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99亿次诞生》落樱沾墨

49、第二十七片脑切片

　　希伯的智力虽不及林恩，但丰富的阅历和敏捷的思维才是他胜任UA巡弋舰舰长的特殊之处。
　　不需要林恩为他解释，仅仅一句话，希伯就飞快明白了林恩的意思。

　　平面无法逃离平面，但立体就是立体，即便有一个面与平面相交，也永远不属于平面。

　　希伯说【我们，要抵御二维空间的规律，动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伴随着他的话行动起来。

　　而林恩也努力挣扎，只要能起身，摆脱扁扁的状态，就能够打破二维规律，离开二维世界。

　　空间规律纵然高于一切，但谁能用空间规律约束住本就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智慧生物。

　　沉重的压力如以利罗马峰一般压在他们的身上，负山而起，困难重重，希伯的精神力竭力扩张，肺部因为挤压而频繁收缩，他身上每一处器官都叫嚣着疼痛。

　　在剧痛和重压之下，希伯吃力的动着手指，每移动毫米就要消耗他极大的力气和精神，但想要离开二维世界，只有这个办法，只有，只有......

　　十根手指瞬间抓地，他咬紧牙关，嘶吼一声，两只手臂缓缓撑起，从离地毫米，到离地厘米，快了快了快了，希伯粗粗的喘着气，双臂猛地发力，在力竭的瞬间终于将沉重的身体撑了起来。

　　就在他坐起来的刹那，巨峰般的挤压瞬间从他身上褪去。

　　希伯眼底发红，浑身满是汗水，他垂下眼，终于将周围的环境看的清清楚楚，乳白色的天幕上，数以万计的星辰闪动，下方，色彩瑰丽的二维世界公民千形万状，按照某种特定的路径来来往往。

　　从三维角度看二维空间，所有的东西都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希伯很快找到了被挤压在平面上的纸片人，林恩小同学。

　　即便是纸片人，林恩小同学也依旧充满美观。

　　林恩小同学脑子好使，体力还需锻炼，希伯蹲下来，抓住林恩纸片手，狠狠发力，最终帮林恩脱离了二维空间的挤压。

　　林恩脸色苍白，坐在那里，额头满是冷汗，身体因为过分力竭而微微颤抖。
　　精神力耗尽时，都未曾见过他这般虚弱。

　　希伯蹲在他面前，打量他，见他半晌仍未恢复，于是抬手按在林恩的脑后，倾身过去吻住了他。
　　Omega香甜的气息顺着唇瓣席卷Alpha，身体里的信息素沸腾起来，血液加快了流速，林恩怔怔的看着闭目的舰长，察觉到Alpha最原始的基因逐渐苏醒活跃，体力一点点的恢复。

　　Omega永远是Alpha的良药，永远。

　　希伯放开了林恩，目光专注的问：“好点了吗？不然你再咬我一口？”希伯作势要把脖子递过去。

　　林恩的脸升腾起红润，他别开头，不去看舰长白皙的颈项，低声说：“已经好了。”

　　希伯点点头，拍了拍林恩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不再管他，转身将注意投放在色彩绚烂的二维空间生物上。

　　林恩看着他的背影，雾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光泽，他似乎想笑，薄薄的嘴唇弯了一下，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又收敛起来。

　　舰长的背影充满了坚毅和无可动摇，他没有因为亲吻了一名Alpha士兵就感到不自然和羞赫，因为很有可能在舰长眼里，这并不是一个吻，而是身为舰长，快速恢复特殊时期士兵的身体素质，达到随时作战的一种解决方式。

　　林恩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黯然。

　　希伯打开嵌入式终端，调出摄像模式，开始录起来二维世界公民。
　　不论身处什么环境，希伯都没忘记UA巡弋舰的职责：星球巡防、提供星际救援，探索未知文明。

　　探索未知文明，宇宙因不同文明存在而绚烂。

　　林恩因为Omega的吻乱了心绪，果决离开的Omega让他的怀抱空落落的，他有些自暴自弃，哑着声音说：“我们也许永远都离不开罗森桥的空间世界。”

　　所以，记录这些有什么作用？

　　希伯仔细录下不同形状的二维世界公□□动路径，追踪录下它们本体色彩变化的规律，说：“一旦回去，这些就会变得有意义，人类科学发展至今，维度科学长久止步不前，人类自身维度限制了人类向上一层维度发展，曾带你走的高级文明看人类，就像人类注视二维世界一样，如果我们不能从不同维度文明中发掘什么突破点，迟早还会成为高级文明的盘中餐。”

　　希伯录好视频，收起终端，走到林恩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笑了笑，说：“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高级文明什么时候来，总不能每次都把你推上去。”

　　林恩缓缓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将视线从这张俊美的脸庞上移开，说：“很久都不会再来了，兴许几百个世纪都不会。”
　　所以不必担心他，也不用关心他。

　　希伯说：“那样的话最好。”他扬了下终端，“这样人类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尝试维度实验。”
　　舰长大人心满意足的收好了现拍的纪录片，垂眼扫了下坐在那里垂头丧气的Alpha，忍不住幽幽叹口气。

　　不至于吧，亲一个而已，而且还是为了帮助他恢复体力，怎么算都不吃亏的吧。

　　就在他们思索的时候，二维世界的天亮了。

　　天边的浩瀚星辰缓缓沉入一个广袤的平原下面，接着乳白色的天空层层分布浸染般布满了艳红、粉红、金黄、澄蓝的雾纱，一颗巨大的星星缓缓出现在二维世界的天空上方，几乎充满了整个天空，那种巨大是眼睛和心灵都会感觉到震撼的。

　　接着，这个世界被一片磷光覆盖，朦胧的光之河流从地平线的这一段流动到了那一段，仿佛船只行驶热带海域时留下的摇曳光波。

　　盛大的日出缓缓结束。

　　希伯和林恩久久难以平静，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珍珠白的光泽。

　　一颗小球在巨大星星的余波中迟迟到来，像一粒水晶尘埃，被希伯抓进了手里。

　　小球和希伯身上携带的一颗长得一模一样，是甲醛水溶液的固体器皿，外壁粘着一片录音装置，里面装着清澈粘稠透明质地的水，水里有一片粉色的人体组织。

　　希伯看了眼林恩，说：“圣罗的大脑切片，他也到过这里，我们的路径和他一样？”

　　“我是圣罗，这是第二十七片大脑切片。”

　　小球发出的声音立刻打破了希伯的猜测，圣罗是先抵达巨蛙生存的星球，并留下的蛙类样本，之后又经历了五个罗森桥世界，才来到二维世界。

　　“美妙的世界！美妙的文明！截然不同的生物形态，难以理解的生存环境，无法破解的社会体系！”

　　外置录音装置里传来圣罗激动急切的声音。

　　“罗森桥，恐怖的罗森桥，绚烂的罗森桥，无穷无尽的罗森桥，人类渺小如埃，人类却认知宇宙，文明与宇宙，万物与我，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文明将覆盖宇宙，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人类将肩负太空兴衰。
　　天啊，借我眼与尔，窥看繁复；借我手与尔，抚摸万物；借我身与尔，探索太空。下一个罗森桥世界会莅临，愿有一日我们能重逢。”

　　甲醛水溶液的固体器皿的外壁录音装置最后一句话落下，二维世界发生了变化。
　　规则的图形公民按某种玄奥的角度内旋，希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正撕扯着他的肺部。

　　他吃力的将圣罗的第二十七片脑切片收入囊中，然后冲向林恩。

　　林恩也朝他伸手，指尖碰触的瞬间，冰冷和僵硬席卷他们的身体。

　　无限坠落。
　　无限色彩。

　　规则的图形渐渐扭曲，那些复杂而有趣的运动轨迹，属于二维公民特有的长度、经济、文化、政治、社会体系，好奇的圆，维安的四边形......
　　再见——来自具有长宽高三维生物的告别。

　　色彩褪尽，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希伯睁着眼，片刻后他又眨了眨眼，是黑的，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希伯的手按在那里，摸到了一片类似砂砾的地表，他摸摸索索站起来，吸到了一口清新的氧气。
　　他抬脚踩了踩地面，重力和联盟星球一样。

　　这是哪里？除了没有光，和古地球别无二致。

　　不，也许不是没有光，兴许是他瞎了，不然希伯费力的眨眼看自己的手，甚至把手凑到自己眼前，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漆黑、浓郁，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丝一毫的轮廓，黑暗像粘稠的淤泥。

　　“林恩？林恩？”希伯低声唤道。

　　唰唰唰唰。

　　嗯？有风？风擦拭粗糙砂砾地表的声音。

　　片刻后，希伯听到林恩冷静淡然的声音在三步远的地方说道：“舰长，很抱歉，我又失明了。”

　　希伯顺着声音摸过去，蹲下来，摸到坐在那里的林恩，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捏了捏，“也许不是你失明，是这里本来就是黑的，我也看不到。”

　　林恩的指尖微动，问：“看到了吗？”

　　希伯说：“看到什么？”

　　林恩说：“我释放了蓝色光纤。”

　　希伯说没有，然后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这里的黑暗能够吸收一切可见光。

　　一阵微风从黑暗的不知名处吹来，希伯觉得这样的风应该出现在一个清朗的夜里，从长满野草的旷野吹拂而来。

　　任何行星的天空都应该繁星闪耀，可这里仿佛被遗忘一般，没有星光，也没有任何可见自然光。

　　一段沉默之后，希伯打破了寂静，说：“能判断出来我们在一处重力、氧气，甚至是湿度都恰到好处的行星上，地表是坚实的沙粒。”

　　他按在地上四处抚摸，边抚摸边判断：“有地质常见裂纹，细沙，唔，这是什么？原始岩？硬度很高，林恩，你要不要靠到这里来。”

　　他把林恩弄到原始岩边上，认为坐在地上时能靠在什么上面会更舒服。

　　背靠背坐在岩石上，希伯说：“你在想什么？”

　　林恩：“UA巡弋舰上使用的光学系统的材质，在反射光的程度上能达到多少？”

　　希伯说：“仅反射0.035%的光，这种材料叫做‘Vantablack’，原理是选用光粒子无法通过的纳米细管，然后将一组纳米管整合成一捆极其精细的吸管，当光粒子通过时会被阻拦、反弹，甚至完全被吸收。”

　　“如果这颗行星上布满了‘Vantablack’呢？”林恩问。

　　希伯本来想摇头，但是发现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于是说：“‘Vantablack’是标准的合成材质，并且具有物质性，这里却不像，除非我们是被关在布满‘Vantablack’材质的箱体内。”

　　但从远处传来的风声和湿度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在某个密闭环境。

　　林恩闭着眼思考能吸收一切光的自然物质。

　　比起肉眼可见的危险，这种未知的寂静黑暗令希伯坐立不安，待了一会儿，希伯站起来，说：“我想去远处试试。”

　　从进入罗森桥开始，连续经历三个世界，不论时间和空间发生扭曲，他们的身体就快承受不住了。
　　不知道林恩什么想法，反正希伯挺饿的。

　　他本来有考虑抓一只巨蛙吃，但被巨蛙吃了，其他心思就没了。

　　后来到了二维世界，二维世界活的挺多的，就是都是图形公民，他虽饥饿，还不至于抓一把三角形、菱形、四边形填肚子。

　　这里黑漆漆的，没有方向感，希伯并不打算去太远的地方，仅打探一下地形，试试寻找有没有圣罗留下来的脑切片，或者其他线索。

　　林恩同意了希伯的想法，但要求他带上自己的蓝色光纤，因为一旦迷路，他们就永远别想在黑暗中重逢。

　　希伯点头，蹲到林恩面前，摸索着将手放进林恩手里。

　　希伯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一阵电流忽然从他的脉搏顺着经络流遍他的全身，他一时不察被电的哼了一声。

　　林恩紧张的声音传出来：“我弄疼您了？”

　　希伯收回手，感觉手腕被一条线牵扯着，原本散发着蓝色电流的光纤现在只剩下酥麻的触感环着他的手腕，他好奇的动了动，说：“没有，一时不习惯。”

　　林恩顿了几秒，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古怪，说：“是吗，我以为您已经习惯了。”

　　希伯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们互相完全看不见对方，视线被剥夺以后其他感官便分外明显，他清楚的从林恩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异样。

　　希伯想起从前被蓝色光纤缠绕的几次经历，兴趣十足的说：“林恩，你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吗？因为刚刚的事情，因为我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