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荀』暗香浮动》扇瑾

48、第四十八章：情深意重

　　大军要开拨，曹操心绪繁重。他看眼前铠甲，面容恍惚，他忆起年少时日，记起父骂他、嫌他、不理他，不管是怎般，他都耐着，哪怕是拿鞋要追他，他只望还能见着他一面。
　　又一会，面恍有迷雾，他的思绪在雾中小径走，心中又一阵阴雨绵绵，他又记了张邈、袁绍、许攸。可这时，这些熟人却不在跟前，他知他不再是被他们嘴里喊的阿瞒，而是踩着许些尸骨走来的人，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心中缠着的是亡父，其余是云烟，全部被风吹去。
　　“明公。”
　　这声音最是熟悉。是文若来了，曹操下意识用袖点了一二下眼，便回头坐好，唤他走进来就是。荀彧此时正站帘处，帘稍褶皱，遮掩了半处的光，听了声音，随后方才从暗处至了明处。
　　“你既来，必是有事。如是为徐州之事——”曹操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他不愿赶荀彧走。
　　荀彧见曹操所言，稍低了头，轻声与他说不是，只是有战在即，先请曹操过目军中的粮草。他手中握有军粮册，翻好位置，便呈给了曹操，给他过目。
　　曹操听入耳，草草看了一二列字，就放置在了一边，请荀彧落坐。
　　“文若，是有它事吧。”曹操面色不变。如若是为了军粮，不必这般特意来一趟，他知道荀彧昨日回府了，他也并非是无事找事的人，来回不便，此次前来，必有别的事情。曹操看着荀彧，发觉他也不急，只顺着他的话寻来垫坐下。
　　“粮草，彧还有办法一催。”荀彧端坐下来，就抬头对上曹操的目光。
　　曹操见荀彧并非与他咄咄逼人来的，他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与荀彧说了一声“好”字，便闭了嘴巴，等他的后话。
　　荀彧见曹操探寻，说了戏志才的事情，说他在外营待他，不知曹操是否一见。
　　见面前的人这么一说，曹操记得荀彧是和他提及过一位足智多谋的人，是叫戏志才。虽现下没什么心思，但荀彧的面子需给，他举手扬袖。
　　荀彧明白曹操的意思，轻颔首，缓站起来，转了帘处。
　　随即，外边的戏志才便三二步踏来。曹操本是惆怅，但抬头时，见戏志才意气风发，精神爽朗，言语时犹是滚滚春江水，有了几分兴致，便也和他谈话。几番谈话下来，曹操发觉戏志才此人很是聪颖，他的言语之间，也支持自己攻徐州。
　　聪颖的人他见多了，只是荀彧荐了个主战的人来，曹操却是不曾想的。他趁空闲时瞥一眼安坐的荀彧，发觉他面容沉静，如林间幽兰，不曾有慌张失措的意思。这回轮得曹操愧疚了，他本以为，荀彧会如陈宫一般力劝他、逆他，却不想荀彧会支持他。
　　曹操又记起前两日春游，春暖花盛，与荀彧同行时，荀彧说的那句“舔犊情深，世间常情”的话。曹操心底暖了几分，旁人不懂他，可荀彧懂他，善解人意者荀文若也，到底是他多思了，文若又怎会背离他的意思。
　　“我得戏志才，何愁不胜。”
　　待与戏志才论了几句罢，曹操便抚掌，特意说此行令他随军，实则也是收戏志才为帐下谋士。
　　戏志才又惊又喜，当即作揖。曹操又道打算与荀司马说一二事情，唤志才先准备随军行囊，大军明后便走了，戏志才应了便退下。
　　现室内留了二人，虽是沉默一阵，却无人觉得尴尬。
　　曹操唤荀彧字，荀彧便立即应他，他就觉得心下好了一些，文若总是不一样的。曹操此时眼底略红，唇泛白干裂，声音也平淡，他慢絮叨道：夏日炎热，他途行时见蝉死，蚂蚁途行，又见野草丛生，枯叶开裂。文若处兖州，也当注意身体，暑气袭时，身子扛不住。素日多饮水，莫熬身，文书看不来时，唤程昱处便是，或是让他拨给旁人。粮草或要你费心，你若有思，我留守的军队定都从命，若是州内有他事，但书信给驻濮阳的元让来鄄城就是，左右莫过担忧，照顾好自己。
　　荀彧点了点头，又与曹操言徐州或更为炎热，从军疲累，明公若有玉石可携身，以凉一时。曹操便道，他哪来的玉。荀彧便把腰上携的玉佩解下，起身，放置于曹操的面前。
　　“是文若随携的玉吧。”曹操看那玉的尾穗，又见玉色晶莹，想抬头看荀彧，却发觉他却低头回座了。
　　荀彧与曹操说，他夏时觉热时，常握怀中玉，心能安宁。
　　或是荀彧声音温润，曹操手中握玉，他总觉得，玉凉、眼热。他知，随身之物向来是不给他人的，荀彧却不会拿他见外。曹操只觉丹田涌动，他一低头，只觉得眼角发涩，鼻酸。
　　“明公心念家父，荀彧明白。垂名功业是为门楣、是为家内，既家有不宁，怎谈平定天下？世间大，大得天下归心难，庭内狭，方丈之内父子亲却深。此去徐州，荀彧待明公凯旋。此去切望珍重，兖州诸事彧会竭力，还望放心。”荀彧递玉罢，便与曹操徐徐道来。他知曹操念旧情，重情谊，情谊本重，可连人心，亦可毁人智。他知曹操心中苦楚，他心不忍不再多言，终多言语后，向曹操作揖。
　　曹操觉得喉中有物，他凝面前人，心间哽咽，终是平复良久，方起身握荀彧手，轻拍他的手背，与他低言了“安心”二字。
　　可荀彧怎会安心呢，他凝眉，也凝曹操的额，仔细与他说“保重”，曹操听了目光闪烁，缓松了荀彧的手，对上荀彧那一双清幽月光般的眼睛，嘴唇蠕动，想说的好像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说不出话。曹操咧嘴，对担忧他的荀彧笑。
　　荀彧心中悬着的一股气方才缓落下来，他笑不出，只安心些，随即便打算走了。曹操看他的背影渐走，等它消失不见。
　　最终，余留的曹操以手抚面，擦拭眼中泪，再将手中玉放入了怀间。他觉既是去了这些软弱的心思，心中也愈发坚定了。鄄城有荀彧，必是万事安定，他也不得再思虑了。
　　次日，曹操披铠，率军前赴徐州伐陶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