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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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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九天玄女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从天而降时,恰好弟子们都在剑舞坪作早课。
琼华收徒门槛很高,不像隔壁的XX派(你看这酱油打的,连个名字都让人记不起),跟收麦子似的,一拉就是一车。所以即使是全体人员一齐出动的早课,依然没将剑舞坪站满。
九天玄女是知道琼华家底的,面对稀少的人数,并没表示出惊异。在众弟子欣喜与兴奋交织的灼灼目光下,一点儿也没浪费时间便直入主题:“幻暝界投诉你派无故侵占他国资源,更无故残害他国子民。经天界查证属实,特令吾来警告尔等并作出相应处罚:除归还所侵占水晶矿石外,另赔偿宝物二件。并且琼华派一百年之内不得再收授弟子,已入门的弟子也需即刻解散,永世不得再修炼此派心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满心以为仙姑是来点化他们的琼华弟子喧哗鼓噪不已。掌门揪着雪白的胡子,试探着问:“惩处能不能减轻些?”
九天玄女冷冷扫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们多年来诚心供奉本座的份上,早将你们发入东海服苦役去了——龙王正在发愁人手不足龙宫总是修不好。”
掌门便不敢再作声了。其他弟子见当家的哑了声,自然也就不再抗争了,只得眼睁睁看着九天玄女将羲和与望舒剑拿走,交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婵幽女王,尔后甩下一句“如有再犯,定不轻饶”,便扬长而去。
于是,这个创建百余年的大派,一夕之间风流云散。弟子们纷纷打包下山,另寻活路。
夙瑶九分遗憾一分轻松地带走了夙梓,说要回去继承家业;夙玉原是官家小姐,早已参透富贵由天世事无常的道理。作了几首挽诗悼词后,被闻讯赶来的家人带回。临去前不忘向云天青说:“师兄若无去处,先到我家看看可好?”——眼睛却是瞟着玄霄的。
云天青大喜,刚要答应,却被师傅瞪了一眼,只得违心地说:“师妹好意心领。”夙玉心碎而去。自始至终,玄霄都没多看她一眼。
她不知道,自从九天玄女下令不得修行那一日起,玄霄就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为此师傅很是担心:“这孩子从小的盼头就是升仙,这下希望破灭,可让他怎么活哟。”然后老怀大慰地一笑,“好在为师早已安排下——天青啊,你半路修仙,世俗经历最为丰富,解开师兄心结,令他重新找到生活支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看着师傅诚挚期盼的眼神,云天青豪气顿生,当场拍了胸脯:“师傅,一切就交给弟子吧!”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琼华派里最让人挂心的人终于有了去处,一切似乎都安排妥当了。唯有宗裁师叔抱着一件做到一半的小孩衣服大哭:“宗炼啊~~我说作烦了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人的衣服,你说给我找个小孩来。可叹人还没找来,门派就没了哟~~”
闲言少叙,且说回主角们的事情。云天青从未得师傅如此信任过,乍然受到重托,立即豪气干云,发誓一定要令师兄早日摆脱不能修炼的阴影,向重新作回平凡人的康庄大道狂奔而去。
这个任务虽然艰巨,但云天青完成得很好。他用十天的时间让玄霄重新开口说话(具体方法为:在集市里拿起廉价珠花作势要插到玄霄发间,结果玄霄不得不喝斥他:“滚!”)又用二十天的时间让玄霄感受到了世俗生活的美好(玄霄说:“云天青,世上若没了你,该是多么清静美好!”)另外用三十天的时间让玄霄重新找到了生存的目标(玄霄语:“我会活得更好,只要你离我远些!”)
至此,云天青认为师傅交待的任务已圆满顺利完成,可以归去复命了。于是他与消瘦而疲惫的玄霄一道,重新回到琼华派旧址。这时却发现,师傅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连字条也没留下一张。
未向师傅禀报之前,任务自然不能算结束。云天青只好同玄霄一齐在派中住下,等待也许某日就会回来的师傅。
山居岁月虽然清静,然则又另有一件令人烦恼的大事。
那就是吃饭问题。
修仙之人,吸风饭露是常事。然而功体不进则退。道骨仙风了二十年的玄霄,一旦停止修行,很快便重做回食人间烟火的凡人。
但他既辟谷了那么多年,又如何料理得疱厨之事呢?不用说,做饭的任务着落在了云天青身上。
云天青对这个决定勃然大怒,但对上玄霄冰冷的眼神后,抗争的勇气又立即消失了。只得安慰自己:“他又没见识,随便做些算了。”
之后,面对一锅散发着焦糊味的饭,和一碗没加盐的青菜,玄霄毫不犹豫地掀了桌。然后在云天青暴走之前,甩下一句“别想糊弄我”,拂袖扬长而去。
云天青弯腰打扫碎片时,终于想起原先在山下跑时,自己曾带玄霄去酒楼里坐过。难怪,难怪。自作自受的云天青此时简直恨不得找株东南枝来挂。
为了防止被生气的师兄以冰冷的眼神、冷酷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拳脚伤害到自己脆弱的心灵与□□,云天青只有一面努力提高厨技,一面悄悄烧纸(?)祈祷师傅早日归来,令他逃出生天。
当云天青的厨艺一日千里,已经可以将糖炒板栗作得酥香和软时,冷清已久的琼华派,终于有了一位访客。
来人竟然是夙瑶。看着这位换下琼华道服穿上时兴宫装,薄施脂粉的师妹,云天青觉得她比以前可爱了许多。
正准备托她说个情,劝劝玄霄也学学人家改改性子时,夙瑶一句话当即令他扑地:“咦,哪家姑娘送来的?手艺真好。”边说边剥出栗子肉送到嘴里。
云天青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心道,幸好玄霄还没过来。
两人叙了一会儿别后情状,夙瑶正说到自己的奋斗史时,玄霄过来了。感觉到熟悉的冰冷视线,云天青一面悄悄在心里嘀咕说以前没见师兄对夙瑶有意思啊,一面识相地溜了。
见碍事的人走远了,玄霄犹豫片刻,说道:“师妹,我有事请教你。”
“不敢,师兄请说。”
“自门派生变以来,我如堕恶梦,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每日只是恍惚出神,荒废时日。待想通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这个道理,已是许久之后。”
夙瑶宽慰道:“师兄自幼修行,于这上面执念自然比别的弟子深上许多。多花费一些时日也是常情,只要最终想通便好。”
玄霄道:“多谢你开解。但,我心绪烦乱之时,虽明知不该,仍忍不住将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他却没有任何怨言,依然待我甚好。如今我觉得很是对他不起。夙瑶,你说我该怎样报答这人?”
(云天青内牛满面: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你,又有师傅的命令,劳资早跑了,还会这么伺侯你么?!)
夙瑶想了想,说:“那人怎样待师兄,师兄也依样还礼回去好了。”
玄霄想像一下自己凑在灶膛前吹火筒的情景,断然道:“不行!”
“那,师兄赠那人些银两?”
“……没有。”
“那……”
“不……”
一连几个提议被拒之后,难得好脾气的夙瑶终于不耐烦地露出了本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兄莫非是想以身相许?”
“那是什么?”在云天青生出带他去妓院长见识的念头之前便已打道回府的玄霄,由于以往所处环境太过纯洁,并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夙瑶见状,顿时生出捉弄之心来。二话不说跑到山下播仙镇买了几本相关书籍,再跑回来亲自交到玄霄手上:“师兄,无论那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书上皆有教案,你自行参看便可。”又补充道,“以身相许是件非常划算的事情,基本上你只要舍得抛却皮囊,就能换来一世白吃白喝的机会。”
玄霄抱着那堆花花绿绿的书,沉吟半晌,道:“也罢,此生我已一无所有。这具皮囊,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唉,师兄不愧是师兄,连这种事也能说得云淡风清,翩然出尘。”
夙瑶住了两天,其间都是云天青陪吃陪喝陪玩。偶然问起玄霄,云天青说:“师兄正用功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典籍,看得那么专心,常常连饭也忘了吃。”夙瑶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再追问,看向云天青的眼神却平白多了几分怜悯。可惜他并未留意。
待夙瑶走后,整个琼华派又回复到从前的清冷。这天晚上,云天青正碾转难眠,长吁短叹,哀叹师傅几时回来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师兄!”云天青赶紧起身,“是要吃宵夜吗?灶上还有绿豆沙,我这就给你去盛。”
玄霄却一把将他按住:“天青,今日我来,是想同你谈一谈。”
自出事以来再未得他如此亲切以待,云天青十分感动:“师兄快坐,要吩咐什么尽管说。”
“我这些日子心神不宁,行事糊涂,幸得你不弃。长久以来承蒙你照料,我先在此谢过。”
“呵呵,师兄客气了。”
“但仅一句道谢,并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师兄你太客气了。只要——”你以后别再使唤我就行。
话还没说完,就发生了令云天青目瞪口呆的事情:摇曳红烛之下,玄霄缓缓脱下雪白中衣,露出精壮胸膛,然后以一惯仙风道骨云淡风清的表情说道:“感激之情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云天青十分怀疑自己在作梦。然而玄霄已靠过来,双手扶住了他的肩头。微微跃动的烛光下,玄霄的脸近得让他窒息。
“师、师兄……”
“嗯?”
“师弟照顾师兄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师兄不必萦介于心牵绕于怀更不必说什么报恩!”
“闭嘴,我说过的话,从未有更改之理。”
“……好吧,既然师兄执意如此,那我、我就不客气了!”
“……”
“……”
“……”
“师兄,你推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报恩么?”
“……”
“停停停!师兄!是你以身相许不是我以身饲虎!”
“……”
“停下停下——啊——”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玄霄神清气爽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后,戳戳卷成一团的被窝:“我今天要吃翡翠白玉汤。”
原本还在装死的云天青顿时跳将起来,喝道:“没有没有没有!”然后开始骂,从好心被蛇咬,骂到养(?)出一只白眼狼。
若在平时,玄霄早用睁神冻死他了。但今天玄霄只是默默听着,默默转身,默默出去。见他反应不似以往,云天青不由有些害怕:这个厉害的师兄该不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折磨自己吧?但转念一想,再过份的事他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呢。
这时,玄霄端着一只瓦罐又回来了,还递给他一只勺子:“昨天剩下的,吃吧。”
见他居然把带着煤灰的瓦罐直接放到桌上,云天青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一定是故意的!想增加我的工作量!”
“……”
“老天无眼啊,我待你尽心尽力,你却这样回报我!”
“……”
云天青还要继续嚷嚷,只听玄霄忽然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今天就想吃青椒包肉了。”
卑,鄙!
正当云天青恨恨倒回床上磨牙时,一只勺子凑到了嘴边。勺子里的豆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伴着一个难得温柔的声音:“吃吧。”
瞪了那若无其事的罪魁祸首半晌,云天青终于张开了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