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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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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赵斯晚的效率很高,翌日下午就有几名资深专家前来会诊。然而,即使是业内知名专家,也无法改变夏明朗因脑梗造成的不可逆的机体损伤。
尽管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送走专家后,苏婉茹还是沉默了许久。
如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她一声不响地坐在夏明朗床边,握着他的手,宛如各大景区商业街上摊贩售卖的劣质木雕制品,空洞无神。
夏繁星亦满心悲戚,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爸爸病倒后的这几个月,她一下子成长了太多,此刻虽然鼻尖泛起酸意,但她居然坚强地克制住了眼泪,甚至还走到妈妈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无声地为她传递力量。
苏婉茹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从悲伤中回过神。
她吸了吸鼻子,轻呵出一口气,左手握住夏繁星右手手背,朝夏繁星转过身。
夏繁星与她对视一眼,安抚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妈妈便一下扑入她的怀中。
片刻,她便察觉身前衣料渐渐湿透。
夏繁星张了张嘴,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滚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女俩就这样相拥许久,偌大的病房内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
直到苏婉茹从夏繁星胸前直起身,眨着眼,抬手按几下脸颊,拭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说:“星星,你把专家会诊的结果跟赵斯晚说一声,好好跟他道个谢。”
夏繁星不明就里,手背揩了揩眼睛说:“我昨天就谢过他了,而且他这会忙着跟品牌方开会,哪有时间看我微信。”
苏婉茹抬眸,眼圈通红,脸上是微妙的恨铁不成钢神色:“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妈妈还能害你吗?你就照妈妈说的做。凭他的财力人脉,找几个专家给你爸爸看病根本小事一桩,他未必真就把你、把咱们家放在心上。你要多与他分享这些细节,让他对我们家的事有参与感,他投入的多了,自然对你感情越来越深。”
夏繁星没想到妈妈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顿时难堪又无语。
可她清楚妈妈的脾气,因此没跟妈妈硬着来,只糊弄道:“知道了知道了,晚点我会跟他说的。”
苏婉茹叮嘱:“今后跟他相处多动动脑子,你爸爸现在成了这样,咱们家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争气点,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别叫妈妈再为你操心。”
夏繁星胸口鼓胀,有心想质问妈妈,为什么只有结婚生孩子才是“顺顺利利”,而不是拼工作拼事业。
可凭借以往经验,她也清楚,这个问题注定无解,因此也就没有徒劳地和妈妈争论。
晚上,夏繁星一边给爸爸擦脸擦手,一边和妈妈商量明天办出院手续,赵斯晚就在这时过来了。
苏婉茹率先发现他,惊喜迎上去,亲切程度又加深几分:“斯晚,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夏繁星这才转身看过去。
赵斯晚照例白衣黑裤,瘦高的身影立在进门不远处,显然是妈妈过于热情,在他刚进门时就将他堵在了那里。
夏繁星脸上无端地漾开一片烫意,走过去也不是,不走过去也不是,干脆借着给爸爸拧毛巾,躲进了卫生间。
苏婉茹扬声:“星星,你别忙了,出来陪陪斯晚。”紧接着,她又回视赵斯晚,尴尬轻斥,“这孩子就是死心眼。”
赵斯晚笑说:“阿姨,繁星有自己的想法,她这样就很好。”
苏婉茹听得暗自得意,忙克制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请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赵斯晚看一眼夏明朗,回眸问道:“阿姨,今天的专家怎么说,叔叔的情况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苏婉茹一听,便立刻明白女儿阳奉阴违,压根没把她下午的忠告放在心上,更别说付诸实践。
她连忙亲自填补这方面空缺,将下午专家会诊的细节说了一遍,又多次感谢赵斯晚倾情相助,脸上遗憾宽慰欣喜之色交替出现,竟比电视屏幕上变幻的光影更生动。
夏繁星不由深吸一口气,从卫生间出来便一直板着脸,试图为自己挽回些许自尊。
赵斯晚目光随她而动,夏繁星却始终盘旋在爸爸床边,没有与他对视。
苏婉茹看不下去,叫了女儿一声:“星星,你老在你爸爸那儿磨蹭什么呢,快过来陪斯晚说说话。”
夏繁星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吐槽妈妈:“究竟谁是病人,谁看望谁啊。”
苏婉茹脸色一沉,飞快觑赵斯晚一眼,忙训斥自己女儿:“真是童言无忌!”
赵斯晚安抚苏婉茹,而后起身来到夏繁星身边:“繁星。”
“……”夏繁星背对着妈妈坐在爸爸床边椅子上,闻言无声抬头,飞快剜他一眼。
赵斯晚微微俯身,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宛如一个将她揽在怀中的姿势。
“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刻意压低声音,轻笑,“在你妈妈跟前给我点面子,私底下要打要骂随便你,嗯?”
他在示弱。
明知她不可能打他骂他,还故意这么说,简直是在她的同情心和愧疚心上反复踩点。
但不得不说,夏繁星确实有点吃他这一套。
因妈妈过分殷勤而失去的自尊心,被赵斯晚以这种方式填补。
夏繁星终于抬头看向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不用陪那些品牌商吃饭吗?”
赵斯晚换回正常音量:“交给王城了。”顿了顿,补充,“就是一直在我身边那个助理,之前你也见过几次的。”
夏繁星想起来,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苏婉茹见小两口背对着她有商有量,顿时满心安慰,嘴角快咧到耳根。
赵斯晚拍拍夏繁星肩膀,说:“到沙发这边来坐,有正事跟你说。”
夏繁星挑眉:“什么正事?”
人已经随声站起来,同他一块儿去单人沙发坐下。
赵斯晚与她隔着茶几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侧身对坐在主位长沙发的苏婉茹说:“阿姨,昨天回去后,我跟家里商量了一下,他们的意思是周日两家人聚一下,您看怎么样?”
宛如引爆一颗地雷,夏繁星惊到连头发丝都差点竖起来:“这么快?!”
赵斯晚笑睨向她:“你大概不知道,我妈有多喜欢你。一得知我在跟你交往,恨不得立刻能以新的身份和你见面。”
苏婉茹不解:“怎么,我们星星之前见过你妈妈?”
赵斯晚解释:“繁星跟进的一个出版项目,刚好由我母亲做原文翻译。”
苏婉茹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有缘了。”说着,她看向夏繁星,“这孩子嘴也太紧了,该说不说。”
话毕,她不免对先前赵斯晚对自己母亲的形容——平常就做学术,偶尔接点翻译工作,跟朋友做点小生意——有了更具象的理解。继而她又为自己女儿被这个层次的未来婆婆喜欢,而隐隐自豪。
眼看妈妈直接与赵斯晚敲定周日之约的细节,夏繁星只觉身处滚滚洪流之中,被席卷着往前走。
内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她却找不出任何错处。
夏繁星有心暗度陈仓,在微信上跟赵斯晚通个气,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可妈妈热情得很,全程拉着赵斯晚说话,询问些他家人脾气秉性之类的问题。
等赵斯晚耐心答复完毕,苏婉茹才将空间留给了夏繁星。
夏繁星忙挽住赵斯晚胳膊,跟妈妈撒娇:“妈,我们出去溜达一圈。”
苏婉茹心情不错地“哟”一声:“这就嫌妈妈多余啦?去吧去吧。”
夏繁星如蒙大赦,麻溜地拽着赵斯晚往外跑。
快到电梯时,赵斯晚却停住脚步,对夏繁星说:“我手机落病房了,你在这等我一会。”
夏繁星急得跺脚抱怨:“你怎么不把你自己落下?”
赵斯晚在她发顶揉了一下,纵容道:“乖。”
说完,便阔步往回走。
苏婉茹没想到他又折回来,诧异看他:“怎么回来了,落东西了?”
赵斯晚不答,径直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塞到苏婉茹手中。
苏婉茹隐约反应过来,掌心不免被这张卡烫出几分痒意,嘴上却说:“斯晚,你这是做什么呀……”
赵斯晚道:“阿姨,这张卡里有八十万,您先应个急,把老田他们的账结清。这事不用让繁星知道,省得她跟我吵架。”
苏婉茹客气推拒:“这怎么行,怎么能收你的钱……”
赵斯晚浅笑,把她推过来的卡推回去,说:“阿姨,钱的事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苏婉茹心中宛如有几百只蚂蚁在爬,又似瞌睡时刚好有人送来了枕头。
她矜持一会儿才低声说:“那……那就当是我跟你借的,等你夏叔叔其他工程上的钱收回来,我就还你。”
她说完,摸了一下耳垂,尴尬之余又觉熨帖,恨不能直接将“准女婿”升级成“女婿”。
赵斯晚垂眸观察她神色,确认她已全然踏入他的阵营,这才笑说:“好,不过您也不用急,慢慢来就好。”
苏婉茹诶一声,捏紧手中的卡片,力气之大,几乎将手指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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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旁,夏繁星等得不耐烦,正要跑回病房去找人。脚步未动,就见走廊尽头处,赵斯晚大步朝她走来。
夏繁星迎上两步,等人走近了,才皱着脸挽住他胳膊,不满道:“怎么去这么久。”
赵斯晚朝她晃了晃手机:“找了好一会儿。”
夏繁星哦一声,心有余悸:“我还以为我妈拉着你聊天呢,吓死我。”
赵斯晚按下电梯,侧眸觑她:“你妈妈是母老虎么,你这么怕她。”
“不,她不是母老虎,她是唐僧!”
恰好电梯门开,两人并排进去,夏繁星几乎手舞足蹈地在空中比划,“嘚啵嘚啵嘚啵……可能念了!”
赵斯晚伸手在她脑门拍了一记:“怎么说你妈妈的,没大没小。”
夏繁星真是服了,捂着脑门转头朝他嚷嚷:“你是我妈亲生的吧?”
赵斯晚谑笑:“我是你妈妈亲生的,那我们算什么,骨科?”
夏繁星:“?”
她当即在他胳膊上捣了一拳,挤眉弄眼道,“你懂的还挺多,平时没少在网上冲浪吧?”
赵斯晚对上她视线:“不然呢?你以为我每天工作完就捧着保温杯,戴上老花镜看《人民日报》或《参考消息》?”
夏繁星毫不真心地“喔”一声,敷衍地拍拍巴掌:“看来我们之间的代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呢。”
电梯门开,两人一同出去。
赵斯晚轻轻呵气:“夏繁星女士,我有正当理由怀疑,你在嘲讽我年龄大。”
夏繁星立马左手搭在右胸口:“我摸着我的良心跟你保证,没有的事喔!”
赵斯晚侧她一眼,不留情面地指出她的虚伪:“你的良心长在右边?”
夏繁星哈一声,恶作剧得逞。
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跟他出来的目的,忙切换到谈正事状态:“一定要周日就跟你家人见面吗,太快了吧?!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我还是希望目前能不结婚就不结婚!”
赵斯晚耸肩,满脸无辜:“谁能想到程书文女士这么心急,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你妈妈拖一拖,暂时不应下她的要求知会我父母,也不至于现在我们俩都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