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襟》Lorelei

70、第七十章

　　周日清晨七点钟。

　　李天挣扎着从被窝里起来，随即被一只温暖的胳膊圈住。“我得起来工作”，李天拽开赵利军的胳膊，无奈的说。

　　“现在才七点，你多睡一个小时吧，到时候我叫你”。

　　“可是……”

　　“让你睡你就睡”，赵利军又把李天搂了回来，“你都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觉了”。

　　李天满足的在赵利军怀里拱了拱。

　　“走吧，叔叔那儿都快做好饭了，咱俩得快点儿”。

　　“我没法跟你走了，赵总，你看看我桌子上这摊子东西”。

　　“什么？” 赵利军一边拿过长袖衬衫穿在身上一边说。

　　“我说，我不能跟你过去你叔叔他们那儿吃饭了，不然忙不完”。

　　赵利军伸到胸口上系扣子的动作凝滞了，他停下来看了李天一会儿，忍着把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压了下去，说：“走吧，不差那点儿功夫，回来我帮你做”。

　　“不是，军，这个东西真的很要紧，我必须马上做完给集团的一个副总发过去，下周我请你跟你叔叔一家吃饭好不好？我亲自过去赔不是”。

　　“你就放我鸽子”，赵利军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没办法，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帮我跟你叔叔还有阿姨解释解释”。

　　赵利军拎着大衣走下楼。自从他发现了九寨沟那件事，心里一直就像被油煎过了似的，呲啦啦的烫，红肿的痛楚，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他恨不得把李天揉碎了永远留在身边，但是他不能。爱一个人，就要尊重他做出的决定，给他充足的空间。但是，李天不说，仿佛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他就更不能，说了，两个人就完了。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感情，似乎是一个努力控制住没有波动的深厚的海平面。叹了口气，他怕，真的怕，怕蕴含在深沉平静海面下的巨浪不知道什么时候翻滚，那将是个更可怕的事情。集团副总？听他刚才接电话那语气90%以上的可能性都是周瑜。叔叔那边，最忌讳的就是定好了不守时，更不接受临时的变动，在他叔叔眼里，做任何事情都要像军人一样，铁打不动，守时、更要守诺。看来还得想个好法子跟他们解释。赵利军一边开车门，一边头疼的盘算着。

　　**

　　“你的个人问题有什么进展了？”

　　“叔叔，您就别问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每次跟你说你都用这俩词敷衍我。这个月底你要是再不给我领过来一个，我就给你安排！”赵老爷子使劲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别说了，叔叔，其他事情我都能听您的，唯独这件事上不行”。

　　“什么？怎么不行？你倒是说说看”。

　　“……”

　　“你到底看上谁了？”

　　“有人了，您就别催我了，交往还得一段时间呢，哪有那么快的。再说了，工作每天都忙不过来了，根本没时间想这个”。

　　“嗯”老爷子放在扶手上的手臂稍微松了送，“总之，你也该成家了，找个机会领回来让我看看”。

　　“我先回去了”。

　　赵利军拎着他阿姨打包的饭菜匆匆的回到家里，让他吃惊的是，家里竟然没有人。李天的电脑开着，上面一堆凌乱的EXCEL运算表格，旁边放着一盒泡了一会的方便面。

　　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出去，就听见开门的钥匙声，李天一边进屋一边说：“呀，回来了，这么快，阿姨他们都挺好的吗？”

　　“挺好。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吃这些垃圾食品吗，给你带饭菜回来了，还是热的，先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好”，李天洗过之后看见赵利军把饭盒打开了放在客厅茶几上，正拿着遥控对着电视换台。

　　“你刚才干嘛去了？”

　　“做好的那个PPT太大了，邮件发不出去，只能用U盘考下来，正好集团那个副总跟周瑜在一起，他俩开车过来拿的”。

　　赵利军听着，心里愣了一下。

　　**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周瑜大步走过去指着幕布上的幻灯片，“你们到底怎么做的？我们求规模，更要求利润，你们当时签单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到底有多大风险，知不知道有一点儿没想到收不回来钱你这一年都白做了，其他项目挣那点儿钱全都贴进去给你补窟窿。现在这个季度出这么大个坏账！你怎么交代！不要给我讲理由，自己还用跟自己人编故事？我们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没完成就好好分析为什么没完成，什么时候能完成，怎么能完成，讲那么多废话你的钱就能收回来了？你们俩在这儿也干了不少年了，我说了多少次，我允许你们在执行过程中偶尔出错，但是绝对不允许你们在决策过程中出错。如果你们连最起码的判断能力都没有，还怎么谈业务的健康、稳定的发展？还怎么保证以后你的业务持续、创新的发展？行了，今天就这样，回去好好总结总结，过两天给我讲明白你们打算怎么做！都出去吧”。

　　李天静静的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听周瑜大声的发脾气，然后在笔记本上敲了几行周瑜讲的关键点。

　　会议室内就剩下两个人。李天合上笔记本，抬头说：“我会follow这个事，尽快给你一个汇报”。

　　周瑜叹了口气，“李天，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他们逼得太厉害？别人都觉得我手里的公司是一块肥肉，但是你不好好养着他他就会缩水，更有一天会被别人给切走。你看中关村那里科贸集团，现在集成做的也不错，我们有多少货是从他们那儿进的，人家都已经怎么做了？分销都开始朝着网格式方向发展了。昨天我给他们的老总打电话，人家光分销商都发展几千家了。比一比，我们呢？我们有过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但是我们不能凭着吃老本活着。未来三到五年中国的经济一定会呈着高速发展，国家各方面会加大对IT投入，对IT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更会维持高速的增长，你能想象么，这是多么广的一块儿市场！这就是我们增长的大前提，也是前景集团发展壮大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我现在几乎能嗅到这种味道，这是一个多么关键时刻的机会，你说，我们能从里面占多少份额？千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所以我必须得往前赶，拼命的往前赶，我不向前发展，别人就会发展，不然以后肯定是死路一条。我的竞争对手不会等着我，这就更需要我们把业务做专，做的仔细，做得努力。今明两年对我将是一个机遇和挑战并存，机遇大于挑战的一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绝对不能错过”。

　　回到办公室，周瑜拿起桌上的手机，一共7个未接电话。两个老妈打来的，两个秘书电话，三个公司内部，一个黄轩打来的，另外一个未知来电。

　　先给黄轩拨了过去。“什么事儿？”

　　“找你喝酒”。

　　“我最近忙的要死”。

　　“知道，所以你更得出来。深市会展中心那个项目，然后一起做个桑拿放松放松”。

　　“地方你定，晚上9点以后给我电话”。

　　**

　　“现在的情况是，入围八个品牌，有四个我看了基本是陪标，另外一个可能性也不大，剩下最强势的有三家。从枪手那边的反馈，那边省份管这块儿业务的副厅长支持本地的“华特”，另外“易捷”是深市的副市长关系，比较棘手。最后是咱们的品牌“科思”。我已经找人开始发力了，胜算大概有5成。我需要你帮我再找两家人出来投，一来扰敌视线，不知到到底哪家的后台来做，虚虚实实；二来我得防深市那边给我来阴的，在投标时候做手脚，真要废标可就歇菜了。到时候的好处，咱俩五五开”。

　　“不用，你七我三”。

　　“别，一码是一码。上次那两个项目，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那这顿你请了”。

　　“肯定的，跟哥出来，还让你掏钱那。一会儿咱俩吃完了领你去个好地方”。

　　“呵呵”，周瑜不禁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想什么似的，沉默了下来。

　　“哎，你最近怎么那么累呀，跟老了十岁似的，脸色发暗，皱纹都出来了，谁把你折磨成这样？”

　　“得了，你不一样？本来就瘦，这次见你好像又掉两斤”。

　　黄轩看了看周瑜，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摩挲着酒瓶子，端起来猛喝了两口。

　　周瑜说：“咱哥俩倒是有日子没聊过了。”

　　“嗯”。

　　周瑜又顿了顿，说：“其实我刚才在想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乐意听你跟我说话。”

　　“样儿吧，我是说，咱俩老爷子那辈儿，你爸算是走的最高的。像你这样，根本不用这么费劲吧力的开什么公司，直接从中间拉点儿关系，挣得比现在都多，一辈子都花不完，什么也不用愁。而且这样没有举证，很保险，开公司多没安全感，一千双眼睛都盯着，指不定因为什么事儿就栽进去了，你当这事儿好玩呢”。

　　黄轩一愣，没想到周瑜会跟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笑了笑：“你不也一样？有句古文叫什么来着？五十步笑百步”。

　　“学没学过中文呢？出国两年回来话都不会说了，那叫‘你做，我也做’”。说着说着周瑜也乐了。

　　“我呸！你中文学得比我还差！说明白了说不明白啊，反正就那意思，你能做我为什么就不能做？我家老爷子是老爷子，我是我！”

　　“是是，不都为你好么。我的意思就是说，犯不上。我干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吗，现在知道苦了吧，知道操心了吧，知道有多累了吧，看你最近瘦成这样我都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哥，你果然是关心我的，有你这句话，够了！”说着跟周瑜撞了一下杯，吧剩下的多半瓶啤酒一下子灌了下去。

　　“切，小屁孩儿一个”。

　　“得了得了，咱俩还是转一个话题吧，太沉重了，我给你讲个笑话，打开一下局面，缓解一下气氛”。

　　周瑜呛了一口，好笑的看着黄轩：“你还真拿自己当赵本山了？”

　　喝了口啤酒，黄轩开始讲。

　　有一天一个老人对一个小孩子说：

　　“你知道，当年金庸写的14本书可以连成一个对联吗？就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孩子不屑一顾，笑笑说：“那你知道J.K.罗琳写的7本书也可以连成一句话吗？”

　　周瑜皱了皱眉头。“什么？”

　　黄轩看了周瑜一眼，忽然爆发出一个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靠”，周瑜拿着啤酒瓶子的手抖了一下，“你丫别一阵阵的犯抽，刚才那一下子我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

　　黄轩这次是真的没控制住，又哈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周瑜很没辙的鄙视着看了黄轩一眼，“你确定你在给我讲笑话，不是给自己说冷笑话听？”

　　黄轩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我，我说……哥，哥你真是太逗了，我是说那本书能连成七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瑜想了一会，问：“以哈开头？”

　　“哈利波特1哈利波特2哈利波特3哈利波特4哈利波特5哈利波特6哈利波特7……”

　　黄轩一股脑说完，嘴有点发飘。

　　周瑜这才抬了抬眼皮，说“哦”。

　　“靠，不跟你丫讲了，讲半天你也不笑，反应迟钝不说，代沟问题更重。我看我以后得考虑考虑改口怎么叫你，人不仅老了，思想更老”。

　　周瑜这才笑了笑，有点尴尬的说：“最近有点累过劲儿了，再说了谁没事看那种小孩儿的电影？也就你还长不大”。

　　“你怎么知道我不大？”黄轩喝的眼睛有点红，醉微似笑非笑的靠着吧台说了句，特意在“大”字上加了个重音。

　　“行，你‘大’，别人都没法跟你比，行了吧”。

　　“再给你讲一个。说有一天，婷婷逛商场，忽然发现一个很好玩的木偶，就问卖东西的那个服务员怎么玩儿。服务员说：这个木偶是最新的声控电动玩偶，你‘嗯’一声他就迈左腿，‘啊’一声他就迈右腿。婷婷觉得挺好玩，就买了回去。结果当天晚上，木偶离家出走了”，说完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周瑜想了两秒，这次没绷住，也大笑了起来，捶了黄轩一拳，“你一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