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知冬》苏影

4、山桃红花满上头

　　云台镇香火最鼎盛的一间寺庙是清池寺，在郊区以南的山上。为了方便香客上山，县令动用百姓的捐款铺了一条可以直通到清池寺的山道。
　　苏默梨一路跟在被茗冬搀扶的林夫人后面，一路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两旁如火如荼的桃花。

　　今年的桃花开得有些早，到了现在三月中正是开得灿烂之时。山道边主要种的是小花白碧桃，还有些大花白碧桃、红碧桃混在其中。
　　小花白碧桃开着白色的淡雅小花，花瓣椭圆形，花枝多褐色，带有绿斑。大花白碧桃开的花较小花白碧桃大些，花瓣呈圆形，绿色的花枝上密生着细毛，显得比较朝气蓬勃。红碧桃则开着粉红色有些娇艳的花，花瓣多重瓣，花枝为红褐色。

　　“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弄妆，杏娇疏丽，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肤……”
　　欣赏着各有千秋的各色桃花，苏默梨蓦然想到这段古言。桃花的独特性情便在这清、幽、雅、丽之间，一览无遗。

　　三月也叫桃月，百花传说中的花神息夫人就是在此时节为夫殉情的。
　　石阶上落满了从树上掉落的桃花花瓣，一个年轻和尚正在上面不远的几级石阶上扫着落英，见有人经过，连忙有礼的让出山道。
　　苏默梨注意到各种桃树中间还夹杂了几株梨树，此时正开着洁白如雪的梨花。

　　梨即离，虽素雅美丽，却给人一种不好的预兆。苏默梨心中莫名地添了几分愁绪，于是她在那和尚面前停了下来。
　　“梨花代表离别，为何要夹在喜庆的桃花中间呢？”
　　“桃李本无忧，只是世人喜欢把七情六欲附之在其身上。主持命人在山道上种上它们，不过是想开花时让上山进香的香客观赏，结果时可以解渴。”
　　和尚答得十分巧妙。
　　苏默梨点点头，继续往上走。是啊，桃李本无忧，被情爱困扰的也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而已。

　　林夫人已经走得挺远了，但她并未加快脚步，继续悠闲地跟在后面。前几次来都有络绎不绝的香客，今天可能来得早，来进香的人并不多，偶尔才会跟几个香客擦肩而过。
　　林夫人突然回过头来，见她隔得那么远催促她快点，又继续走着。

　　山道委婉，没一会儿，她就看不见林夫人的踪迹了，这时恰巧有两三个下山的香客缓缓从转角处走来，都是男子。
　　苏默梨避嫌地停下脚步，站在石阶旁，把头低下，等待他们过去。
　　第一个人一下子就过去了，第二个人却在她上两级石阶上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第三个人绕过第二个人，也过去了。而那第二个人还依旧站在她上两级的台阶上。
　　苏默梨心里不禁有些着急，想着这人到底过不过去，却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这位姑娘可是依兰绣坊林少爷的妹妹？”
　　感觉那人的声音有点耳熟，苏默梨抬起头一看，竟是昨天在绣坊见过的那位楚爷，只好朝他礼貌的笑了笑，点头应允。
　　楚风报以她友好的笑。
　　“昨日匆忙，尚不知姑娘芳名？”
　　“苏默梨。”
　　“莫离？”楚风有些疑惑地问。
　　“默然无声的默，梨花的梨。”见他不解，苏默梨只好解释道。
　　楚风恍然大悟。“在下楚风。”
　　苏默梨点点头。

　　“姑娘上山进香吗？”
　　“是随家母来的。”苏默梨客气地回答。
　　“可是刚才上去的那位端庄的夫人？”
　　“正是家母。楚爷为何会从山上下来呢？”苏默梨有礼地回道，同时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哦。有位旧友住在山上，昨日盛情难却，在山上待了一晚，今日不忍再打扰，便下山来了。”
　　“原来如此。那么楚爷走好，家母在上边等着梨儿，不便多聊。”苏默梨点点头，避讳着要辞别。
　　楚风也不挽留，应道：“那么就此别过，姑娘路上小心。”

　　苏默梨点头，有些匆忙地绕开他往上疾走，心里没来由地慌乱。
　　好不容易追上林夫人，苏默梨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一点。
　　林夫人见她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有些不解。“在山道上遇到了什么事吗，怎么一脸慌乱？”
　　“没有，只是遇见一条路过的蛇，吓了一跳。”
　　苏默梨怕林夫人多想，连忙撒了个慌。

　　把林夫人送到佛殿前，苏默梨正想到院里去看看那些新开的桃花，林夫人却拉着她不许，命她替自己求个姻缘。
　　苏默梨不敢有异议，只好规规矩矩地跪在佛祖面前，摇着签筒。摇了好一会儿，一支签才掉了下来。她正想去捡，却被林夫人抢先捡起。
　　“你到外面去赏赏桃花吧，不必陪娘去解签了，娘一会儿就出来。”
　　“好。”
　　苏默梨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外面。

　　院子里的桃树种得并不密集，只有稀疏的几株。不过那几株桃树，树干都很粗实，应该有好些年树龄，枝桠上开满了淡粉色的桃花，想必到时候应该能收获很多果实。
　　欣赏着那些白里透红的簌簌桃花，苏默梨的心情豁然开朗。

　　过了好一会儿，林夫人才出来，脸色似乎不太好。
　　“娘，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过去，问道。
　　“娘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林夫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眉头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苏默梨把目光移向一旁的茗冬，发现她的眼神有些不寻常，但也没多细想，连忙扶着林夫人。
　　“那娘还是快点回去歇息吧。”
　　“好。”

　　把林夫人送回去，苏默梨便迫不及待地往绣坊跑，急切地想知道画工们的进度如何。
　　苏默梨刚到绣坊，林韦邦正好在安排绣坊的元老人物黎叔去采购丝线和布匹，见苏默梨来了，不禁有些奇怪。

　　“梨儿，你不是陪娘进香去了吗？”
　　“娘有些不舒服已经回去了。我想知道画工们的进度，所以就来了。”苏默梨一边解释，一边盯着拿着采购清单琢磨的黎叔，有些好奇地问：“黎叔，你这是要去哪呀？”
　　“哦，小姐，我正准备去采购丝线和布匹呢。”
　　“真的！我可以跟着去吗？”苏默梨一听，马上兴奋地问道，很想知道绣坊的丝线和布匹是在哪采购的，怎样辨别它们的质量等等。
　　“当然可以。”黎叔爽直地应道，对这个平日里沉稳的小姐突然的一咋一跳，显得不以为然，都归结为孩子心性。

　　于是，苏默梨连气都没歇够，便跟着黎叔一起离开了绣坊，到了座落在市集比较偏僻的锦绣布庄。
　　黎叔一到布庄，就跟布庄老板交谈了起来，而她则被那些色彩斑斓的丝线和颜色鲜艳的丝绸吸引住了眼球，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正当她想把手放在一匹丝绸上时，一只不其意出现的手，刚好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她心一惊，迅速抽回手，一脸惊慌地盯着那人。
　　“苏姑娘，真是巧！姑娘不是上山进香吗，怎么会在这里？”相对于苏默梨的困窘，楚风显得很镇静，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
　　“家母身体微恙，所以提前回来了。”苏默梨低着头，回答道。
　　“姑娘是自己来的吗？”
　　“不是。想学点东西，所以随绣坊的黎叔来了。”苏默梨坦率地回答，望向远处交谈甚欢的黎叔和布庄老板。

　　楚风随着苏默梨的视线望过去，随即又把视线移回到那匹丝绸上。
　　“丝绸的好坏，首先要看它的面料光色是否鲜艳、明亮、均正，疵点多少，线络是否清晰，均匀，以及是否清净等。真丝绸的感觉应是光滑、轻柔，无拉手感，将面料互相摩擦，真丝绸比较干燥，会发出清脆的丝鸣声响。否则则不然。如若允许，姑娘还可以从面料断口处抽一束丝纱，用火点燃，仔细观察，真丝绸丝束遇火时，燃烧速度较缓，不延烧，丝束离火后即停燃烧。燃烧时卷缩一团，散发出头发或禽鸟羽毛的气味。燃烧后，形成黑褐色小席，手触即碎成粉状末。”

　　苏默梨把手放在丝绸上抚摸，果然光滑、轻柔，互相摩擦时还会发出清脆的丝鸣声，不禁心里一阵欢喜。

　　楚风已经走到了摆放丝线的地方，触摸着那些色彩斑斓的彩线，一脸认真。
　　“而丝线，首先要看光泽，其次看是否光滑还是起毛，再用一张白纸压住线勒一下，看白纸上是否有褪色，再拉一下看看线的牢度。如果姑娘愿意，还可以把线用热水洗一下看褪色否，最后注意一下是左旋线还是右旋线。另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只要拿一根绣花针，把线穿到针眼中来回抽几下，然后用一张白纸擦一下抽过的线，看线的起毛和褪色情况，大致就知道质量了。”

　　“没想到楚爷对丝绸的辨别那么在行。”听了他的一番讲解后，苏默梨禁不住对他心生钦佩。
　　“姑娘缪赞了，这是身为一个绸缎生意人的基本常识。倘若姑娘考在下刺绣方面的问题，在下可能就答不上来了。”楚风谦虚地笑道。

　　苏默梨莞尔一笑，早就把适才的拘束和困窘抛诸九霄云外了。在挑选布匹和丝线方面，她一向没什么研究，平日里刺绣的材料都是玉竹帮忙挑的，她也没多过问，今日听了楚风的一番讲解，不禁豁然开朗。
　　苏默梨拧头望向黎叔那边，黎叔和布庄老板聊得正欢，都没有注意这边。她便放宽了心。“楚爷来布庄可是购买布匹？”
　　“是啊。听说云台镇锦绣布庄的布匹质量很好，在下可是慕名而来。”

　　苏默梨笑了笑，当她见黎叔和布庄老板似乎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连忙对楚风行了个礼，快步走过去。
　　黎叔虽然看出点端倪，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命随行的工人把布匹和丝线运上车，准备回去。
　　跟在车子后面，苏默梨想知道楚风是不是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便拧回头，发现他正与布庄老板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心里不禁蓦生一丝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