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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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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枕着流景的胳臂,直接睡了过去。
前一晚本就没睡好,白天又受了场巨大的惊吓,流景一覆上他的双眼,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颠三倒四……心头一松,沉沉入眠。
流景不费什么力气地托着他,转过头去对流笙笑了笑。
“大哥要不要抱抱看?看这睡着的模样……和解语还像得很。”
流笙微怒地甩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流景本也是逗他,闻言只笑道:“我知道你这人最爱干净,赝品之类的货色,定是碰都不愿碰的。”
流笙些微一愣,随后冷冷道:“你知道就好。”顿下少顷,又刻意般地道:“方才打他那一巴掌,我还嫌污了自己的手。”
流景笑吟吟地拿凤眼瞅他:“也不必解释得这么清楚。大哥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
流笙冷哼一声不作答,淡紫的眼眸忍不住瞥过那沉睡中的少年。
乌羽般的睫毛,细嫩的肤色,无忧无虑的睡颜像是只在草地上享受阳光的兔子。
明明五官那么相似,相似到可以以假乱真,偏生和解语有些微的差异,也不知究竟是哪。
看得烦心,他干脆撇过头去快步走到前边。但听身后流景淡淡道:“师父师娘回江南之后,我得往蜀山去一趟。”
流笙身影当即就是一滞,而后微微侧过俊秀的脸来,沉声回应:“我同你一起。”
流景笑意盈盈的眼里泛出些血气:“碰过解语身子的人,不管多少,我都是要杀的。”
流笙“嗯”了一声,虽是惜字如金,身侧的双手却还是变成了紧握成拳的状态。
流景垂下眼去,眼神有点不易察觉的冷。
“但在那之前,得冲他们把解语的尸身讨回来。”话至此,他却想起了什么般,顿了顿改口:“不。蜀山那群疯子……讨是讨不回来的,得设个局……去换。”
前头的流笙终是完全回过头来。眉峰挑起,微微有些惊讶。
一树妖冶的花朵下,那高挑的青年只是望着臂弯中的清歌,冷静的脸容愈发显得清俊如水。
“……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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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把青石板路照耀成一片晃眼的白。小桥流水边,繁花似锦。
“清儿。”
“嗯?”
“这些银钱,你拿去扯点儿绸缎料子……然后给素素家送过去。”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明丽的女子,张口叫了声:“娘……”
“怎么?”
“可是,你下个月的药钱还在里边……”
“傻小子,我是为你好呢。你自打开窍以来,不是一直想要娶素素过门?”
“……我才没有……我还这么小……”
“十三哪里小?你娘我十七都有了你了。”
他满脸通红地接过钱:“我对素素又没有想些有的没的……”
女子笑着敲他脑门:“没有?没有怎么有事没事就盯着人家的店门口看?”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说:“我是觉得素素长得挺好看……”
“那不就是了?娶哪家姑娘不要先花点儿小心思讨好?快去。”
“娘,可我就只是看看……真的不是想娶她……”
女子便干脆笑出声来:“好啦,快去!”
蓦地打不远处呼啦啦窜出好多人,白顶花帘的轿子,里面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他隐约觉得不祥,抱着银钱朝后退了两步,挡在那个他唯一想要保护的女子身前。
娘不是说过的么?十三岁了……不小了。是时候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撑起这个家来。
可他的腿也不知怎地,就是颤抖得厉害。
那人从容地说了些什么,而后他就在无限的惊恐中被很多双手抓住。挣不开,逃不脱,躲不掉……一回头看去,纤弱的女子同样被好几双有力的手攫获,她拼命扑腾着,像一只濒死在花丛中的蝶。
“放开我,放开我……清儿,清儿……”
谁在她后脑上重重斩下记手刀,她细软的身子顿时瘫下去。胭脂铺凌乱,沾得她裙衫上斑斓一片……
“带走。”
他终于听清轿中人沉静的声音,带着涔涔的冷汗抬起眼来——那一瞬间他确信看到了那人的眼神:不屑、凌厉、宛如看待一个废物……
废物?
他悚然一颤,整个人仿若跌入万丈深渊,停不下来的风声和着人声在耳边呼啸。
……“从今以后,你就是他。”
……“你又算什么,哪里配跟解语相比?”
……“连娘亲都护不得的没用东西。”
不是的我不是的……他痛苦地拼命地抓住崖边一根断枝。
流景似笑非笑的漂亮脸容却旋即从上方出现,居高临下的仙人一般。而后俯下身来,淡淡对他说:“废物。”
那绣工精致的锦靴随即踏上他的手指,反复踏碾,直到他又一次落入无穷尽的黑暗中……
清歌猛然一惊,睁开双眼。
窗外暮霭已然沉沉,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
隐隐听到有人笑道:“做了噩梦?你出了一头的汗。”
清歌微喘着朝身边看去,流景笑容和煦地坐在床沿上,正伸手要摸他额头。
华美的宽袖顿时滑落下来,露出一段劲瘦有力的小臂……手指却是修长优美的,从他的角度看去,竟是好一副动人心魄的美景。
清歌还沉浸在梦中回不过神,感觉那几根手指拂过额头,浑身一僵,下意识别开脸容。
流景却笑了,拧过他的脸,还是替他仔细拭去汗珠:“想要什么,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
“或者,你想在殿里转转?”
这么温柔的语调却让少年更加僵硬,一巴掌挥开他的手,脸色苍白地道:“我要见我娘。”
流景被他打开,却也不介意,只顺势轻握住他身侧纤细的手腕:“只这一点,是万万不行的。”
“……”
“你娘在别处很好。我都跟你保证过,你还怕什么呢?”
清歌鄙夷地拿眼角看他:“因为我信不过你。你是个大恶人。”
桃色花朵贪婪吸血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克制住强烈的厌恶和恐惧,不卑不亢地盯住流景。
他恨自己总是这么笨。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如此弱小。
8
四目相交地对视了一会,流景的凤眼突然水一样地柔和开去。俯下身来,竟把他的双唇轻轻压住了。
软而细腻的触感,带着奇异而清爽的淡香,流景的发丝落进脖子里,麻痒而微凉。唇齿随后被轻柔地撬开,湿润的舌尖抵进来,灵蛇似的勾住了他的,抵死缠绵……
清歌满脸通红地屏息一推:“你干什么!”
吼出这句话来方才想到应该呼吸,于是他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胸口剧烈起伏……且头晕目眩,喘得快要死掉。
流景不慌不忙地用拇指拭过自己的唇:“干什么?亲你啊。怎么,你不能亲的?”
清歌反弹似的坐起身,指着他的鼻尖:“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男的亲男的……你是哪里有病?!”
流景折扇打在手心里,故意恍然地道:“你刚才的样子太像我弟弟,这可真是对不住了。”
清歌已经完全傻掉了:“你……你们……你们兄弟之间……随随便便都这样吗?”
从流景的笑容里根本看不出话的真假:“是又怎样?”
清歌还是呆呆的那副模样:“那,那是你弟弟……你们这样亲……你的舌头……舌头……”
流景觉得肚子因为忍笑,已经有一点痛:“嗯,你想说什么?”
清歌摇摇头,因为在脑子里想一些怎么也不可能想通的事情,整个人比刚才更呆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细小动人的少女声音:“殿下,殿下……您要的点心这就端来了。”
流景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清歌,闻言只漫不经心地道:“进来。”
门被人轻手推开,小六提着个八宝盒鼠一样的窜进来,放下盒子又风一样的窜出去。
清歌方才从沉重的思索里被惊醒。看到提梁盒,顿时想到刚才争执的主题,倔强地扭头:“我不吃!”
流景瞥他一眼:“谁说是给你的?”
清歌又是愣了愣,一时没想到回什么好。
那可恶的男人站起身来,笑盈盈地把手中折扇放到八宝盒边上,竟看也不看他:“我自己想吃,不行么?”
清歌想,你吃啊,吃吧!最好饿得太狠一口塞进去,噎死才好!
但是他立刻就后悔了。
那盒精细的糕点里又不知加了什么作料,香气逼人,生生要把饱肚之人的食欲都给勾上来……更何况大半天没吃过东西的他。
流景捻起一块四喜甜糕,放在眼前看了看,而后轻咬一口,细细品尝。
清歌腹中空空,饥鸣几声。不禁咬牙切齿地暗骂:大恶人!
察觉到身后有人眼巴巴地看着,大恶人眯着弯弯的凤眼转身赞许:“嗯。这果仁加的恰到好处,甜而不腻,唇齿留香……果然是小六最拿手的一道。”
清歌哼地撇过头去,却明显底气不足……待到流景回头去拿第二块,他仍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地看。
“你要来一块吗?”流景又捉到他躲闪的眼神,笑眯眯地征询。
“不……不要。”实在不能像刚刚那么豪气万丈地说“我不要!”,清歌掉转过头去,悲惨得想哭。
“我可不想欺负小孩子。”
“谁是小孩子啊!你又比我大多少?”他顿时又回过头来,张牙舞爪。
流景微微笑起来:“整整五年。”
“说得自己跟老头子一样!”清歌忿忿。
看他精神这么好,就此放手不欺负有点可惜……流景凤眼微弯,话语里登时倾注了点吓唬人的意思:“我剩给别人吃的东西,向来没有人敢拒绝。不吃我剩的东西,就得乖乖等着被我吃。”
“……我……我就是不要……”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其实声音都吓颤了。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我是真的会让那些花吃到他们骨头都不留,像是……”转过头来,他对清歌璨然一笑:“对了,你也看到过的,在望月池的时候。”
少年小小的身躯猛然震颤,哀怨地看他一眼,嘟着嘴巴爬下床来。
“……我可不是因为怕你……”不情不愿地抓起甜糕,他恨恨一口咬了下去。
流景表面上仍是一副风雅的模样,摇着扇子满意勾唇,心里却早变了个人,疯了似的哈哈哈哈捶地狂笑……忍都忍不住。
这些年来杀人如麻,遭天谴的事儿干了不少,却从来没发现欺负一个人还可以这么有趣……
这新奇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他觉得自己简直要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