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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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修长细薄的长刀，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透明如牢笼般的玻璃墙面，没有让狄拉丝看清他的眼神，但是那一定是不为人知的脆弱……侧着的脸颊泛出些许冷峭的弧度，像是岩石构筑的古木一般坚硬、无情。
——没有一丝符合年纪的表情或是姿态。
狄拉丝愣了愣，缓缓站起身来。好半天才想到伸出手，迟疑着张开五指，贴在他握着剑的手背上，感觉到那孩子微微一颤，但是没有甩开她……于是她笑了，笑着慢慢地吐出几个字：“萨菲罗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萨菲罗斯蓦地回过头，直直地看着她——靠的那么近，可以看到她睁开的双眼里面璀璨如星辰般的光芒，美丽而忧伤，但是，却是分外沉静的、没有波动的——她的眼睛里，总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深意和情感，只不过……没有人能够读得懂。
“……我也从没希望过你会信任我。”狄拉丝浅浅地笑着，很多时候，当她没有表情可以显露出来的时候，她就会笑，“可是，萨菲罗斯，你是相信你的刀的——正如你相信你自己。”
那只手，白皙而又柔软……有一种不属于他的温度从她的手心里传来……她的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稔的味道，好像他很久很久以前，还未出生时，或者还在混沌中便已认识她；他的心中，总是本能地想要逃离她的身边，好像冥冥中总有什么在警告他一般，可是，让他无力的是，只要这个人在他面前，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违背她的事……她的笑，太美，可是太冷漠，根本不带任何情感，他的思绪在疯狂地抵触这种笑，但是视线却从不听从他的脑子，只能看着她——仿佛是一种毒药，染上了，就再也离不开了。
狄拉丝……她究竟是什么人？
浅金色长发的女子的手往下一移，握住他的刀柄，然后抬起头看着他——手一用力，轻易地将刀从他的手里拿了过来。
萨菲罗斯惊诧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松开的手，愣在原地。
“不要怨恨你自己。”狄拉丝笑着掩去眸子中的无奈和淡淡的感伤，“萨菲罗斯，你是无法拒绝我的任何要求的……或者，换句话说，现在的你，还做不到……所以，不要怨恨你自己，哪怕是交出你唯一相信的刀。”
她低头，指腹轻轻摩挲过还带着些许温度的刀柄，沾着已经被蒸发得差不多了的薄汗：“刀名正宗，是不是？”
狄拉丝笑起来，抿了抿唇，在萨菲罗斯深沉的眼神中，把手贴到刀柄与刀身的交接处。刀刃锋利异常，只这样轻轻一握，便刺破了皮肤。殷红色的液体从她的手心里涌出来——却没有任何疼痛。人类的身体当然带着猩红的血，只不过没有带给她属于人类的痛觉——她笑着，将手一寸寸划过长刀，紧握着划过锋利的刀身。
血汹涌而出，染不上光滑的刀身，只能贴着刀一小股一小股地滑落，滴在她纯白的长裙上，滴在浅蓝色的晶石地面上，艳得刺眼……萨菲罗斯睁大了眼，可是只能这样看着，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之间变得相当僵硬，连手指头都动弹不能！
狄拉丝很认真地张开双臂，刀太长了，她努力伸展开中指的指尖，才抵住刀尖。手腕一转，正宗划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光滑如镜面。萨菲罗斯很清晰地看到，那一刹那整柄刀都化成了萤绿色的光束散开了，可是一定神，又看见正宗完好无损地握在她的手中。
细长锋利的刀身光可鉴人，偶有泛过的流光却夹杂着一抹莫名的荧绿色。
她微微一笑，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杰作。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情，把刀垂下，又放回到萨菲罗斯的手中。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贯穿整个手心的可怖伤口——血还未止住，不断地涌出来。
将手握成拳，狄拉丝的眼睛有刹那的悠远，正想放下，突然觉得手腕一痛，已经被那孩子紧紧扣住，疑惑地抬头，看见他幽深的泛着怒气的眼：“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惊讶于他恢复知觉的速度之快，但狄拉丝还是笑着反问。
“该死的这算是什么意思？！”萨菲罗斯咬着牙。
“如你所见。”狄拉丝的样子看上去很高兴，“是啊萨菲罗斯，你知道你在生气吗？”
萨菲罗斯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转眸却看到狄拉丝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萨菲罗斯，我知道，你只相信你的剑，因为你从来没有相信别的什么的理由。正如你找不到可以微笑的对象一样……可是，萨菲罗斯，你要知道也必须知道，这一切，你都是会的。你会笑，你会生气，你会郁闷，你会难受……你会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你不去做，只是因为你不需要。”
“所以，不要把自己……封起来？”狄拉丝的眼神带着一种悲伤的动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萨菲罗斯低低地吼着，紧接着手一松，刀掉在地上——狄拉丝张开双手抱住了他——非常温暖的……怀抱，那象征着生命的温暖的血液从她受了伤的手心里涌出，穿透过他的衣服，渗透进他的身体里去，然后渐渐滚烫地吓人。
他听到她的心跳。他感觉到她靠在他肩头的下巴上方平稳的呼吸。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他们的灵魂也像此刻的身体一般贴的那么近。
“你没有什么不同，萨菲罗斯，你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狄拉丝轻轻地说，“……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风中奔跑、放肆大笑不要紧，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缩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撒娇也不要紧，不能在床上倒头一睡然后醒来看见枕上的阳光……也不要紧。萨菲罗斯，甚至只能泡在冰冷的魔晄里，对着冰冷的玻璃墙面，不停地、无止尽地重复着训练还是训练，也不要紧！”
“萨菲罗斯，你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你的命运和他们不同而已。你也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命运之神安排你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想你更早的学会承受学会思考学会生存，学会如何更好得面对……这一切。”
“不要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命运头上！”萨菲罗斯有些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仿佛想要将他心底积压的所有情感都在这一句话中崩裂出来。
“可是……你无能为力。”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肩头，背上，像燎原的火一般灼热难耐，“萨菲罗斯，你无能为力。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告诉我，我的母亲叫杰诺瓦，她一生下我就死了！”萨菲罗斯低低地压抑地吼着，萤绿色的竖瞳散发着幽深的悲绝的光芒。
“但是，你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狄拉丝搂紧了他的脖子，“萨菲罗斯，你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你还活着——只要你伸出手，你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你抬起头，就还能看到天空的颜色……萨菲罗斯，你只有你自己，但是，相信我，你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狄拉丝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银发，安抚一般地说：“所以，萨菲罗斯，你只是你自己而已。你不是只会挥剑的机器，你也有一切情感……你可以恨宝条，可以恨这个亏待你的世界，但是你绝对不能怨恨你自己。我知道你早已习惯于无动于衷，但是，我宁愿你的心脏充满仇恨，也不要它像石头一样僵硬，你知道吗，萨菲罗斯？”
“这、和你无关！”萨菲罗斯的脸上微微抽搐着，咬着牙生硬地吐出一句话来。
“不，和我有关呢。”狄拉丝低低地笑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头晕，但是看她的脸，似乎一点都觉察不出来她的真实感受，“萨菲罗斯，我在看着你。”
她放开他，缓缓直起身来，低下头，微笑着用手背抚摩着他的脸，眼底有着深沉的看不透的忧伤，而那里面晶莹的泪光和着星辰的辉光，美得让人心颤——只是，那么温柔的，欣慰的，悲拗的，重复：“萨菲罗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那瞬间他的喉咙被什么堵得结结实实的，好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看着她，思绪一片空白。
“所以，萨菲罗斯，除了你的刀，再试着……相信什么吧。”狄拉丝闭上了眼睛，“不试着相信什么的话，怎么会知道你不会信任任何东西呢？即使被伤害了被背叛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你始终都是你——萨菲罗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萨菲罗斯——若是你觉得你自己什么都没有的话，还会在乎失去么？”
“我，什么都没有。”萨菲罗斯呆呆地说出一句话来。
两行清泪从狄拉丝紧闭的眸子中缓缓滑落：“是的，你什么都没有，那么努力地去找什么——你可以拥有的东西吧……萨菲罗斯，你和所有的人都一样，那些你该拥有的，那些你有权拥有的，永远在你面前，等着你伸手去触碰，若是你把自己封存起来的话，那么，你自己就先把自己给抛弃了。”
“我可以……拥有……什么？”
“一切。”狄拉丝轻轻笑着，“我把露米诺斯蒂送给你，让它盛开在你的心上，成为你心中永不黯淡的光明……萨菲罗斯，你会找到朋友，兄弟，爱人……只要你伸出手，你会拥有一切。”
萨菲罗斯空洞的视线微微往上抬了抬：“……那么，你呢？”
狄拉丝一愣，似乎是没有料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那么，你呢？”萨菲罗斯像是突然活了过来，那双萤绿色的竖瞳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狄拉丝笑了：“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萨菲罗斯瞳孔一缩，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着伸出手，却并没有触碰她，只是紧紧抓住狄拉丝的衣服，喃喃地问：“狄拉丝，你究竟是什么人？”
“狄拉丝就是狄拉丝，你只需记得，我是狄拉丝就够了……而且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也无法……保护你。
狄拉丝睁开眼，直视着萨菲罗斯沉默的幽深的眼，顿了顿，然后看到那孩子弯下腰，伸出手捡起地上的长刀，解下刀柄上缠绕的银色布条，一把扣住狄拉丝还在流着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缠绕起来——那面上还是没有表情的，但是眼底，有着浅浅的不分明的水色。
“那么，你要记得，你说过，你会在我身边的。”
——·——·——
【杰诺瓦。】
【杰诺瓦……】
【杰……】
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低低地笑着，纯美的笑容仿佛光明一般，眼中的眸光微微流转着带着感念的气息。
【呐，得到之后的失去才是彻底的毁灭啊……我努力为你铺着道路呢……那么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相信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