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幽居塔中的女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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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曲的大理石楼梯一级级向上延伸，直到塔顶。他离开最后一节阶梯，独自顺着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向前走去。午后的阳光透过带有都铎风格的落地窗，向塔内投下短短的阴影，明亮却带有一种时刻由盛转衰的惨淡氛围。一排握持剑盾的骑士铠甲和蒙着斗篷、姿态各异的人形青铜雕像陈列在两侧。
“英格兰的九日女王，会对法兰西的蓝胡子男爵有何怨忿呢？”不远处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日安，我的女士。斯莱特林学院的我在此洗耳恭听。”那个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
拉文克劳塔楼的一角，公然从幽灵宾斯老先生的魔法史课程中离堂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停住了脚步。他已认出莉莉·伊万斯是那声音的主人。伴随着这奇怪的质问，他看到走廊另一端的莉莉，以及她正漫不经心地向前颔首行礼。而她的对面正是——
那位属于拉文克劳的鬼魂，格雷女士，或者说，“灰夫人（the Lady Grey）”。
西弗勒斯放低了攥在手里的魔杖，暗暗舒了口气：真好，打不起来。小姑娘的语气此时实在说不上友好，那位属于他学院的幽灵女士平时也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对象；但是不管怎样，在他看来，莉莉就算她真的对霍格沃茨的魔法史课无法忍受、或是说到对霍格沃茨“雇佣”幽灵教授不满，她总归不至于为了发泄怒气冲到外面随便堵着什么别的幽灵找麻烦。
然而、“九日女王”？
麻瓜世界的王权贵族与巫师社会毫无关联，不是吗？莉莉·伊万斯，以及那位平日里优雅而冷淡的幽灵，在他找到这里之前是在争论着什么吗？归于英格兰，还有法兰西……
“我的名字，生前的名字，是叫做海伦娜·拉文克劳。”在男孩犹豫着的间隙，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是来自对面的那位珍珠白色的幽灵女士的回答，也是西弗勒斯从未听过的信息。语调并不冷漠，而是有着出人意料的柔和平静。“因为我的沉默和褪色的身体，塔中的学生，他们曾将我称作灰色的女士。”
“所以。”莉莉停顿了一下，确认道：“并非因为您是那位悲运的都铎王朝的少女，被王室斩首的简·格雷女士。您所厌恶的男人也不是那位法兰西圣女的战友。”
真奇怪。她们相处得好像很是友好。
【学校的其他人认为她从不言语，但她会和拉文克劳的学生们说话。】关于那位“格雷女士”，西弗勒斯记得自己刚入学时曾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如果你迷路了，或者你放错了什么东西，她特别愿意帮忙。”那位给新生做指导的亲切的小学姐当时特意补充道，把这个当作和“赫奇帕奇离厨房最近”相似的学院秘密来和学弟学妹们分享。
只不过，西弗勒斯从未有机会见证这一点。他同这位传说中的幽灵始终缘悭一面——男孩其实一直有种模糊的感觉：灰夫人的友好大部分时候只是对鹰院女生们存在，对其他学院则最厌恶斯莱特林。至于对他自己，这位看起来样貌高贵的魂灵似乎根本不愿正面相见。为此，他平常诚然不会主动去碰那位鬼魂的霉头，却也很难想象来自斯莱特林的莉莉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莉莉·伊万斯的身上不存在任何能取悦那位女士的特点。在他看来是如此，也许只除了性别。莉莉当然足够聪明，反应也够敏捷；但这些是属于那位声名赫赫的、只需提及姓氏的“拉文克劳”所爱重的特质。而“海伦娜·拉文克劳”——
“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简·格雷。”幽灵女士此时已再次开口。她柔声说着，这一次带着缥缈却慈爱的神情。怪异，但是很美丽。“我唯一的仇敌不在法兰西，而在斯莱特林的塔楼。那人——那个已死之人，”飘动着珍珠白色长裙的幽灵说道，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他也不是你说的蓝胡子。他的姓氏是巴罗，一直是巴罗。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曾是你们斯莱特林的学生；成为幽灵后，他是你们口中的‘染血的巴罗’（the Bloody Baron）。”
“噢。是意为‘男爵（baron）’的巴罗。”莉莉没有去接关于斯莱特林的茬，但语气变得平和了。“我的过失，女士，我应知巫师的世界没有贵族，”她再次欠了欠身。女孩不再显得充满戾气，而是诚恳地说道，“请原谅一个葡萄牙人的孤陋寡闻。我早该想到的；毕竟就连意为王子（prince）的‘普林斯’，在这个不列颠岛上的国家也可算成是一个常见姓氏。”
普林斯。西弗勒斯僵住了一秒。紧接着，手里的魔杖莫名其妙地掉到了地上。
“谁在那儿！”一声尖利的嘶吼骤然落在楼道里，紧接着珍珠白的身影如同游鱼般闪现，直冲到隐在塔楼角落阴影里的西弗勒斯面前。“哈，看看谁在这里——”，珍珠白色的面孔先是停在几公分外，然后缓缓接近，原本雅致冷淡的容颜上露出截然不同的怨毒，“一个掩人耳目的男巫……不！不止如此！我曾见过像你一样的人！”
西弗勒斯呆立在当场。这太怪了；姑且不论“灰女士”平时是何等冷漠淡然，就凭她和莉莉方才明明是那么融洽地相处，一个拉文克劳一年级学生的出现有什么可激怒她的呢？
“哈，像你一样的人……”然而平日优雅的女声缥缈而沙哑地低吼着，而西弗勒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脑砰地一下直抵在了墙上，“狡猾的混血！窃入霍格沃茨的小偷！玷污魔法圣物的孽种！藏头露尾的骗子！”那声音带着不知从何而起的狂怒。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极为惊讶。这种情形时绝对异乎常理的，因为她的话语像极了前些年的极端纯血主义者们针对“低劣”出身的同胞们的极其恶毒的宣言；然而众所周知，这位飘荡在拉文克劳千年的冷淡幽灵绝非唯血统论的拥趸，或者说，她根本从未对纯血统又或麻瓜出身的小巫师落下过一丝好恶。
西弗勒斯仍然木着一张脸，但是其实眼泪一下就泛上来了：天啊脑袋好痛！然后……幽灵扑脸！好冷！真的冷！什么鬼啊、不、什么幽灵啊这是！
莉莉慢慢走过来。不知为何，她对眼前这一幕并未产生太大情绪波动。“你认错人了。”小女巫伸手虚空地划过幽灵垂下的衣袖。就在西弗勒斯被堪比冰桶挑战的“灵体”迎头暴击之际，幽灵女士竟也反过来颤抖着顿了一下，然后原地停住。“别担心；他是我哥哥。”与此同时，十一岁的莉莉好声好气地对她说。
拉文克劳的幽灵又浮在前面呆立了几秒，终于僵硬地转过了身。“他是你的血亲。”她面向了莉莉，呆板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即使血亲，依然会被背叛……终有一天，他也会……”
“背叛我吗？或者说被我背叛？”此时的话题显然已经急转直下，然而莉莉仍然平静地、循循善诱地说道，“谢谢您，我明白了。话说回来，我很好奇我们刚才在谈论的那位幽灵巴罗。”
“对！”转移话题并没有成功。幽灵的声音骤然间重又变得喑哑而笃定。“他会背叛你！总有一日，他会背叛！即使他现在还掩藏着自己的面孔，蛰伏于虚假的血脉。男人总会欺骗女人。世间的男人——所有男人——”
“没错。嗯，很有道理。只不过我想他来不及做到这一点。”莉莉站在原地，用出奇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幽灵的眼睛，“你瞧，女士；他并非男人，还是个男孩，正如我还是女孩。”
“他总会长大。总有一天——”
“他会，但是我不会。”莉莉非常果断地说道，“我是个默然者，女士。”她扬手在空中绘出一道属于默默然的黑色阴影，而那影子随即了无痕迹地消散，“所以你看。留给背叛的时间并不宽裕，因为无论他能活多久，我都活不到成年。”
没有人能这样平静地如谈论天气一样谈论自己的死期，十一岁的小女孩更不可能如此。幽灵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她显然被噎了一下，陷入迷惑似地向后仰了仰，甚至不及追究其中的逻辑谬误。“但他的年纪——”
“比我年长？”小女巫的微笑变得更加甜美，“问题不大；我们是双胞胎兄妹。”
灰白色的幽灵看起来更迷惑了。“可你们看起来——”
“长得不像（non-identical）？”莉莉继续云淡风轻、或者说天马行空地表态道，“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不是一个胞的。”
趁着莉莉瞎扯的功夫、艰难地试图沿着墙根平移出幽灵冷气范围的西弗勒斯：“……那叫Fraternal Twins（异卵双胞胎），谢谢。”什么叫不是一个胞啊？
莉莉大力点头：“对的，异卵双生。所以这就是我兄弟，拉文克劳全科优等生【西弗勒斯：都还没考试！】，霍格沃茨知名的正义小伙伴、兼最好的老大哥【西弗勒斯：谁要做老大哥啊！】，没有什么跟我说的话不可以在他面前说。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聊一聊血人巴罗了吗？”
“巴罗，或者其他的，”西弗勒斯补充道。他总算成功跟女幽灵离开了一段安全距离，而且默默捡回了魔杖攥在手中。男孩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的表情，尽管对于一个仅有十一岁的小孩子来说，这某些纯血小巫师的故作高傲的表情一样颇有点不合时宜，“例如历史上的简·格雷·达德利和吉尔斯·德·莱斯。我假设——当然，这是以您对巫师以外的世界存有兴趣作为前提。”他一板一眼地说。
海伦娜·拉文克劳：……行，看出来你们这真的是亲如手足（fraternal本意）了。
“说回开始的话题。”莉莉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不会说我想要无私相助，但如果您愿意，我确实很想同您做个交易。您看，我可以替您料理掉您的仇人。”她看着面前的幽灵，非常平静地说，“比如，杀死巴罗。”
“可是他已经死了！”幽灵的声音重又颤抖，“他成了幽灵，他无法再被杀死，他——竟有脸面和我一样留在霍格沃茨！他因为嫉妒我的自由而杀死了我，他身上覆盖的是我被杀害时的血液——他以我那濒死母亲的亲情为借口逼迫，却还自认为死后改成一幅满身鲜血的模样便是赎罪！他竟敢、竟敢自称爱我！”
“所以我会帮您找到杀死幽灵的办法，如果您想要的话。”莉莉沉静地说道，“那个巴罗残忍地夺去了您的生命，又不知廉耻地化作霍格沃茨的幽灵，迟迟不肯放弃在您面前飘荡；您无法为自己复仇，却还要永远、永远忍受。而他竟然被称作斯莱特林学院的幽灵。您看，我当然不愿忍受这样的罪人的名字同我的学院相联；因此我必定会帮您复仇。我会找到方法，将处刑的权能交于您手。到那个时候……”
莉莉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向神色惊愕的女性幽灵，“到那个时候。如果我找到的方法能让人类杀死幽灵，我将听您差遣，让他从霍格沃茨彻底灰飞烟灭。如果适合幽灵施行，我会悉数教付于您。若是两者皆可，那么毫无疑问，选择的权利将会由您掌握。倘若当真无法找到——我需要时间，但您反正也已等待千年——我发誓会以自身谢罪。也就是说，我将自杀在您的面前。”
“停下，莉莉，”西弗勒斯原本确实在静观其变，可是（虽然奇怪但总归还算）普通的讲古此刻竟眼睁睁地变成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自杀宣言。“喂，停下！你在做什么啊莉莉·伊万斯！”
“当然，作为交换，”莉莉对连名带姓叫她的西弗勒斯置之不理，而是专注地凝视着昔日名为海伦娜·拉文克劳的灰白色人影，“请告诉我，女士。您口中的另一个人，那个您在看到我兄长时联想起的混血骗子和小偷——我不在乎他的身份，但我想知道，他从您的手里得到了什么。”
十分钟后。
莉莉和西弗勒斯一起站在布满古老遗物的有求必应室里。十一岁的西弗勒斯眼神无神放空，两手按着魔杖的两端，看起来简直像是想一了百了地把自己可怜的魔杖掰断。而莉莉站在一尊老旧的中世纪男巫雕像前，小心地捧起一枚镶嵌宝石的飞翼型头冠。
“它很美，不是么？就像她也很美一样。”莉莉·伊万斯心满意足地笑道，“亲爱的里德尔叔叔做诈骗犯时甚至连幽灵都不放过，可是多么遗憾啊——轮到他自己藏东西时，他那些毫无意义的执念永远都是对着霍格沃茨。”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幽居塔中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