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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十八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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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做了个梦。
是一场车祸,一个女孩子被一辆车子给撞出去十米远,场面血腥,让人心惊肉跳得不行。那个女孩血肉模糊,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却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骤然清醒过来。
片刻后才意识到我仍安安稳稳地坐在火车上。仲春明净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有种温吞的暖。
我对面仍然坐着那个中年阿姨,手中一包用报纸垫着的葵瓜子,在我入睡的时间里她已经嗑了大半,显出上面的一篇旧新闻。抬头上显示报纸的印刷时间是在两个月前,版面上则是一支新闻八卦,旁边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西装衬衣,雅致无可挑剔,戴一副无框眼镜,正中央书写几个大字:于莹莹豪门梦灭,绯闻男友与世家女订婚。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阿姨把瓜子嗑完,看我一直瞅那张报纸,也把新闻转过去看了两眼。然后跟我评论:“现在这些女明星啊,都吵着闹着嫁豪门。豪门哪是那么容易嫁进去的,人家那都是商人,无利不起早的,跟明星都是玩玩,结婚肯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这些女明星都拎不清事儿。”
我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阿姨,您说得对。”
“那是,我活多大年纪了,这点事还能看不透?小姑娘你在哪儿下车啊?”
我说:“我马上就到了,T城。”
“真好,那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下车吧,马上就到站了。我还得再坐两站呢。”
从郊外一路驶过来,田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阡陌交通与冷峻高楼。我下了火车,直奔景曼酒店。
T城的火车站接近市中心地段,周围是一片民国时期保留下来的欧式小楼,再远一点就是T城最大的商业步行街和最好的医院。景曼酒店离医院有两三公里,四周毗邻一圈金融商业大楼,再远一些是T城最好的两座大学,酒店坐落在城市财富与智慧最集中的地方,门前是四季不变的喷泉与花景,一走进大堂,一派堂皇与明亮。
我在前台小姐的问好下站定,说:“我之前预定了一周的房间来着。”
“请说一下您的姓名?”
我定了定神,虽然已经对着镜子背过多遍,但说出来仍然有些不适应:“姓乔,乔桦。”
“好的,显示您预订的是双人套间,请确认您的信息是否有误。”
“没错。我想要一个背阴的房间,最好是在二十七八楼或者以上的,这样的房间还有空余的吗?”
她查了查,最后说:“有的。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我把准备好的证件跟银行卡一并递过去。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乔桦。
其实我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本来是想把我自己的跟乔桦的身份证都带来的。结果这个行为给乔桦不慎看到,她立刻说:“你带两张身份证,那我在家里用什么?”
“……你现在连门都不出,就在家看看电视你用得着身份证?我的身份证跟随我这么多年了,不带着哪能心安。”
“有什么心不安的?”她颐指气使,“带两张容易露馅,如果林仲宣看到你钱包里有两张身份证,你想怎么解释?跟他说你是两头鸟还是怎么着?再说了,万一我哪天用得着呢?”
乔桦从小数学学得比我好,搞起逻辑来深有一套,我给她说得无可辩驳,只好把自己的那张身份证抽出来递给她。
其实我们两个虽然是双胞胎,却有许多地方不相像。单从身体相貌而言就有一些细微区别,比如我的牙齿比乔桦多一颗,乔桦的痣在后颈上比我多一粒。后来长大一些,她的近视程度还比我深两百度。小时候我俩经常对着镜子玩大家来找茬玩得乐此不疲,还试图对换角色蒙混父母,结果不出十句话必定被拆穿。
后来我跟乔桦总结了一下经验,觉得应该是说话腔调跟性格的不同造成的投入感不足。乔桦待人向来比我冷淡得多,话少且不爱笑,我穿着乔桦素爱的白裙子,却露出八颗牙齿跟父母说话,自然要被他们发觉。于是高三那年暑假我俩闲着没事,苦练表演基本功,最后终于做到两天两夜之内连父母也无法察觉的地步。只可惜我俩读大学时不在一个城市,否则她帮我考数学大物编程我帮她考英语马哲毛邓,我俩互补一下必定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
我刚刷卡进入房间,乔桦就打来电话,问我到没到景曼。
她的声线从小就有些偏冷,是那种正正经经不带丝毫愉悦的语调。跟林仲宣谈恋爱那段时间好了许多,讲话都不自觉带着股棉花糖的甜味儿。而自从一年前她从T城黯然回到家里,那股甜味儿就彻底消失不见,讲话带着一股比以往更戳心戳肺的清寒。
我说到了。
她又问路上人多不多。
我说挺多的。
她又说:“选的背阴的房间?”
“嗯。”
“看到你房间对面林氏的办公楼了么?”
我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这里是T城最繁华的商区,寸土寸金。酒店对面不远处静静矗立一座高楼,银灰色玻璃幕墙无声无息,冷锐分明。
“看到了。”
“从上往下数第二层,从左往右数第二个窗户,那就是林仲宣的办公室。看到了么?”
将近黄昏时分,对面的窗户扇扇反射得晃花人眼。我看了半天最后说:“看不清里面,阳光太晃眼。不如你让我先洗个澡吃个饭,再去周围探探地形,等晚上了再说别的。你不是说林仲宣晚上也会熬夜办公的么?”
乔桦语气决断:“洗澡可以,吃饭记得叫外卖,或者去酒店里的餐厅吃,总之不能出去吃。探地形也不行,这里离林氏这么近,我怕你碰到一些人,万一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人你没记全,被发现你是冒牌的怎么办。”
“……”我咬了一记牙说,“行。”
火车上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已经空得不行。挂断电话后我打开行李箱,把望远镜和笔记本电脑还有洗漱衣物拿出来。拇指在整理行李箱的时候挫了一下,于是打电话给前台,叫他们送一个指甲刀过来。过了两分钟我去开门,顺便问服务生附近哪家外卖好吃一些。服务生想了想,说林氏后面有家麻辣香锅做得十分地道,我说我不吃辣,还有别的么。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走廊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在我斜对面的房间门前站定,正要刷卡进入。
他身形修长,脊背笔直,穿一件深色外套与牛仔裤,戴一顶鸭舌帽,还有一只宽大的太阳眼镜。在即将立夏的时节,刻意裹得这样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任何有效特征。
我怀疑他是不是哪一路的明星大牌,才会低调到这种地步。刚把脚往旁边挪了挪,打算再看得清楚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快速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服务生完全没意识到我在出神,仍然在推荐一家景曼酒店附近的山西面馆,说那里做的凉面也十分好吃。我有些恍惚,说好,谢谢啊。然后指着斜对面,认真看着他,小声说:“刚才那个人是聂时吗?”
前段时间聂时因为主演了一部古装剧,而被人牢记了那一张颠倒众生的妖孽美人脸。据说前段时间在机场还被粉丝围堵到差点强吻,娱乐八卦上说他现在基本全副武装完毕才出门,恨不得连头上都要套一只生人勿近我害怕的麻袋。我盼切地看着服务生,他微微一愣,笑着说:“聂时最近没有入住我们酒店。”
“那是其他明星吗?”
服务生又笑了笑,然后轻轻一欠身,说:“很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
我只好作罢。回到房间叫了外卖,又洗了个澡,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外卖送到。小哥收下钱后不忘提一句好吃请点赞,我哦了一声,目送他离开。然后便见到走廊对面走过来一名年轻女子,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穿一件旗袍与高跟鞋,姿态袅娜,妆容妩媚,卷发打理得无可挑剔,在我斜对面的房间门前站定,然后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她被请了进去。
我简直抓心挠肺地好奇,恨不得趴到对面门上去听一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将近七点的时候乔桦再次打来电话:“对面大楼里的灯应该亮起来了吧,你看看林仲宣在不在办公室。”
我刚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连手都还没洗,听完她的催促,忍不住说:“姐。”
“什么?”
“不说别的,你看看你这一天给我打了多少电话。知道的以为咱俩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催我的命呢。”
乔桦沉默了一下,开口:“乔檀。”
“啊?”
她的语调突然变得阴测测:“我付给你一天一千多的酒店住宿费,不是让你站在二十八楼上纯观景的。想给我帮忙你就乖乖按我说的做,不想帮我也用不着你,你现在就买票给我从T城滚回来!”
“……我逗你玩呢,我都把望远镜跟三脚架安好在窗台旁边了,我这就看。”
天色将黑未黑,林仲宣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上,又亮着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布局。会客区与办公区泾渭分明,宽敞得一目了然。办公桌上一排文件,笔筒和水杯归置得十分整齐。电脑关着,人亦不在。
过了一会儿,一道银灰色人影推门走了进来。衬衫西裤,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利落短发,戴一副无框眼镜,下颌棱角分明,唇角微微向下,没有表情。
我跟乔桦的审美一直有些微妙的差异。比如我们俩虽然一致认为穿白衬衫的男子最好看,但对于脸而言,我们俩的分歧甚大。乔桦更偏爱那种内心戏早已跑了十部好莱坞电影,表面却只堪堪走过一帧画面的不苟言笑的男人。她之前喜欢的男明星无一不是这种,因此她后来给我看林仲宣的照片的时候,我真是一点都不感到惊奇。
可我一直不大喜欢他。之前看照片仅是无感,现在近距离看,变成反感。
林仲宣坐回办公桌后面,秘书跟着进来,听他吩咐事宜。又过了一会儿,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对秘书说了句什么。
秘书点了点头,拿着本子快步走出去。
林仲宣仰倒在办公椅里,闭上眼,抬起手臂揉眉心。
他一动不动,像是很疲惫。于是我把望远镜转了个圈,开始环顾整个大楼。转到大楼楼下的时候,那里正开过来一辆红色跑车,缓缓停下,然后走出来一位抱着保温食盒的女子。长发微卷,鹅黄色套装颜色明亮,微扬着下巴,气质之张扬,不需望远镜也能感觉到。
林仲宣的秘书小碎步跑出来,将女子迎进去。
过了一会儿,套装明亮的女子走进林仲宣的办公室里,笑靥如花。林仲宣站起来,跟她说了两句,说话的时候眉目舒展,唇角微微上弯。又过了一会儿,他搂着她坐在沙发里。女子把保温盒打开,我看了一眼里面的晚餐,荤素搭配,红黄白绿倒是很好看。
女子夹了一只虾,喂进林仲宣的嘴里。林仲宣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十分配合地咽下去。
两人你侬我侬了很久,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四周寂静,忍不住靠在墙壁打了个呵欠。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女子终于离开。林仲宣依然叫来秘书送客。那个女子一走,他的唇角立刻沉下去,脸上半点笑意不见。
变脸也是太快。
乔桦一早就说过林仲宣是个工作狂,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禽兽程度。对面灯火通明直至凌晨,自从那个女子离开,林仲宣就像一株劲松,一个晚上坐在办公椅里几乎没动。我困得东倒西歪,还得继续盯着他。后来实在撑不下去,索性把望远镜扔到一边,直直地看着那扇窗户。到了凌晨一点,他终于结束工作,关灯离开。我终于得以扑回床上。
我借着最后一点精神给乔桦发了条消息,说明了一下今天林仲宣的状态。乔桦几乎是立刻就给我回了个好字,又让我在睡前检查一下门窗有无关严。
我口齿不清地说:“姐,这好歹也是一千块钱一晚的酒店。再说我住二十八楼,只有蜘蛛侠才能爬得上来。你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乔桦冷声说:“你听不听话?”
我只有爬起来,去门口给她拍了一张门已关严的照片。要离开的时候听见外面轻轻咔嗒一声,从猫眼看出去,斜对面的房间缓缓开了门。
那个穿着旗袍和高跟鞋的窈窕女子整理着衣领走出来,头发仿佛还有些凌乱。跟着是一个穿着深色睡袍的男子,我很想看到他的五官,无奈猫眼的角度有限,怎么看都只能看见他的一处衣角与拖鞋尖。两人停在门口,说了没两句,便倾身拥抱在一起。
过了片刻,男子目送窈窕女子离开。
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正好回过身来,与我对视。这次没有戴鸭舌帽,也没有裹得严严实实。
浅浅的鹅黄灯下,我看到他半掩的衣襟,颈项周围肌理若隐若现。下颌线条美好。唇边还留有一丝笑意没有退下。鼻梁挺直,睫毛深深长长,仿佛盛有一小碗月光。
尽管五官十分好看,却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艺人。
他也在打量我。过了一会儿,慢慢敛去笑意。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声线低沉而平直:“乔小姐。”
我将记忆中乔桦给我灌输的T城人脉网搜了个遍。仍然没有对上眼前这张脸。
他看了看我,眼角重新聚起一点笑容:“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了。”
我看着他的动作和那点笑容,脑中轰地一声。脱口而出:“晏十一。”
晏十一,传言家世显赫,两年前回国,不笑时望之俨然,一笑便是百媚丛生,对女人来者不拒。乔桦莫名其妙被一夜情的对象,从此一跃成为乔桦最讨厌人物排行榜中排名前三的人。
第二章、
他弯了弯唇。漫不经心问:“来T城多久了?”
我学着乔桦的语调,冷淡开口:“没有几天。”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
我继续打太极:“有些该解决的事没法逃避。”
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时间不早了,还有事吗?我有些困了。”
他笑了笑,同我道:“那不打扰了。好梦。”
我嗯了一声。
我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乔桦打电话,然而她那边显示已关机。在来之前我跟乔桦详细地制定了计划,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但其中绝不包括晏十一的突然出现。
乔桦视晏十一为毕生最大污点,十分不愿意回想,只跟我提过一次而已。此前她跟晏十一根本不认识,只因为一次假面舞会,她酒醉不轻,第二天醒来发现两人赤身躺在了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单。
这不是结局。这只是转折点。转折点之后就是每况愈下。首先是两人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时候林仲宣杀到,看到这一幕之后眼睛血红。
在理所当然的分手之后,乔桦开始从里到外的声名狼藉时期。此后的两个月内她的名声一落千丈,没有一丝好消息,直到被迫从全市最好的医院辞职,离开T城。
乔桦回到家之后,消沉了一年多。
其实她连消沉都跟正常人不大相同。正常人面对失恋丢工作这种事,第一反应要么哭要么逛街要么睡,如果意志坚强一些,还可能会直接奋起。乔桦是一言不发十分冷静,冷静地主持家务,冷静地穿衣打扮。甚至于去年年初父母双双意外去世之后,她也是在冷静地办理丧事。不哭,也不讲话。她话本来就少,这下直接就成了移动冰箱,十天半个月不开一次口,就连我主动跟她讲话,她都不答。问她在T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回来,她更是不理。
这样持续了几个月,两个月前我实在看不下去,拖着她去外地散心。结果在那里出了场车祸,肇事者逃之夭夭,乔桦被好心人送入手术室,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住进重症监护室,整个人被包扎得像只粽子,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自从醒过来,她眼睛里就有种不寻常的亮。等终于能开口讲话,她同我说的第一句是:“乔檀,我要去一趟T城。”
“……去做什么?”
她轻轻说:“是谁做了什么才把我弄成现在这个地步,总要有个了结。”
“……其实乔桦,你只是在外市出了个车祸,跟T城可能没什么关系……”
她抬起头,异乎寻常的认真:“就算这事没关系,其他事也要算。我已经忍了这么久,没法再忍下去。”
我张了张嘴,说:“可你现在两条腿骨折,需要休息。而且……”
“而且我还已经毁容,更不方便去T城让人看笑话。你可以直说,这是事实,不用遮遮掩
掩。”她随手碰了碰脸上的绷带,抬起头来看着我,双目炯炯有光,“所以,你代替我去。”
“……你说什么?!”
于是两个月之后,我拎着箱子来了T城。
乔桦是整个剧本的总策划。我联系不上她,最后在惴惴不安中睡过去。然后在第二天清晨六点钟被闹钟吵醒。
闹钟是乔桦亲手给我设置,内容是她那独有的冷幽幽的声音:“乔檀,林仲宣每天七点会准时到办公室,给你一个小时洗漱吃饭的准备时间。现在是六点,你立刻给我起床,不准再像家里一样睡懒觉。我数到三。一,二,三。”
我立刻弹坐起来。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一摔被子去了浴室。
从理论上来说,乔桦只比我早生了几分钟而已。但事实证明,她的压制能力比我高出几倍不止。
小时候我们上课基本都在一个班,乔桦是班上著名的冰美人,对她爱慕的男同学大多只敢高山仰止,连情书都想通过我塞给他,极少有不怕死飞蛾扑火的。因此乔桦虽然从小追求者甚众,但从未早恋过。成年之后她的气势更长,家里家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在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家中老大,连父母都是她说一无人敢说二,就更别提她对我的强取豪夺。
我对着镜子又叹了口气。
洗漱完我去吃饭,刚出了房门就又接到乔桦的电话,问我是否已经起床。
我:“起了起了。马上要去吃早饭。”一手扶着墙小心翼翼走路。
我在来T城之前,乔桦把我行李箱中一堆裤子和平底鞋丢回床上,给我扔进去一堆她日常穿的连衣裙和高跟鞋。她说她在T城待了五年,除去大学体育课穿一穿浅色修身的运动装,其余时候都是连衣裙和高跟鞋。既然我是去假扮她,做戏就必须全套,就也要每天踩着十公分的鞋子,昂首挺胸肃然端庄。
她说得理直气壮,简直要为难死二十多年来一直穿平底鞋运动衣长大的我。昨天在火车上穿了一路平底鞋,回来之后脚后跟磨了两个血泡,疼得我现在不停吸凉气。
我穿着十公分的黑绒面红底鞋子走在柔软毛毯铺就的走廊中,听她问话:“连衣裙高跟鞋穿了没?”
“穿了穿了。”
“头发梳了没?”
“梳了梳了。”
“化妆了没?”
“化了化了。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天晚上……”
话还没说完,听见拐角后面电梯缓缓合上的声音。我加紧走了两步,结果一不留神就崴了脚,啊地一声往前扑去。
倒地前的一瞬间,身后有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在来人的帮助下站直身体。身后的人比我高出半头,眼睛深邃明亮,睫毛深长,离得太近,可以看清楚他的嘴唇,是扶桑花一样的颜色。
他微微低了头看我。
我张了张嘴:“谢谢。”
他松了手,把我摔出去的手机捡回来,递给我。“别客气。”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自动黑屏,晏十一应该没看到我在跟谁通话。心里松了口气,跟着他一起走到电梯前面,看他伸手按了下降键。
电梯镜面映出他的模样。浅色衬衫深色裤子,领口解开两颗,袖口挽到小臂。腰身劲瘦,双腿笔直修长。
乔桦对晏十一堪称生疏,只因为那个夜晚才有所关联,之后两人再未相见。乔桦在之前也从未从林仲宣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可那天清晨林仲宣把她跟晏十一堵在房间中,说的话分明就像是认识他。
那时候林仲宣盛怒之下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对着晏十一,伴着拳头一并招呼过去的:“你连她都敢动?!”
我在来到T城之前,仔细拿捏过各种剧情的表演方式。比如见到普通同学该怎么应对,见到林仲宣的第一面应该如何反应等等。但对于晏十一这个身份,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在等电梯的过程中学乔桦的样子始终绷着脸。
进了电梯之后,他按了二层,然后问我,我说一样。
接着便都不再说话,比刚才更加静寂。只听得见电梯滑动的沙沙声。
我在电梯打开的第一时间冲出去,头也不回直奔自助餐厅。里面人不少,我随便拿了点东西,找了个角落放下后,才看见晏十一慢悠悠走进餐厅。
他一点都不急,拿了面包咖啡和煎蛋,又在酸奶区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找了个地方坐下。挑选的位置正好与我隔空面对面,幸而他没怎么看我,只是细嚼慢咽地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长裙的卷发美人端着餐盘走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晏十一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点,让她坐下说话。那个美人没有坐,接着说了两句,就又端着餐盘离开。跟着没多久,另一个穿吊带裤的年轻女孩子也走过去。晏十一又停下,跟她笑着说话。这次女孩子没有走,挨着他坐下。两人有说有笑,晏十一听她讲话的眼神很专注,还带着一股温柔意味。
难怪乔桦说晏十一对待女人来者不拒。区区一个自助餐厅,他就可以碰上这么多。放眼整个T城,被他征服的还不知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