰之主，对这事肯定心里头有衡量，他离去之事掌门谅解，但陈问心焦到什么也不交代一事，令掌门有些失望。

　　反倒是柳知窍为新人入宗门一事，尽心尽责。
　　也不知柳知窍到底是遵师命，还是了悟问天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