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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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蔬菜去咖啡厅的确有些格格不入，特别是穿着西装，还拎着胡萝卜、卷心菜、茄子的人，以及另一个头发帘遮了半张脸，拎着菜的邋遢家伙——透过塑料袋，他的菜花已经长了黑点。
不过侍者还是颇有职业素养，目不斜视，依然热情地递过菜单和柠檬水，询问二位想来点什么。
“您随意点，这顿我请。”
“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呢？”白棋谨慎地盯着眼前笑意真诚的男人，端着菜单，却没有翻开，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对方笑着叹口气，摇摇头，让侍者先去招待别人，这才全神贯注地望向白棋，温和，坚定。
白棋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头发帘，虽然没有恶意，却是好奇的。
“你很关心我的眼睛？”
白棋皱眉，眼神中透着警觉、防备与不安，甚至还有点嫌恶。
“抱歉，只是……”他略有些惊讶，怕是惹恼了白棋，稍稍偏开目光。
“瞎了。”“粘了……一朵杨絮。”
白棋察觉到对方愣怔片刻，自己也自嘲般地笑笑，轻轻扒拉扒拉头发，真的有一朵纯白的飞絮飘落下来。
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白棋随手把杨絮捻成一条紧凑的丝。
青年的神色依然温和，片刻后，才慢慢开口。
“不要让您的身体拖累了您的灵魂。”
白棋满不在乎地眨眨右眼，等他继续。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岩，温暖的温，岩浆的岩，您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白棋唇角轻挑，喝了口柠檬水。
乍一听还以为是温言，结果是岩浆的岩啊。
苍白的嘴唇在玻璃杯上轻贴，留下薄薄的水痕。
温岩人如其名，温温和和。
“您随意点，吃的喝的都可以。我没有恶意。”
“你不是在同情我？”白棋忍不住用上略带讥讽的语气。
温岩不介意，摇摇头，“我虽然只看过您的一段文章，但我已经成了您的铁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您更多作品？”
白棋狭长的眸子像是只打量猎物的猫。
“白棋。这是我的笔名。”
他终于松了口，允许温岩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温岩若有所思，忽而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沓便笺纸，“我想请您签个名，可以吗？”
是不知道哪两个字吗？
白棋微微讶异，挑挑眉毛，没说话，只是接过沉甸甸的钢笔，打量一番，在便笺纸正中签下“白棋”二字。
笔划略有些张狂，劲瘦有力，锋芒毕露。
与眼前这个瘦弱的，有那么点儿凶的白老师挺像。
温岩谢过白棋，小心地收好了纸和钢笔。
“我可以经常邀请您吗？”
“没时间。我要写东西。”
“白老师，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对于穷追不舍的人，白棋天生有一种抗拒，好像是挤破头都要闯进营地来的野兽，连他这种瘦瘦小小的竹竿都不肯放过似的。
白棋狐疑地盯了半天，没接茬。
温岩退让了。
“这样吧，这是我的手机号。您要是有时间或者有兴趣，可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温岩也提笔，写下一串字形圆润的数字，撕下便笺纸，交给白棋。
“那我就收下了。”白棋看似随意地把便笺纸揣进口袋，也不知有没有揉个稀烂。
温岩忍不住看了看手边的菜单。
“老师，先点菜吧。”
“不后悔？”白棋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温岩倒微微惊讶，“老师愿意来，就已经是我的福分了，怎么会后悔呢？”
“那，一份黑椒牛肉饭，一杯……燕麦牛奶。”白棋倒也没太过分，只是随手点了几十块钱的饭菜饮品，那些成百上千的海鲜美酒，压根儿看都没看。
温岩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
“一份黑椒牛肉饭，一杯燕麦牛奶，要热的。”温岩看了看明显有些营养不良，面色唇色都发白的白棋，“再来一份意面，一杯美式。白老师还要别的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你看着点。”
温岩翻着菜单，“那再来一份凯撒沙拉，打包份提拉米苏。”
白棋自顾自地摆弄着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往盘子上撒了些盐和黑胡椒，用叉子沾了，送进嘴里咂么。
温岩也不敢盯着对方，只是看看面前的盘子，偶尔看向对面，氛围一度有些尴尬。
“白老师平时……不喝咖啡和酒？”
“我像是喝得起的样子？”白棋说话一点都不友好。
等菜上来了，他也吃得毫不客气。
白棋吃饭的模样完全没有任何的矜持，可以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也不拌匀，用勺子铲了饭，就快速地往嘴里送，像是八百年没吃饭的恶龙，只管张嘴，囫囵吞枣吃不出味道似的。
他是挨了饿的，毕竟在这个年代还需要省吃俭用。
温岩卷着叉子，挑起一团意面送入口中。
“白老师，不够的话还可以点。别太着急，咱们细嚼慢咽。”
“饿你三天试试？食物，我已经吃不出什么差别了，无非就是在胃里停留的时间长一点或短一点，饿得慢一点还是快一点。”
温岩的面上似乎流露出些许心疼。他喝了一口略带苦涩的美式。
白棋吃着，心里头也不是真的毫无感情。
温岩，温岩，这个人的相貌与气质不会让自己特别讨厌，温和得像春天的柳枝，不像是剌人的朔风，反倒让人觉得像阳光般熟悉，只是自己并不经常见到，和人相处的不信任感仍然存在。
算了，现在想这些干什么？薅一顿是一顿，至少可以有体力去延续想要做的事。
白棋舔着饭勺上的酱汁，神情轻松愉快地打了个小嗝，忽而挑起眉毛。
“温岩，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观察了我很久的样子。”他警惕地发问。
温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瓷的咖啡杯。
“我经常来这边照顾我同学的爷爷，就在超市斜对面，正好能看到特价专柜。所以……偶尔也会碰到白老师。”
白棋的右眼注视着温岩，似乎想要剖开他的脑子，看看有多少是真话。
良久，他继续问道：“为什么是你照顾？”
也不追究是不是一个问题，温岩坦诚地解释道：“我和她关系很好，小时候两家经常一起玩。她和她父亲都是消防员，后来在同一场火灾中牺牲了。她们家只剩下爷爷一个人了，我觉得……我应该帮忙照顾他老人家。”
“你自己的父母呢？”白棋有些刨根问底。
温岩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将餐巾纸捏得皱皱巴巴。
“他们……他们蹲号子去了，得十年。”
“犯的什么罪？”
面对白棋冷淡如质问的语气，温岩垂下眼眸，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抿了下嘴唇上的咖啡。
那是种稍有些黯淡的，并不夺目的，却看得出透着隐约红色的唇色。低垂的眸子慢慢抬起，慢慢眨了两下。
“白老师……”那恳求的眼神像极了流浪的小狗狗。
“不愿意说就算了。你会恨他们吗？”白棋本想点到即止，偏偏又追加个问题。
“虽然他们犯了错……他们最初只是想过上好日子。他们本来是很好的父母。”
白棋若有所思，想到什么似的，忽而冷哼一声。
“父母……啧。”
那神情分明是痛苦与厌弃，却还掺杂着淡淡的冷漠。
“白老师没有家人吗？”温岩发问，终止了方才的被动。
“我没有家人。”
白棋的回应冷冰冰的，听不出感情，也谈不上虚伪。
或许是有的，只是白老师出于某些原因，不承认对于家人的感情。温岩没多说什么，看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招手吩咐服务生，“打包的提拉米苏可以上了。”
小块的蛋糕被精致地包装好，装在纸袋中。
“白老师，这块蛋糕给您拿回去做夜宵。”
“给我的？”白棋稍有些讶异。
温岩把小手提袋推给白棋，“蛋糕尽快吃掉，别放坏了。之所以打包，是希望白老师能慢慢吃，吃太快吃太多容易胃疼。胡萝卜也是我送给您的，请务必要收下。”
白棋的眉头又皱了皱，“收下是肯定的，只是……穷酸作者没有冰箱。”
“所以，不要等饿坏了，差不多就吃两口，稍微多吃点，对自己好一点。”
白棋瞟了眼温岩，有点嫌弃他啰嗦似的。
“抱歉，照顾老人和工作上经常要像老妈子一样。”意识到自己的啰嗦，温岩歉然。
白棋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我没有欠人情的习惯，也没有笑脸逢迎的习惯。所以，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有恶意，所以，我也通通接受，照单全收。”
温岩的声音与神情中透着的坚韧，倒让白棋对他刮目相看。
能承得住自己的话还这么坦荡荡，又不是逢场作戏，这个普通人，看来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没有那么惹人烦。
他回绝了温岩的帮忙，借着天边的余光与街边的灯光，拎着蛋糕和蔬菜回了地下室。
荧白的屏幕上跳跃着几行字。
“他们憎恨他，像是鸡尾酒里张牙舞爪不肯溺死的蟑螂。”
“一面凄厉地叫嚷着杀死他，一面感叹着生命不死不休。”
“相比其他的甜点，提拉米苏中的酒香总比一味的甜与一味的酒令人印象深刻。”
“人从来都是复杂的，比一座咖啡厅里所有的食材还要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咖啡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