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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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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露水未干,路过的风,是清凉的。
而齐南的脚下仿佛不知何时被绑了铅块,沉重得,让他无法再迈开腿走一步。
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拐杖落地的清脆声响,伴着缓慢的,来人走路带起的沙沙声,一点一点在齐南的耳边清晰。
“你果然是黎桉的孩子。”
来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齐南身后的不远处响起,正是邵平。
齐南握紧了手上的拳头,并没有回头,而是淡声反问:“邵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邵平在齐南身后斜左方大概两米多距离的地方站定,目光痴痴地在墓碑上的照片上停留,“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然后听说你姓齐。不得不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南不吭声,眼睛也没从墓碑上笑意温柔的女人照片上移开。
邵平的视线越过齐南身侧,也定格在墓碑上的照片。
仿佛眼神只要触及他心上的这个人,都会变得柔和。
一时间没人再出声,围绕在两人身边的风都是寂静的。
突然,一个黑西装黑墨镜,耳朵上还有一个蓝牙耳机,保镖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在邵平身后站定,“BOSS,有位自称是您朋友的齐先生来访。”
语毕,齐南猛地转头看向来传话的保镖。
邵平眉峰微挑,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终于还是找来了。”
齐南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却选择跟着邵平一起往外走。
齐南心里清楚,这一切,终于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
只不过,压了二十多年的账,要清算谈何容易。
齐南跟着邵平一路走回别墅,一楼客厅,齐匀端坐在沙发上,仅看背影,都能清楚地看见那股明明白白写着“来者不善”四个大字的气息。
齐南突然就心生怯意了。
察觉到人来了的齐匀冷冷地转过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自己儿子的视线。
不过齐匀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让他苦找了二十多年的邵平身上了
见到齐南,反而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除了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诧,再无其他情绪波动。
可是所谓知子莫若父,也是可以换过来说的。
身为儿子,了解父亲的齐南在看到齐匀立马转开的眼神后,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爸不会认为,他是故意接近邵平的吧。
齐南轻咳一声,在邵平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淡定地唤了一声,“爸。”
齐匀:“……”
齐匀不应,也没有当没听见,只是再看了一眼齐南后,把目光钉在了邵平脸上,“邵平,你应该很清楚,我今天来的目的。”
邵平拄着拐杖,哼笑一声,“二十多年没见,齐匀,你也这么老了啊。”
齐匀并未被邵平的言语激到,神色依旧冰冷,开门见山道:“桉桉在哪里?”
…………
不知道是不是被齐南撩得,昨晚回到自己房间的成影一直很难平静下来,又是害羞又是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两种奇怪的感觉纠缠到一起,搞得浑身都是不自在的,精神一直亢奋到凌晨。
天已经大亮了,温温热热的阳光晒在成影的脸上,成影咕哝一声,翻个身背着阳光继续睡。
而这边仇敌相见,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邵平沉默地带着齐匀去黎桉的墓地,齐南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皆是一言不发。
沉默着走到了那块土地,齐匀再没能崩住情绪,眼圈全红了。
可是多年习惯性的隐忍,让他一下子无法随意地露出软弱的一面。
只是支撑了太久的双腿,终于失去了力气,齐匀一下子瘫倒在黎桉的墓碑前。
“爸!”齐南着急伸手想去扶,却被齐匀摆手推开了。
如此,齐南只好收回了手,静静地站在墓碑前。
齐匀的眼泪布满了在二十多年岁月长河中长出褶皱的脸,抬起颤抖着的手,缓慢地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一寸一寸,慢慢轻柔抚过,像是透过照片在触碰记忆中温热的脸,手上冰冷的触感,亦如齐匀荒芜的心。
一阵微风袭过,卷起的树叶,在空气中辗转几下,轻轻飘落。
谁都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刻的宁静。
良久,空气中才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紧接着,便是齐匀仿佛被沙子磨过的低哑嗓音,“邵平,就这样吧,桉桉虽然不在了,我也不想做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邵平听懂了,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
一个是黎桉的多年好友,一个是黎桉的挚爱丈夫,他们之间的争斗,如果黎桉还在的话,看见了心里会很难过的。
来到这之前,齐匀在脑海里预想了一百种让邵平痛不欲生的方法。
可是当亲眼看到了黎桉墓碑的那一刻,心里一直的恨,突然就淡了许多。
虽然失去黎桉的痛苦一直存在,但是仔细想想,邵平也并没有做出真正伤害了黎桉的事情。
只是在黎桉去世之后,把她的遗体带走,安葬在齐匀无法找到的地方,让齐匀苦找多年。
齐匀想到了邵平回国前,黎桉言笑晏晏地挽着他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怀念地和他说起邵平。
“阿匀阿匀,平哥哥他真的对我很好的,小时候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是去的平哥哥家,邵阿姨每次都会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且,在学校的时候,每次我被欺负了,都是平哥哥冲出来保护我的。平哥哥对我来说,就像是亲生的哥哥一样,我也想像平哥哥照顾我那样照顾他,阿匀,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就当是替桉桉还了多年照顾的恩情吧……
齐匀握紧了拳头放在了胸口处,那里有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齐南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沉重的一块大石头,悄悄地放下了一点。
他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母亲,嘴角终于放松地轻轻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想,他的母亲,一定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成影赖了半天床终于洗漱好出了房间。
可是奇怪的是,她找了一圈,邵平和齐南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问了几个佣人,得知在二楼邵平的书房,成影满怀疑虑地找了过去,父亲找齐南是有什么事情吗?
走到书房门口,成影刚抬起了要敲门的手,却在听见从里面传出来说话的声音后,停在半空,再也敲不下去了。
齐匀在庄园里住下了。
吃饭时,邵平很自然地给成影介绍齐南的父亲,对于他们长达二十四年的恩怨,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都过去了。”
齐匀象征性地问了两句家常话,成影脸色苍白,却还是微微牵着嘴角,笑着回应。
饭后,齐南忐忑不安地把成影叫到花园里。
犹犹豫豫斟酌许久,还是成影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邵董?”
这一次,成影并没有喊邵平为父亲。
齐南喉头艰涩,却也不想对成影再有任何欺瞒。
“是。”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知道我是谁,是吗?”
“……是。”
“邵董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你也是清楚的吧。”
“是清楚,可是……”
成影抬手,止住了齐南想要解释的话语。
成影今晚以来第一次认真与齐南对视,眼睛里有一些齐南看不懂的情绪。
成影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也很慢,想让齐南听得清清楚楚,“齐南,我累了,什么都不要说,今晚让我早点回去休息,好吗?”
齐南万万没想到,这一声“好”过后,等来的却是成影彻底的消失。
L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成影慢慢走了进去。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了无数成影为工作废寝忘食的影子。
成影的眼神,缓慢地扫过这个办公室的每一寸地方,最后竟然失落地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到最后,成影也只带走了书架上的一本《小王子》。
在飞机上,成影看着窗外,云层下面那一片再熟悉不过的土地,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委屈。
成影从包里拿出了那本《小王子》。
纤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封面,手指捻起书页翻开,看里面一张张精美好看的插图,心里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
翻了一会儿,成影把《小王子》拿了起来,余光却看到从书里掉下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成影俯身,把纸从脚边捡了起来。
打开,居然是一幅油笔速写成的画。
成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看着手里的画,没一会儿,成影的眼圈逐渐泛了红。
不多时,她便再无法抑制住心里如洪水一般喷涌而出的委屈。
成影攥紧了这张纸,双臂抱着屈起的膝盖,整个人缩在了机舱并不宽敞的座位里,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等到哭得双眼红肿,等到哭没了力气,成影打着哭嗝,赌气一般,把手里的纸团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可是稍微冷静了些,想了想,还是有点舍不得,便再次俯身,把纸团捡了起来。
一边努力把纸团扒开,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痛哭了起来。
多年后,当成影再回想起来这一幕,才发觉,也许就是在飞机上的这场痛哭,让她把对齐南的感情,从心底里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