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缠绵痛 ...
-
以诚不知道杜泓为什么嫁给了吴肖。
吴肖怎么突然就不在了。
以诚从小就擅长从纷繁的事情里,找到重点,解决问题。
以诚的爸爸来自苏省最穷的地区,扒送煤的火车进城找工作。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连牙缝里都是煤灰。一个在火车站小饭馆打工的小妹好心给他打了点水,洗了个脸。这就是以诚妈妈。俩人未婚同居了好几年,年轻不懂事,怀了孩子就去流掉,拿人流当避孕方式。直到医生威胁她,子宫壁太薄了,再做就生不出了。那个幸运留下来的孩子就是以诚。后来又陆续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妹为了躲避罚款,在乡下亲戚那里东躲西藏了很久。只有以诚一直被带在身边。
以诚开始记事的时候,城市开始飞速发展,拆迁如火如荼。以诚的爸妈抓住了这个时代的机会。爸爸带人拆房子,妈妈带人搞废品回收。多干一点就是钱,妈妈一个身高一米五的瘦弱女子,常常一天要从石库门房子的窄小楼梯上,独自搬下几台老式上下开门的冰箱,牡丹彩电。以诚就是跟在父亲母亲身后,练出了一身力气。十三四岁就能熟练的驾驶面包车,运送工人上下班,到处送货。弟妹接回来以后,也归他管教。乃至父亲和政府采购部门的少妇之间韵事的萌芽都是被他发现和掐断的。从初中以后,以诚负责给家里记账。他敏感的发现,工人多时,进账就多。虽然父亲经常嚷嚷,人多事多,干嘛揽事给别人找钱。干脆都解散了,自己干自己的。当然只是嚷嚷而已。儿子长大了,还不兴老子吆喝一下。以诚无师自通,学会了会计、人事、调度等等工种。这些杂务让他兴奋,着迷。一度他不想考大学了。这时天天咪老酒半退休的爸爸异常强硬起来。儿子不能再吃没文化的亏。
以诚莫名其妙进了江大护理系,虽然整个过程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他却立刻感觉到,父亲是对的。有了江大的光环,他的未来会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护理系全是女生,留在护理系也未尝不可。但是劳力密集型的家族事业已经让他早早看到了男女差异。在赚钱顺利的时候,那些刚刚生好孩子,月子都没出的阿姨也会把孩子背在胸前奋不顾身来抢事做。前面怀孕已经耽误了十个月,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说到底,老公哪有人民币可靠。即便就这么发狠下苦的干,她们赚钱的能力还是不如跟着爸爸后面推屋扒瓦的壮年男人。这一行里女人赚的钱,好像动物世界里的小型动物,等在狮虎后面,吃剩下的肉渣。以诚潜意识里知道,他在江大走过一圈,不能只有女同学。
妈妈来闹的那一场,只是给了他一个格外合理的方式从护理系退场,还保留了情谊。等他开始在江大攒电脑卖的时候,护理学院理所当然的成了他最早也是最成功的试金石,从学校老师到学生几乎都是他的坚定种子客户。南方人宠女孩子,女孩子们大多不差钱,还重情谊。
是的,女孩都重情谊。
以诚在大一暑假的时候送过杜泓回了一次家。回来以后,杜泓执意还给他十块钱。还问他有没有留在县城过夜,后来怎么回的家。怎么回的家?给夜班车司机点了支烟,司机跟他聊的开心,送他回的家。司机说“一脚油的事儿”。何况还是公家的油。
以诚告诉杜泓,他走回去的。杜泓估计是信以为真了,一直涨红了脸,呐呐的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以诚憋了一肚子笑。
后来以诚开始了攒电脑的买卖,开始不怎么上课,少有在教室出现。但是点名可以由室友帮忙糊弄过去,考试却是实打实的拼功夫。杜泓给他送来了自己的笔记。特别是神经解剖,不仅记录详实,配了图,有些地方还画上了特别的标记,写清楚,老师在课堂上曾经有超过三遍重复,应该是考试的重点。以诚喜出望外。考完试,老师悲天悯人的告诉学习委员,这次题难了一点,为了避免太多任挂科,手稍微松了一点,要么估计得有十几二十个挂的,现在么也就拦了七八个。以诚堪堪六十分。圈头有个清晰的58.5,被划掉了,改为60,还重笔画了一个大圈。他是那几个上岸的幸运儿之一。
以诚决定要感谢杜泓。他能感觉到杜泓家里条件一定一般。从住的地方,到她平时的吃穿习惯。那么所谓感谢没有什么比钱更好的了。女孩面嫩,钱要拐着弯给。他邀请杜泓给他记账。那时刚开始,并没有多少量,对他这种头脑来说根本没有记账的必要。但是没想到貌不惊人的杜泓一出手却把他惊住了,女孩考虑的周到细致,表格设计的看起来很有章法。后来才知道,杜泓的妈妈就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单位的会计,或许也算是家学渊源吧。
就这么杜泓就开始给以诚记账,见证了以诚小作坊的壮大。
到大四的时候以诚父亲意外受了一次严重的外伤。在医院治疗了很长时间。弟弟已经显明不是读书的料,也不如以诚能吃苦。家里的生意必须转型。以诚在照顾父亲,安抚母亲的同时,安排了工程和其他施工队的交接,当机立断解散了工人,把弟弟安排去学驾驶。他密集考察了一圈市场,决定改做工程设备租赁。这种事情有资金门槛,没有太大经营上的难度,可以用来给父母养老,弟弟养家,妹妹攒嫁妆。
这时以诚已经把暗帐全部托管给了杜泓,包括各个零部件的进货渠道和价格,每个分销小队的分账模式,结款时间、账号。杜泓在过去几年里被他温水煮青蛙一般养熟了,并没有惊觉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弄得以诚也感觉这很自然。事后他想起杜泓,犹如国画山水中淡墨勾勒的烟云,不觉有什么特别的精彩,没有的话却气韵全无。
这一切从毕业前夕,忽然就不一样了。杜泓闪电般的嫁给了吴肖,出国了。以诚画卷上的烟云,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