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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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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荣生早早回到家,他想和晏知春谈谈。准确地说,他打算屈尊纡贵给晏知春一个可以聊聊的机会。
可他在家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晏知春从店里回来,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有些焦虑了。
难道是又和那个叫高景行的男人看电影了?这电影就那么好看?看了一次还要看第二次?
甄荣生的眉毛逐渐拧起,他从书架上随便抓了一本书,想要分散注意力,可他盯着书好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转眼间就到了晚上九点,往常这个点,晏知春早就应该到家了。
甄荣生忍不住走向门口的衣架,伸手去拿棉服时一顿,然后自嘲地笑笑,他觉得自己也是贱,先前晏知春上赶着巴结自己的时候他装作看不见,现在人家身边多了个嘘寒问暖的,自己倒是凑了上去。
他刚穿上外套,突然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于是立马把外套放回原位,摆出一副只是恰好路过门口的样子。
晏知春打开家门,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感,细看眼角还有些红肿,看起来像哭了。
甄荣生觉得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的电影是真好看,对吧。”他忍不住阴阳怪气。
晏知春没有回答,好像失了神一般,自顾自地飘进了房间。
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文件袋,里面除了他自己攒下来的钱,还有晏高洋给他的存折和开店的一些花销。
“你今天怎么了?”甄荣生一直跟着他,见他进了卧室,便在房门口止步,靠在门框上问。
晏知春这才发现甄荣生竟然在家里,看到甄荣生,他便又想起电视柜里的钱。
他忽然有些理解甄荣生攒钱的原因,不光是理解,他现在觉得自己也需要开始攒钱了。
同一片屋檐下,两个人难得心有灵犀,都觉得自己在这偌大的房子里住得不明不白。
他有些困倦,可甄荣生一直倚着门不走,便问:“你有事吗?”
甄荣生顿住,这句话通常是由他来开口,因此也从未预想过这个问题的回答,他现编不出什么理由,尴尬地站在原地。
他总不能直言说自己后悔了,想试着和他处对象。这多让他没面子。
“我今天有些累,没事的话,我就睡觉了。”晏知春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甄荣生不发一言,他没有心力等待,直接关上了门。
也正常今天确实很累。
或许他们真是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子关系,在与晏高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竟然一瞬间心意相通起来,不约而同地对着小宝演起了戏,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应付完小宝,晏知春把他们二人送出店门。
晏高洋转过身,想对他说什么,可他直接背过身,不想看到对方脸上的愧疚。
他不敢去想,在晏高洋送他东西、对他好时,心里会不会也怀揣着这丝愧疚。这份愧疚究竟是对他的,还是对另一个孩子的。
晏知春忍不住翻出过往的点点滴滴,一些曾经他不理解的地方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不让他去南方陪着晏老头养病、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和甄荣生结婚,待在首都……一瞬间,他想明白了所有事。
原来他对晏高洋来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累赘。
人一旦有了疑心,便会质疑曾经的一切,晏知春甚至开始怀疑,第一次在老槐树下送别晏高洋,他喊那声爹时,王秘书听到了是不是也在惊讶晏高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
晏知春心里难受,但最令他难受的是,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立场去怨恨晏高洋,他只是心里发堵,想发泄也找不到宣泄的对象。
至于小宝,他更没有理由去迁怒。
毕竟小宝是他的朋友,况且在这件事上,他也不知情的人。
……
甄荣生被赶回自己的房间,心里有些难堪,但他没打算放弃,想第二天早上找个时间再和晏知春聊聊,谁知他醒来时,晏知春已经不在家里。
说来也有意思,先前是晏知春总找不到他,现在是他找不到晏知春,短短几天的时间,情况竟然完全逆转了。
甄荣生来不及多想,他也得早点去学校。前一阵子沉迷酒精时写的报告完全经不起细看,他得抽空修改一下。
他提前到了学校,见李继宁竟然一改翘课的常态,掐着点到了教室,一时间有些惊讶。
李继宁压抑着心中的暴躁,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他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又恶狠狠地瞪了前排的甄荣生一眼。
这巴掌是他爸打的,说他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李继宁也没想到,前几天刘哥不只是围堵错了人,还堵成了晏家的人。
那晏家虽然是这几年才搬到首都,但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在风云莫测的首都站稳脚跟,背后实力不难想象。
据说晏家现在的家主晏高洋原先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年轻小子,娶了G省赵家的掌上明珠赵金凤,一下子麻雀变凤凰,借着赵家的势力,发展出了晏家。
他们那天堵的人,就是晏高洋和赵金凤生的宝贝儿子——晏小宝。
而甄荣生的男老婆他也打听出来了,虽然也姓晏,但只是个开饭馆的。
他心有怨恨地盯着甄荣生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
李继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挨这么重的巴掌,他把这一巴掌记在了甄荣生头上,也怨恨上了未曾见面的晏知春。
他得让这两人也有点颜色瞧瞧。
临近放学,甄荣生开始找不去迪厅喝酒的理由,谁知这次李继宁根本没有邀请他,睨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甄荣生觉得奇怪,他不知道为何今天身边人一个两个的都不和以前一样,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
饭馆。
店里只有晏知春和高景行两个人,两人的脸色都像打了霜的茄子,死气沉沉的,一个是刚被女朋友甩了,另一个是被亲爹甩了,各有各的难言之处。
若是小宝在,店里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寂静。可自从小宝被混混们围堵后,很少再来店里。
晏知春觉得这样也好,省得见面之后太尴尬。没想到小宝那天口不择言地叫他哥竟一语成谶。这下好了,真成兄弟了。也不知道小宝如果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想。
高景行见他郁郁寡欢,以为他又是因为家里的人难过,开解道:“你和你家的那个还没和好吗?”
晏知春摇摇头,但他也不好说出真正的原因,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只开高景行:“店里盐不够了,趁着杂货铺子还没关门,你去买包盐吧。”
高景行答应,他掀开门帘,旋即惊呼:“又开始下雪了。”
“门后面有伞。”
“这点雪,不用拿伞,我快去快回。”
高景行拿了钱出去,刚走没一会儿,门帘又被人掀开了。
晏知春还以为是高景行回来拿伞,结果抬头一看,却发现是几个熟人。
这次小宝不在,于是他镇定自若地说:“他今天还是不在。”
“问你了吗你就说不在。”
“你小子敢骗老子。”一个人把桌椅踢走,桌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晏知春听着心一颤。
刘哥走到他面前,拎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我刘全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的人。”
晏知春听完一懵,心里直呼委屈,他连现在的状况都没弄明白,怎么就变成了不承认自己是谁的人了。
“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问。
刘哥动作一顿,仔细想想,他先前确实是没有问过晏知春是谁,理所当然地把晏小宝当作了要找的人。
可他必然不会承认,刚刚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被李继宁埋怨的怒火。
“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李少要见见你。”
刘哥拽着晏知春走到店门口。
恰好,高景行从门外进来,撞见了这一幕,他问:“你们干什么?”
“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们,”晏知春挣扎着大喊,“他们要把我带走。”
高景行把盐往地上一扔,立马拦住了他们。
“啧,好狗不挡道。”
“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去找警察。”高景行被一人用力推开,眼镜都被推掉,斜斜地挂在脸上,样子十分狼狈。
几人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嗤嗤地笑起来:“警察,你找啊,看他们敢不敢管。”
高景行从口袋里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一支钢笔,有些可笑地比划在身前,哆哆嗦嗦道:“你们把他放开,不然,不然我就喊人了。”
晏知春也放开嗓子大喊救命,刘哥“啧”了一声,虽然他不怕警察,但如果招呼过来凑热闹的热心群众,行动也不方便,于是朝着小弟使了个眼色。
小弟看了一圈,发现门口立着的用来铲雪的铁锨,拿了过来,掂量了几下,朝着正在大喊的晏知春拍了下去。
铁锨在空中划过,在眼前慢慢变大,晏知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随后,他听见了一声闷响。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产生,他只感到身上一沉,炽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接着是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自己的脖颈。
“景行哥,景行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缓缓睁开眼,看见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高景行。
他伸手拍了拍,但高景行毫无反应。
挥锨的小弟看向刘哥,迟疑道:“哥,他不会是……”
刘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又看了一眼外面,心里一狠,说:“打都打了,那就别留活口,只把这小子带去给李少看,李少给我们兜着。”
……
甄荣生觉得自己心里发慌,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他往家走了几步,这种不安感依然没有淡去。于是他转了个身,朝饭店的方向走去。
甄荣生总觉得自己还要走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有什么东西他将永远地失去了。
雪花又开始下了。
街道上原本的雪被铲走,裸露的地面被人踩了一天后变成了硬邦邦光滑的冻土,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新雪后更加打滑,甄荣生摔倒了好几次,但他顾不及疼痛。
还得再快一点。
终于,他看到了一点饭馆的影子,一伙人正勾肩搭背地走出饭馆。
暖黄色的灯光从门帘泄了出来,甄荣生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看样子饭馆的生意不错。
于是他稍微减缓了步子,等那群人走远一点才进了门。
然后,他便看到了此生最难忘记的画面——倒在血泊之中的晏知春。
一霎间,甄荣生感觉浑身血液倒流,他冲了进去,惶恐无措地喊着:“知春!晏知春!”
他似乎感觉到晏知春还有微弱的气息,便把他拖起来背到身上,咬着牙往医院跑。
……
晏知春感觉到自己在颠簸,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人背在身上。
“景行哥……”他气若游丝道。
“知春,很快就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
耳畔传来了甄荣生的声音,或许是死前的妄想,晏知春心想,甄荣生怎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晏知春眼皮越来越无力,他垂下眼,目光落在了刺眼的白色大地,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他再一眨眼,洁白的雪花变成了惨白的纸钱,在高家人的哭嚎声中铺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