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缘》居小简

3、酒吧

　　周末。

　　江轻睡得浅，大清早的就醒了，想到跟李元槐有约，套上衣服就准备出门，打开门突然想起——李元槐这个点，应该是还没醒。

　　转过头来又想起，酒吧这时候，应该也还没开门。

　　吐出一口白雾，江轻摇摇头，折返回去做早饭。

　　说起来，江轻交友圈子向来狭窄，身边的朋友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李元槐，则是他所有朋友里，最不一样的。

　　原因无他，二人不是一个阶层的。

　　如果说江轻是小康家庭里长大的乖孩子，那么李元槐就是从小作天作地，挥金如土的富二代。

　　但意外的是，李元槐偏偏爱带江轻玩。按他的话说，一个圈子的人来来去去都那样，多看几遍腻得闷油了都。

　　但江轻不一样。

　　江轻这种乖小孩，身上有他们这群富家子弟怎么也装不出来的干净。

　　而江轻么，在他闷头读书下的十七年后，也在李元槐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

　　就如同那天听李元槐说起那个法式热吻，江轻也不是不能体会他的艳羡。

　　于是江轻在李元槐约他去酒吧后，也并没有拒绝，而是在这天下午，换上了一身合适的衣服，提前到了花样。

　　也就是在这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韩承霖。

　　*

　　晚七点，酒吧里正热闹。

　　江轻由酒保带到靠里的沙发边上，点了一杯鸡尾酒静静等待李元槐到来。

　　酒保调好酒后，江轻端起酒杯，透过蓝色的鸡尾酒，看到了斜前方的男人。

　　男人靠坐在吧台边上，手肘懒洋洋的往后撑着，另一只手则挟着一支烟，随着薄唇轻启的动作，吐出一口淡淡的云烟。

　　他面朝着门口，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也许，是在等那天那个女人？

　　江轻莫名想到这个。

　　手机震动了一下。江轻低眼一看，是李元槐的消息。

　　【艾玛，我堵二环路上了。】

　　【江轻你等我一会啊！】

　　江轻回了句好，熄灭屏幕后，又抬起了眼皮。

　　前方的男人再度映入了眼眸。

　　江轻这才发现，原来吧台边上，只有韩承霖一个人。

　　其实这酒吧人也不少，可是很奇怪，偏偏没有一个人往韩承霖身边坐。仿佛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

　　莫名的，江轻放下酒杯，步步朝韩承霖走去。

　　他俩坐得近，不过十五秒，江轻走到了他面前，“你好。”

　　韩承霖仿佛压根没注意他。一口薄雾又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你……可以不要在这里抽烟吗？”

　　韩承霖指尖一顿，烟灰顺着烟头落在地上。他转过头来，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嗯？”

　　尾音上扬，仿佛是没听清江轻的话。

　　江轻轻轻吸了一口气，重说了一遍。

　　韩承霖只是微笑。他黑眸中倒映着眼前这个小少年。

　　白色T恤衫，水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脸蛋上，淡色的唇轻抿着，仿佛是有些紧张。

　　韩承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毕竟江轻那个人，一看就是个乖宝宝。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于是韩承霖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为什么，刚刚不来跟我说？”

　　“现在……”一丝淡淡的烟雾，被他舌尖卷了出来，“这支烟已经快抽完了。”

　　江轻视线落在那支快烧到烟屁股的烟上。

　　视线再上挪一点，到他如玉笛的指节上。

　　江轻莫名想到，这双手不用来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你是专程，在等我抽完吗？”韩承霖又开口了，尾音还是带着一点调笑的意味，甚至视线，也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江轻身上。

　　江轻被他视线烫了一下，垂下眼睑间，回他：“嗯。”

　　“嗯？”韩承霖笑。

　　“为什么？”

　　为什么？

　　江轻也不知道。大概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叫江轻道不明的气质，叫他感觉危险，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但他不能这么说。于是沉默了一瞬后，江轻说道：“因为……怕被打。”

　　韩承霖闻言，倒是从胸膛发出了一声闷笑。

　　江轻被他笑得脸热。

　　他又笑他。

　　稍抿唇角，江轻也不多言，转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而他刚坐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分明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江轻却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韩承霖。

　　透过听筒，他果真听到男人稍稍沙哑的声音。

　　“做什么？装不认识？”

　　他刚抽过一支烟，声音带着理所应当的沙哑。而他尾音又带着笑，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暧昧。

　　江轻耳热，视线也转到一旁的韩承霖身上。他也正在看他。

　　“……没有。”江轻坦言说，“我就是想来，认识你。”

　　韩承霖又是笑，忽然问道：“小孩，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

　　“不，不是。”韩承霖笑，“我是说……之前。”

　　“我们之前，是不是就见过啊？”

　　很奇怪，那个小孩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仿佛……他们很多年前就见过。

　　正要再说，刘元东嘻嘻哈哈的跑了过来，俯身过来同他说了一个消息。

　　韩承霖失笑听着，跟着抄起一旁的黑色风衣，迈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遥遥朝江轻看来，笑了笑。

　　他薄唇翕动，仿佛是在跟江轻说：走了。

　　江轻也便向他微笑，然而心里却想到，那人好像是跟他说：苏小姐来了。

　　苏小姐，是他见过的那一个吗？

　　是……他的女朋友？抑或是新一任情人？

　　“欸欸江轻！你等很久了吧？”李元槐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晃悠着车钥匙直喘粗气，“妈的，这一路上真是堵死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江轻身边。

　　酒保这时端酒上来：“您好，这是‘早恋’。”

　　“早恋？！”李元槐吃了一惊。

　　酒保解释：“只是鸡尾酒。老板取名叫这个。”

　　江轻视线落在那一片嫣红的鸡尾酒上。

　　酒色浮沉，淡淡的粉色浮在热情的红色之上，莫名地撩人心动。只不过江轻母胎单身，倒是没有品尝过早恋的滋味。

　　李元槐也端过酒杯打量，“早恋……欸江轻，这你点的啊？”

　　“这是我们老板送的。”酒保回道。

　　江轻皱眉，问道：“你们老板是……？”

　　“姓韩。”

　　酒吧热闹起来。嘈杂的声音，让一切变得混沌起来。

　　江轻看着那一杯鸡尾酒，想起下了一夜的春雨，想起男人手中升起的云雾，最终是他带着一点调笑看他的眼眸。

　　那一年江轻十七。他并不知道，那些复杂而莫名的情绪波动，其实就是心动的开始。

　　*

　　李元槐对于江轻被老板送酒这件事，非常的惊讶并且上心。

　　毕竟这谁不知道，花样的老板其实是韩承霖，而韩承霖么，堂堂弘景的太子爷，这个酒吧就是他开着玩儿的。

　　能被韩承霖亲自送酒，那真是给足了面子了。

　　李元槐真是好奇，江轻什么时候结识到了这位大佬。

　　江轻倒不想多说他跟韩承霖这几次的碰面，只含糊说，大概是有人冒了韩承霖的名。

　　这话也并不全是假话。

　　毕竟他也不觉得，韩承霖会给他一个——一个或许根本不记得名字的人，有什么印象。

　　那天韩承霖送他回家，二人虽说是加上了微信，可好几天过去，除了那两句“上去了吗”“你回去吧”外，谁也没给谁再发一条消息。

　　就像没加上那样。

　　这天夜里，江轻洗过澡后，坐在屋里吹头发。听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他随手点开了微信。

　　李元槐适时给他发来了消息：【江轻，花样好像要翻修，这两天就要歇业。】

　　【咱俩去玩不？滑稽.jpg】

　　歇业？江轻一愣，下意识去点开了韩承霖那黑漆漆的头像。

　　他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江轻删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江轻现在跟他，就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江轻心里稍稍一沉，一时冲动，竟有点想给他发条消息验证一下。然而还没这么做，就先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一周后，花样暂停营业。】

　　发这条朋友圈的人，顶着黑漆漆的头像。宛如黑洞一样。

　　江轻这么盯着，视线仿佛被这黑洞吸了过去。

　　手机一震，黑洞竟给他发来了消息。

　　【{图片}】

　　【来玩吗？】

　　图片就是他刚刚发的朋友圈。

　　而黑洞，正是韩承霖。

　　江轻一阵愣神，适时李元槐消息又弹出来了。

　　【去不？？？？？】

　　江轻回神，几乎迅速地回了话：【不去】

　　退出界面，却又点开黑洞的会话框。

　　呆呆盯了许久，江轻打字回复道：【来。】

　　随着那一个“来”字，与那个完整的句号发送出去，整个屋子都寂静下来。吹风机不知何时被江轻关了，而韩承霖没有弹来消息，江轻也没有再说。

　　虚掩的门泄出弟弟在屋外背诗的声音：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

　　江轻耳畔却再度回想起那天的雨，以及男人那把低沉的嗓音：

　　“小孩，我们是不是见过？”

　　见过吗？当然是见过的。

　　只是韩承霖，大概是不记得了。

　　又或许……他当年并没有见到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