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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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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夏繁星看眼前这个阵仗,大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走到近前,她就听到妈妈在对站在中间那个男人说:“老田,我家老夏平常对你们都不错,这个节骨眼你们一起来要钱,不是为难我们吗?再说,这不上不下的时节,好多工程款都没结清,我们哪来这么多钱?以前不都年底结账的吗?”
夏繁星下意识扫向身旁的赵斯晚,没料到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与她的父母见面,会遇到这么窘迫的状况。
可此时此刻,夏繁星压根顾不上赵斯晚什么看法,径直小跑至妈妈身边,挽住妈妈胳膊,如一张坚强的小盾牌。
她看向对面老田为首的三人,低声下气:“田叔叔,我爸刚醒,有什么事等过段时间他恢复了再说好吗?”
老田叹叹气,与另外两位工友交换眼神,最后无奈看向苏婉茹:“大嫂,你们家困难,我们几户人家比你们更困难。好歹你女儿毕业自己挣钱了,我女儿才刚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
旁边两位工友连声附和,又提及今天没有一起过来讨钱的其他工友们的困境,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靠这些辛苦钱养家糊口。
老田说:“不是我们为难你们,是老天爷在为难我们。老夏一倒,别说你们家遭罪,我们一大群人都跟着遭罪。谁不是靠老夏到处揽活才有饭吃,现在好了,我们没了主心骨,今年还能干多少活能挣多少钱都没数了。”
夏繁星急匆匆道:“可是我爸已经醒了呀!”
三位工友叔叔齐齐看过来,目露怜悯:“繁星,你进去看看你爸现在什么样子吧。”
夏繁星一怔,仓惶看向妈妈,想从妈妈脸上得到答案。
可妈妈却无奈垂下头,抬手抹眼泪,如一枝枯萎干瘪的月季。
夏繁星心脏狂跳,大喜与大悲在脑中交替上映。
她惊慌失措地跑向病房,目光穿越透明的玻璃幕墙。爸爸坐在床上,两只手搭在白色被褥上,目视前方,像一座静态的雕塑,安静到诡异。
夏繁星一滞,继而跑进去喊:“爸?”
也是这时,赵斯晚目光从夏繁星背影收回,不紧不慢地上前,走到苏婉茹身边。
苏婉茹这才注意到女儿带了个人回来,还是当初她以为没戏了的赵斯晚。
赵斯晚立在她旁边,从容、优雅、沉稳、担当,似韩剧里的财阀继承人,明明没有刻意,可就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高阶感。
苏婉茹猜到些什么,下意识地抬手按脸整顿表情,又拢了拢头发,这才看向赵斯晚,流露疑惑眼神:“赵总?”
“阿姨。”赵斯晚朝她微微颔首。
不再是“夏太太”,而是“阿姨”。
苏婉茹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底。
她为难地扫一眼对面三位工友,又看向赵斯晚,讪讪道:“叫你看笑话了。”
赵斯晚忙说“没有”,随后面向老田他们,不卑不亢道:“三位,今天实在不是个讨债的好日子,不如三位改天在来?正好我们这边也核对一下账目,把该结清的钱都算清楚。”
苏婉茹在一旁看他,只觉从老公倒下以来就没有像此刻这么身心舒畅过。
老田三人却不依,老田粗声质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赵斯晚浅笑,说:“我是通达百货的老板赵斯晚,解放街分店的扩建工程你们应该也在做。”
三人一怔,面面相觑。
赵斯晚注意着他们的眼神交流,嘴角微微一弯,沉声说道:“要是过段时间你们没得到满意的解决方案,欢迎到通达百货总店找我。当然,找不着我还可以找夏家,反正最差的情况不过如此,不是吗?”
三人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眼见原本胶着的态势就要被赵斯晚轻松化解,苏婉茹心安之余,不由地无声打量起赵斯晚来,最后暗自在心中点头——到底是年纪轻轻就做了一番大事业的人,气度谈吐就是不一样。
老田在这时开口:“你说‘过段时间’究竟是过多长时间?我们都是农民工,不像你们有钱有势,我们等不起。”
赵斯晚平和道:“这样,您记个电话号码,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我会与他沟通好,有问题您随时联系他。”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人,“二位也是。”
老田看眼前的年轻人一点没有大老板的架子,反倒诚恳到叫人觉得熨帖。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好,你说吧。”
赵斯晚报了王城的电话号码,又当面给王城打电话,开免提,提及现下的情况,最后微微眯了眯眼,缓缓说:“好好处理,不要叫他们受委屈。”
得到肯定答复后,赵斯晚挂断电话,笑着看向三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吗?”
老田抓了抓后脑勺,粗糙黝黑的脸上浮起尴尬:“我们也就是想讨个保证……”
赵斯晚说:“可以理解。”
老田哎了一声,转头对苏婉茹说:“那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苏婉茹点点头:“慢走。”
三人转身顺着走廊离去,没走几步,老田又折回来,羞赧道:“嫂子,其实我们本来商量着也是等年底再说,可有人给我……”
“田师傅。”赵斯晚及时打断他的话,笑着说,“你们也不容易,能及早把钱算给你们,我们一定不会推卸责任。”
老田到嘴边的那句“有人给我钱叫我这个点撺掇工程队大家伙找你们讨债”也就没说出口,甚至他原本还想提醒一下苏婉茹,是不是跟什么人结了仇。
可赵斯晚这一打岔,老田又觉得这些话也没必要再说,免得两头不落好,到时自己日子还过不太平。
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赵斯晚这才看向苏婉茹,笑意更加真诚:“阿姨,我们进去看看叔叔吧。”
苏婉茹思及他刚才的表现,不知不觉已将他当做自己人:“对对对,我们进去看看她爸爸。”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她爸爸成了这样,我们母女俩无依无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赵斯晚宽慰:“阿姨,我是繁星的男朋友,照顾她,照顾她的家人,是我应该做的。”
苏婉茹悬起的心落了大半,默默为他冠上“准女婿”头衔:“我们星星真是福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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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夏繁星试着跟爸爸说话。可是,爸爸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就连基本的反应都欠奉。
她正要出去找妈妈,恰好赵斯晚与妈妈一起进了病房。
“妈,爸爸怎么不跟我说话……”夏繁星顾不上跟赵斯晚打招呼,径直走向苏婉茹,拖着哭腔开口。
苏婉茹也忍不住掉眼泪:“医生说能醒过来,没有瘫痪,已经有运气的成分了。”
赵斯晚亦向病床上的夏明朗看去。中年男人似一个没有灵魂的空洞躯壳,即使妻子女儿在病房内哭作一团,男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或者说,他失去了对外界产生反应的机能,他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哭,变成了一个勉强能自由活动的“植物人”。
赵斯晚心中轻叹,但又觉得,从经济角度看,这或许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起码对夏繁星和苏婉茹来说,照顾这样一个“植物人”,远比照顾瘫痪病人轻松得多。
只是这些话赵斯晚不好说出口,他默默站在一旁,等母女俩情绪逐渐稳定,才适时开口:“阿姨,我认识几个资深专家,这两天我就联系一下,看叔叔这个情况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苏婉茹不经意间已换了更亲近的称呼:“小赵,这也太麻烦你了!”
赵斯晚忙说:“不麻烦。”
苏婉茹越看他越觉得满意,心中因丈夫的不幸而产生的悲切也暂时被冲淡,只觉得自己家多少沾点运气,要不怎么能在丈夫倒下后,紧接着就遇上了赵斯晚呢。
苏婉茹情绪几经变换,最后忍不住坐在床边,拉着夏明朗的手抽噎感慨:“你说你突然成了这样,还好我们繁星能遇上小赵……”
夏繁星闻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她不该因为觉得赵斯晚每次在楼下与她告别的样子像被雨淋湿的大狗狗,就贸然带他回来见父母。
起码她应该先跟妈妈打好预防针,比如告诉妈妈,无论如何,不能擅自把赵斯晚当成他们家的救命符。
她暗自懊恼自己行事冒失不过脑子,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会儿,她想到些什么,又问:“妈,田叔他们呢?”
苏婉茹哦了声:“他们说再宽限我们几天。”顿了顿,她目光慈爱地看向赵斯晚,“多亏了小赵给我们出面。”
夏繁星心里一阵别扭,钝钝地哦了声。
赵斯晚在病房呆到傍晚,中间陪苏婉茹聊了好一会儿。
他声音清朗,与长辈说话时语速不疾不徐,一双棕褐色的眼瞳显得格外专注谦卑。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给出苏婉茹关注的有效信息,如家中父母情况、国外求学经历、家中亲戚长辈对他事业的插手程度、他对自己的钱和权是否百分百掌控……
同时,他又能适时地安抚住苏婉茹对女儿未来的担忧与不安,自己做出承诺的同时,还一再强调夏繁星的优秀,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有所成。
苏婉茹满心熨帖,只觉未来又有了光。
赵斯晚起身告辞时,夏繁星送他下楼。
而苏婉茹将他们送到病房外,站在走廊满心欢喜地看着小情侣恩恩爱爱走进电梯。
夏繁星却如百爪挠心,等电梯门关上,密闭的银色轿厢内只有她与赵斯晚两人,刚才看他与妈妈你来我往聊天时的尴尬与窒息感更是直接冲破了天灵盖。
她仰头对上赵斯晚的视线,挤出一个僵硬干笑:“你看,我的担忧真的发生了吧。我妈的那些话,你可别当真啊。”
赵斯晚单手抄袋,垂眸睨着她:“哪些话不能当真。”
“就是那些涉及财产家境之类的,到讨论结婚这一步才会考虑的话题。你应该能感觉到吧,我妈显然对我们之间的进度条有所误解。”
夏繁星说完,想到他今天又帮她家压下田叔他们的事,又许诺要帮爸爸介绍专家,忽而低头垂下肩膀,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若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那么她究竟是在与他恋爱,还是做交易。
夏繁星突觉自己再一次钻进了牛角尖。
赵斯晚察觉她的纠结,垂眼盯着她的发顶,嘴角微弯,于混乱中将她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导:“但我不认为阿姨对我们的进度有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