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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故人医仙 ...

  •   君琼一怔,继而淡淡道,“年少风流罢了。”
      铜板心中怒意翻涌,面上却轻轻一笑,“哼,未必不是梅娘的年少风流。”
      “她……现在可好?”
      “轻舟已逝,还惦念这些做什么呢?”铜板背转身去,冷声道,“阁下是麒国储君,却一心沉迷练武,百年之后,麒徙两国孰强孰弱,恐怕变数很多。”
      君琼道,“人生百年事,蜉蝣一夕间,宁负天下人,独不负自己。”言毕长笑三声,踮脚上了屋檐,“今夜天府有清月,哪管人间存浊事?萧容青,你跌落俗世已久,何不忘却一切纷扰,但求一晌贪欢?”
      铜板独自立在阴影之中,想屋顶之人此刻定是迎风而立不染尘埃,不由得落寞一笑,“我早已忘却少年事,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忽觉身上一轻,已被人一手揽起,她只觉眼前景致倏忽一变,再定神时,已然与君琼一道,并肩立在屋檐之上。
      她俯看黑夜之中的北渊城,纵横交错的青石街道,轮廓各异的古刹民宅,再仰望空中明月,领受寂寂长风……她忽觉眼眶一热,心中只反复问着自己,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萧容青,我自小便想结识的奇女子,怎会是一个寻常妇人?我在深宫之中遥想江湖之事,桩桩件件,若少了你又怎会有趣?家国天下,儿女情长,这些统统都是废话!我君琼,此生不愿被这些牵绊,定要肆意来去,不枉人世间来过一回!”
      君琼抬手,遥遥指向远方,“萧容青,你听那钟鼓之声,一夜又要过去,而你目之所及的土地之上,人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其一生不知碌碌何为……你竟然愿意与他们一样?”
      铜板淡淡皱眉,“不敢轻视任一生命。”

      君琼顿一顿,忽然微微变了颜色,“你闭上眼睛,去听——”
      铜板一怔,但闻远山之上幽幽传来晨钟之声,咚——咚——咚——她忽然想到,有一个人,曾在无数拂晓之际,枯立风中,静静听着远山晨钟。
      “有一个人,她在很多个天光未亮的晨间,枯立窗前,恍惚听着深宫里的钟声。”君琼喃喃低语。
      他半生漂泊,鬓边早早有了白发,清瘦,孤苦。
      “她惯于独坐,眉间总有轻愁,消瘦,沉郁。”
      他戴着人皮面具,踏遍万水千山,寻遍红尘也不知归路何处。
      “她总是温言浅笑,待人人都似亲友一般,却在心中埋着一个绝口不提的名字。”
      他有一支紫玉笛,吹至断肠之处,便在旷野抑或深山将毕生武学一一演绎。
      “她常常吹笛,吹一些欢快轻扬的短歌,却常常吹得泪洒青衫。”
      他在醉酒之时,便用枯木在沙土或岩石之上,刻满“愿君珍重”。
      “她体质虚寒又常年郁郁,一次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弥留之际念了一句‘平生不相见,何必共断肠’。”
      ……
      “她是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铜板心中激荡,急急扯住君琼袖口。
      “是我娘亲。”
      她一怔,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是……是当今麒后?”忽而怒道,“你此番动情倾诉,只不过想让我寻出师父,好告诉你《弓梳神策》的修炼之法!你娘亲纵然情深,你又怎会背弃你的父亲?我师父一旦被你寻着,你定是千方百计地要他性命!”
      君琼长叹一声,摇头道,“何谓情深不寿?我不愿见我娘亲在郁郁之中就此殒命,我宁愿她离开深宫,与她心中所念之人共度余生——凤姑姑告诉我,娘亲嫁给父王,是因为要遵守她年少之时的诺言,后来不离不弃,是因为放不下当时年幼的我——我自十四岁有了自己的玄衣死士,便在五国三岛四处探听北望先生的下落……萧容青,今日你一再怀疑我,而我早已与你说过,有一些事情,是我不屑去做的!”
      他忽然讥诮一笑,“还是你见多了沈辽的行事作风,便认为世上人人均与他一般?”
      铜板心中酸涩,“我的沈辽……我的沈辽又哪有你的幸运,可得这般无愧于心的清高?”她低声道,“能做鲲鹏,谁又甘心为乌鹊?能生长于清涟,谁又愿意挣扎于污泥?即便这世间人人都说他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他在我心中,仍是那般孤苦伶仃需要照顾。”
      君琼心中一动,想起从前也有一个女子在自己晕迷之时苦苦哀求他人,“求师父不要杀他,梅娘此后若为他所弃、客死异乡,也是我咎由自取、心甘情愿!师父……今日不孝徒儿与您诀别,此后再无颜重返灵宗门下,余生只愿师父您保重。”
      他摇一摇头,不由得长吁一声,“情之一字,我大概一生都无法领会;而我一心只在武功绝学之上,在那些痴情人眼中,恐怕也是人生无趣。”

      “哈哈哈哈——”
      静谧之中忽有数声长笑,似远还近,忽男忽女,尖削削阴测测,在这茫茫月色下肆意来回。君琼皱眉,迅速为铜板挡住双耳。然而那人内力强劲,未等她白衣身影飘至近前,铜板已然双眼一黑,心肺剧痛,张口喷出一口乌血。
      君琼即刻为铜板点了几处筋脉稳住心神,抬头一看,那白衣人已然立在不远处。瞧来人身量,不过是一亭亭女子,但她戴着鬼差面具,连声音都似阴邪诡异,“将她留下,我便不为难你。”
      君琼心中诧异,江湖上何时听说有这一号人物?他扶住铜板,沉声道,“阁下何人?”
      “你觊觎《弓梳神策》罢了,何必编这么多借口?先是试图用一求知己的诚意来打动她,而后更是搬出自己长辈的一段旧事,哼,真正道貌岸然!”
      那面具人嗓音刺耳,便似七八个锣鼓一起被杂乱敲打,直听得君琼血气上涌,竟觉不能自制。他眼中又现戾气,右掌已然运力,隐隐然有风盈袖。
      “《弓梳神策》蕴含天机,怎是寻常人能够练的?你妄自修炼,已然为其中阴煞之气所操控。你幼时眉目灵秀,原本不该是这般命格,你娘若是知道你今日所为,必定很是失望难受。”
      君琼奇道,“听前辈的口吻,却是我娘亲的故人?”方问出口,只觉一道掌风扑面而来,他匆匆避让,待要使出《神策》所载的武功来,已觉手上一空,“你!你为何要掳走她?”
      那面具人笑道,“便让我来教你一教,任何武功,只要足够快,它便足够用。无招胜有招的道理,枉费你自负武功修为极高,却原来也没有参透!”说话之间,她的身影已如鬼魅一般飞出很远。
      君琼追出几步,再看那面具人离去的方向,已然全无影踪。他沉下面色,咬牙立在夜风之中,“究竟是何方高人……”

      铜板在混沌之中,听见潺潺流水之声,鼻端有怡人的香气。现下正是寒冬腊月,为何周身觉得暖意融融?她心中诧异,勉力睁开了眼,但见目力所及之处,香花美草遍地。她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正在一处洞穴之中,头顶上,靛青与赤红的奇石交错分布着,偶尔有水滴自那些奇石上凝结滴落。
      她扶着石壁,挣扎着自地上站起,恍恍惚惚走了两步,只觉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氤氲水汽,真如仙境一般。
      “你醒了?”
      雾气中隐约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她的声音却甚为粗噶尖利,听来令人皱眉。
      铜板仍觉得全身筋脉疼痛,此刻勉强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落在君琼手上,那小子对你下了毒,又想从你身上套问出北望下落。我恰巧经过北渊城,看不过去便将你带了回来。”
      铜板忆起晕迷之前的事情来,忙替自己把脉,一摸之下,不由得诧异道,“咦,我……我身上有六处筋脉是五年前便已断裂的,现如今却都接了起来?”
      “哼哼。”那女子得意一笑,依旧用那难听的声音缓缓道,“你碰见了我,算是你的造化。我见你骨骼清奇,原本该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忍不住便手痒试了试……啧啧啧,幸亏你师父当年便在你体内种了巫蛊,让几条金鼎虫交错咬着你的筋脉断口处,用来维系各处筋脉,我如今才能为你接上断口。”
      “前辈……前辈你莫非是——”铜板惊喜交加,“师父曾说,他在云游四方的时候当真遇见过‘医仙’卢飞花!”
      卢飞花咳嗽两声,“那你又是否知道,你师父曾经被称作‘医鬼’?”
      铜板一愣,摇头,“师父并未与我多说从前的事情。”
      “当年他在临国皇宫里住着,‘医鬼’的名号可比我‘医仙’响亮多了——我顶多能治人间恶疾,他可能驱鬼消灾呢!”
      铜板微微一笑,随着卢飞花向洞穴内部走,“前辈你也知道,我师父他曾练过《弓梳神策》,通灵之事,自然略知一二。”
      卢飞花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但他徒弟的痼疾,还不是我给治好了?”言毕又得意地笑了几声,“丫头,你一身内力还在,等这几处筋脉养好了,应该可以恢复从前九成功力。”她领着铜板向洞穴深处走,又道,“九成又怎么够?以我跟你师父的交情,我非把你治得比从前更了不得才行!”
      铜板耳听得那流水声音越发清晰,心道这洞穴之内必有幽潭。她跟在卢飞花身后七拐八拐,果然见着一处蒸腾着雾气的碧水。
      卢飞花道,“这药汤原本是一处天然温泉,你师父也曾来过此处,他说此地风水极佳,蕴山灵地秀于一处,周边花草亦都颇为珍贵。我便在此地住了下来,一心研究这些物事——你手上这些修复的筋脉,大半的药材都是这里的花草晒干捣碎制成。”
      铜板向着卢飞花行一个礼,“多谢医仙劳心劳力。”
      卢飞花拿起靠在石壁上的一跟粗长木棍,在药汤中搅拌几回,一股浓烈的药味便弥漫开来,药汤中更有颜色形状各异的物事浮浮沉沉,看来甚为可怖。她将那木棍又放回石壁上搁好,轻描淡写道,“行了,你此后每日在这药汤之中浸泡两个时辰,在其中修炼内力。”
      铜板在那股药味熏蒸之下,原本已几欲作呕,又见那药汤中翻滚着无数粘稠稀烂的物体,腹中更是翻腾。她正立在一旁勉力压下喉间酸水,未料身上一轻,已被卢飞花一把拎了起来,扬手被扔进了药汤。
      她挣扎之下,咕咚咕咚也不知喝了几口苦涩的药汤,方才在其中立住。周身浸泡于滚烫的水中,不到片刻她便觉得丹田之内热力汹涌,忙催动真气在身上游走了大小各一个周天。运功之中,她忽而听见外间有卢飞花那刺耳尖利的笑声,“这只蟾蜍已然通体乌黑,难为它竟在地底下埋藏了这么久没有被我发现,萧容青啊萧容青,你真是好运气!”
      铜板心中暗道不妙,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一个身影在眼前迅速一闪,药汤之中便“扑通”一声,溅起一串不大不小的水花来。
      啊——她将那只乌黑的蟾蜍扔了进来!铜板只觉浑身一僵,心中哀号一声,“师父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故人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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