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人不淑》约素挽袖

5、第五章

　　夏瑾苦笑，呆立了半天。
　　窗扇上糊的麻纸不知经年几何，早就破败不堪。一阵冷风吹过来，当真是冷到了骨子里。他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加上身感风寒，还有一夜惊惧，早已精疲力竭。
　　夏瑾慢慢挪到炕上，把草席铺平整了，才缩成一团躺在上面，心道：这伙人不知根底，倒是难以相与……就怕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一把老骨头就先交代在这儿了。
　　他睡惯了绵软的床铺，身下硬邦邦冷冰冰的，跟睡地上差不多，十分难受，可是经不住身体的倦怠，胡思乱想一阵便昏昏沉沉了。
　　只在模模糊糊中，发觉有人悄悄进来，给他加了被褥，接着身下的冷炕头也温热起来，柴火烧焦的味道弥漫鼻端。
　　那人触碰自己时，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让夏瑾心一宽。
　　是个女子。动作很柔和，生怕惊动了夏瑾，最后还喂他喝了几口姜汤。
　　夏瑾艰难地蠕动唇，轻声道：“多谢这位姑娘……”
　　那女子动作一顿，却没有说话，只是利索地给他掖好被角，就如来时悄悄退下了。
　　夏瑾此时，才真的安生下来。
　　虽然还身在虎穴，但性命似乎是无忧了。
　　他努力回想男人带自己走的方位，估摸自个儿离那驿站已经有几十里路了。
　　小邵，你可得仔细点找。

　　“他睡着了？”男人蹲在火炉边，拿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剑身，火光映射到碧水一般的剑刃上，衬得他一张脸也戴着丝丝寒气。
　　“嗯，怕是累坏了，还病着。”女子也坐过来，把一双尖尖的金莲也搭在火盆边，叹道：“岳卿，这一次，我也觉得你错了。”
　　岳卿往剑身上呵了一口气，继续擦拭，半晌才道：“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剑入鞘，岳卿苦笑道：“徒有金银，往那儿去买粮食？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加上一场天灾，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道义。”
　　女子似是触动心事，默默出神。
　　“前些天弟兄们做了一票，那户人家也算有钱的，家里也没有多少存粮，弄到手那么些银钱有什么用呢……既然如此，倒不如闯一把，万一……那个人真的可以给我们温饱……”
　　“莫要伤人性命。”女子知道他的弟弟认准了什么便死活不回头的，也不多劝，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这人，你我都不知底细，切记不要伤了无辜。”
　　岳卿微笑着拉住姐姐的手道：“知道了……你放心就好。”
　　火光明灭，岳卿满身寒意都化作了温柔。明卿眼眶里慢慢溢满了泪水，忍不住把唯一的亲人搂在怀里，哭到：“难为你了……”
　　岳卿闭上双眼，安抚明卿道：“日子……总会好的。”

　　不过几日，夏瑾病一有好转，就与来送饭和薪柴的几个汉子混的熟了。
　　他仗着自己口舌伶俐，和颜悦色地与他们搭讪。那些人都是粗豪汉子，打心眼里欣羡夏瑾这样斯文的，加上这人年岁不小，说话十分得体，天南海北都能扯几句，若不是岳卿明令不许与夏瑾过多接触，夏瑾此时必定能在寨子里四处乱晃了。
　　期间岳卿来见过他几次，都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夏瑾忍不住逗他开口，可他仍然冷着一张脸，让夏瑾碰上软钉子，无可奈何了。
　　当下，也只能等下去。
　　小邵没有那么没用吧……夏瑾幻想了一下他急得周周转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岳卿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个人确实很奇怪。
　　年纪不小，可行为举止还像个少年，偶尔露出沉思的神色，不等旁人注意便接着隐没了。
　　这就是大人物？
　　岳卿不自觉地撇撇嘴，心里不住嘀咕不会真抓错了人吧。
　　夏瑾笑嘻嘻瞧着他，道：“小哥，整天板着脸不说话憋得慌不？咱俩好好聊聊？”
　　岳卿腾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门落了锁。
　　只剩下夏瑾对着阳光中飞起的尘土下神。

　　“老爷，老爷？”夏瑾睡的正香，却偏偏有人来打扰。夏瑾不耐烦地一脚踹出去，嘟囔道：“大半夜的吵个屁！”
　　“哎呀！”那人记得一跺脚，抓住夏瑾的肩膀使劲晃：“老爷！是我！小邵！！”
　　夏瑾这才清醒了些，睁眼只见小邵正一脸焦虑地在他面前。
　　“你终于来了！”夏瑾眼眶立马湿润了，拽住小邵的胳膊可怜兮兮道。
　　小邵哭笑不得，赶忙压低声音道：“老爷，我背你出去！”
　　夏瑾也知此时不是诉苦说委屈的时候，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出来，接着被一袭皮裘包裹住。小邵蹲下来道：“上来。”
　　夏瑾并不客气，伏到他背上，搂紧了脖子。
　　小邵翻个白眼，艰难道：“老爷……叫您抓紧，您别勒死我啊！”
　　“哦……”夏瑾连忙送了一点，小邵这才勾住他的腿，从窗口一跃而出，而后便是一路狂奔。
　　“我以为你回去搬救兵……”夏瑾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寨子。
　　小邵气也不乱道：“暴露行踪就更危险了。老爷……我们是不是该改道了？”
　　夏瑾想了想道：“还真有人当我奇货可居，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卖个好价格。”
　　小邵道：“这几天，他们没……你吧？”
　　夏瑾嘻嘻笑道：“老爷我洪福齐天，能有什么事？”转眼就正色道：“我们先找个清静地方休整一下，然后改装再走。串通那伙人的是京城里的，来头不小。”
　　小邵点头，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下了山。
　　直到此时，他们俩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半天没动静，小邵担忧地回头，发觉夏瑾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哭笑不得。
　　当初接令保老爷平安，当真是头痛无比，此刻，小邵更感到前途堪忧，不由得长叹。
　　“小小孩子叹什么气？”那人悠悠转醒，揉揉眼发觉天色已大亮，于是灿然笑道：“天亮了。”
　　小邵冷冷道：“不快些走，再被抓到就麻烦了。”
　　夏瑾正色道：“小邵，咱也该办正事去了。”
　　小邵望天，决定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了。
　　“喂！不能这样啊！！”夏瑾在身后跌跌撞撞的，小邵的头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