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之家》沈兮和

20、第八章

　　“搞什么啊，这里也太荒凉了吧。”幸平用脚踢了踢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不大高兴地说道。
　　合谷弥久劝慰道：“野外就是这样啊，难道你以为真像寻宝类纪录片那样，金银珠宝俯拾皆是吗？”
　　夕阳消退了它最后一丝余晖，橙红色光焰寂灭。香取千夏回头看时，总觉得那如同油画般浓墨重彩的景象中，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预告。
　　合谷弥久与幸平走在前面，胆小的中森和两个女生跟在后面，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时间。
　　夜色幽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阵阵蛩鸣。此时正是初秋季节，花木凋零，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声音。
　　几人屏息凝神，慢慢在林中走着。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某棵树后跃起，在墨蓝色天空下扑簌簌地抖动着。
　　香取千夏惊呼：“啊呀，那是什么？”
　　五个年轻学生都被吓了一跳。不过，正如这个有名无实的所谓“少年侦探团”隐隐以合谷弥久为首一样，心智最为成熟、享受过良好教育的合谷弥久也确实在努力担负责任。所以，尽管合谷弥久也有些惊骇，却还是镇定了心神，仔细辨认了一番道：“是一只斑鸠。”
　　只是斑鸠的话，倒没必要吓成这个样子啊。
　　香取千夏和浅川中夏都有些窘迫，互相对视一眼，缩在一起小声说话。
　　中森面色有些发白，看来他也被吓得不轻呢，“请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他们已经在林子里漫步将近二十分钟了，只是凭借几人下意识地摸索，而没有一个优秀向导引路的话，似乎很难再有什么发现了。况且，若是再往深处走的话，就不得不考虑迷路的可能了。很显然，无论是幸平，还是合谷弥久，大家都没有露宿野外的打算。
　　性格温和内敛的浅川中夏点头，善意地中森点头道：“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哦。”
　　中森腼腆一笑：“谢谢。”
　　幸平道：“现在走也可以啦，只是感觉多少会有些遗憾，我都没有看到别人居住过的废弃房子。”
　　合谷弥久往丛林深处看了看，一株株高大粗壮的树，在暗夜里笔直地矗立着，枝干扭曲成怪异形状，狰狞遒劲。
　　未知的远方，隐隐有东西在吸引着他。
　　现在想来还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还未成年，但合谷弥久从父亲合谷草见那里遗传下来的沉稳品性，让他很少会做出那种热血上头，不计后果的决策。
　　然而，这次兰氏町探险之行，合谷弥久却一力主导并亲自参与了。即便有各种各样听起来似乎足够解释他心迹的借口，但唯有合谷弥久一人知道，帮助中森锻炼胆量也好，想办法去爸爸所在的地方更靠近他一点也好，都不是最终目的。
　　内心深处一直有道声音在呼唤着合谷弥久的名字，催促着，诱惑着他前来。
　　现在想来，这似乎也是宿命应验的一种征兆呢。恐怕即使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契机，促使合谷弥久回到祖宅呢。
　　毕竟，这里可是合谷家继承人合谷弥久出生的地方啊！
　　回到这里，其实也是回到生命的起点吧。
　　……
　　森林的远方，到底有什么？这个疑团萦绕在合谷弥久心头，从他一脚踏进兰氏町开始，就越演越烈。
　　合谷弥久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再走五分钟吧，若是再往里面走五分钟，还是一无所获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仅仅是再多待五分钟而已，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其他人自然全票通过。
　　于是，合谷弥久不再说话，领着大家继续朝前走去。
　　秋天的夜里，温度总是降得特别快。寒意如潮水般来袭，这一次，静谧的氛围中多了一丝凄怆，那是难言的萧瑟和孤寂。
　　想来，如文学作品中所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所言不虚呐。
　　绕过一处山丘，有一条小河蛇状蜿蜒爬过，两岸植着大片大片清脆碧绿的凤尾竹，风来时，婆娑摇曳，宛若龙吟。
　　幸平道：“哇，好多竹子啊，这么多竹子比雪姬岭的竹园还要多吧？”
　　风神有意摆弄他的威力，在林间呼啸奔腾，鬼魅般穿梭往来，竹子大片大片地倒伏下去，齐齐露出臣服姿态。
　　香取千夏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啊，我知道了，其实兰氏町根本没有闹鬼，是风吹动竹子发出飒飒作响的声音，在林子里盘旋回荡。过路的夜行者不知情，就以为有人在惨叫哭嚎。是不是这样？”
　　中森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困扰周边农户多年，一直被誉为十大怪谈之一，还曾经上了新闻访谈的兰氏町闹鬼事件，其实只是以讹传讹？”
　　这么听来，完全是科学规律能够解释的自然现象。
　　幸平感到泄气：“真相原来如此简单吗？感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啊。喂，弥久，你也举得是竹子在捣鬼吗？弥久！弥久！——你在看什么？”
　　合谷弥久怔怔出神，表情恍惚。
　　他远眺竹林后的某处，沉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什么？难道竹林深处还藏了东西。
　　斑斑绿竹掩映着白色墙壁，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合谷弥久心底浮现一种诡异而清晰的直觉：竹林后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合谷家的祖宅吧？他坚定不移地大步走过去。
　　“弥久，等等我们！”幸平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的合谷弥久表现得有些激动。
　　那处主调为黑白二色，彰显着本国特色，古朴雅致，古色古香的宅子，静静躺在一处山腰边，碧瓦参差，四角飞檐，虽然不乏岁月侵蚀的痕迹，却也能想见新筑好时的金碧辉煌。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来到近处，依稀能闻到木料腐烂发霉以及铁器生锈的味道。
　　香取千夏疑惑不解：“话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不记得课本上有介绍兰氏町的历史建筑啊，但看这宅院的样子，又好像很有年代感。”
　　浅川中夏：“是啊，还真是让人费解。”
　　合谷弥久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这处宅院让他产生了一种淡淡的熟悉感，但弥久很确信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从来不曾来过这里。
　　难道，这就是合谷家先辈对后世子孙所发出的神秘召唤吗？
　　宅子大门紧闭，那两扇旧式木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但从缝隙看去，庭院深深，荒草丛生，似乎并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幸平不知根底，已经鲁莽地上前拍动门板：“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回声在林间一圈圈荡开，慢慢消弭于无形。
　　幸平嘟囔：“奇怪，怎么会没有人呢？”
　　香取千夏却道：“这种幽僻的地方，有人居住才奇怪哩。”
　　幸平点头：“说得也是。”
　　合谷弥久暗暗想道：倘若这里就是合谷家祖宅的话，不知道此时此刻爸爸是不是待在里面写作，希望我们的出现，没有打扰到他。
　　合谷弥久是有心见爸爸一面的，不过，想到合谷草见很有可能在奋笔疾书，万一被打断了写作思路，开门看到自己，说不定会对自己不听从母亲管教，任意行事的行为感到生气，就只好作罢了。
　　宅子的存在，让幸平几人多了谈资，他们自觉找到了一处有趣的“秘密根据地”，就要说笑着离开了。
　　然而，转身欲走的合谷弥久却突然身形一顿，整个人僵在那里！
　　在这一瞬间，合谷弥久感觉到久违的，让人战栗的恐惧感。绝佳的感官洞察力，灵敏的应变能力，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合谷弥久一个可怕的事实：有人在盯着他！
　　没错，有人躲在暗处，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天啊，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视线！冰冷粘稠，让人顷刻间如堕地狱，又似跌进挂满蜘蛛网的洞穴，成为无所遁形的猎物。
　　这样隐秘的，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巨大怨恨，比鸩毒还要阴毒的目光，此时此刻竟然落在一个年少无知，青春懵懂的学生身上。
　　真是让人不禁怀疑，优秀的合谷弥久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了。
　　或许，那个人下一秒就会冲出来，扬起血淋淋的爪子将合谷弥久撕成肉条，剖出五脏六腑，狠狠报餐一顿了。
　　说起来真是惭愧，因出身优渥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合谷弥久，已然双腿颤抖，簌簌如筛糠了。
　　原来，人害怕到极点，竟然连拔起双腿、夺路而逃的力气都是奢望呢。
　　“弥久你，怎么了？”细心的香取千夏停住了脚，她留意到合谷弥久没有跟上来，转身过来询问。
　　合谷弥久吓到几近心脏骤停：“不要过来！”他抓住香取千夏的手，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幸平等人，他们也不知根底地仓皇跑了起来，霎时乱作一团。
　　从山腰奔下来，即将转向竹林时，合谷弥久没忍住好奇心，鼓足勇气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合谷弥久看到此生难忘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