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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入佛门 ...

  •   “桑简!桑简——”桑蓉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扶自己的弟弟,“桑简,桑简……”
      铜板惟有静默无言,轻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桑蓉凄凄惶惶笑了三声,猛然间僵直了手指向左相指去,嘶声骂道,“什么左相府,什么左相!你这欺世盗名的刽子手,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让大鬼小鬼咬你的肉喝你的血,让你受尽炼狱酷刑而永世不得超生!”她喘着粗气,疯狂的脸上是一双凄绝的眼,见着沈辽,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他竟然、他竟然仍旧如此平静!枉费自己敞开心扉将身世相告,枉费自己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都在为他的战胜而祈祷!
      桑蓉狠狠瞪着沈辽,竟颤抖不能言,只有用尽全力“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沈辽略一皱眉,却只向前两步,柔声道,“容青,咱们回去罢。”
      铜板与沈辽遥遥而立,此刻她远远看着他、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自己追寻了多少年的人,如此陌生。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沈辽,“桑蓉姑娘,我带你走罢。”
      桑蓉奋力嘶吼一声,“不!我不走!”她将桑简的身躯平躺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近左相。
      左相玩味一笑,挑眉道,“桑蓉,今日之事也并非我所乐见,让秦管家带你去领些银子罢,别让外头的人说,左相府里死了人,是连丧银都不出的。”
      桑蓉的步伐越发加快,恨不得扑上来与左相同归于尽的势头,然而离左相还有三步之遥,早已被两旁侍从拉住,其中一人扬起粗壮的手臂,劈头就给了桑蓉一巴掌,“混账!敢对左相无礼!”
      桑蓉一头乌发散落下来,嘴角一点殷红的血,此刻她怒视左相,已然满目赤红。她心中满腔怨愤,却又自知无力报仇,当此一时,莫说面上已然露出绝望之色,内里也渐渐心如死灰。
      忽然,她只觉面前一花,便听见“啪啪啪”三声脆响,左相与擒住自己的左右两个侍卫,纷纷面露惊愕之色,抬手捂住了自己左脸。再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人揽住,一个纵身踏上了左相府的屋脊,只听身旁那人冷声道,“区区一个左相府,我萧容青想什么时候灭你满门都可,杀人之事但求心境,哼哼,左相,秦左相,秦破虏!哈哈哈,真是好名字,好名字!”

      左相缓缓放下捂脸的左手,阴测测道,“还不追——”话未说完,忽觉喉间一紧,已被人狠狠掐住。他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森森碧眼,“你、为何……”
      沈辽冷冷道,“萧容青是谁,你当真忘了么?”
      左相悚然一惊,脑中顿时一片清明——这萧容青,既是多年前的江湖第一人,又有着风雅神偷“清书”的名号,结交遍布天下,更是……更是五年前浴血三千、一力屠城的人间阎罗!
      他惊出一身冷汗,猛抬头瞧见沈辽森冷的神色,又忽然想起——这萧容青,不恰恰是叛军首领沈辽的结发妻子?她不是早已被麒王擒住、灰飞烟灭了么!
      沈辽森然一笑,“备好你的五万精兵。至于麒国太子君琼……”他瞥一眼那空着的檀香椅,“左相想要买通各方人士,当然是思虑周到,可惜君琼他一心练武,对朝堂谋权之事,可半点也不上心。”
      左相低下头去,“良禽择木而栖,徙宫之中原本就只是麒王的傀儡,我自是愿意追随你,只不过今日之事,恐怕夫人不愿放过我罢?”
      沈辽放下左相,弹了弹他身上的轻灰,“左相说笑了,生,或者死,还不是取决于你是否有存在价值?”忽而略微皱眉,“我大军之中皆为徙人,怎的左相府上遍地麒人?”言毕转身,拂袖离开。
      左相咽喉处还在隐隐作痛,他望着沈辽从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心有余悸。回头怒视一群伶人,他一掌拍在案几之上,“都给我滚!”
      一群伶人纷纷散去,片刻之间,方才的熙攘热闹便只剩了明月寂寥。左相静静立在风中,目光所及却是方才桑简一口喷出鲜血的地方——那本是一处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径,两旁有香花美草,小径尽头,便是湖水之上的九曲浮桥。
      桑简……倒真是一个天资不错的戏子呢。左相沉吟片刻,脑中不断浮现桑简死前灰败的面容,但那段白绫舞,那几句唱腔,那一阙唱词……啧啧啧,诀别于人间了,可惜。
      回想当初,桑简是怎样进来的?是了,他听说左相府有精兵五万,个个都是护国神将,那是个阳春三月,桑简穿了一袭青衣来报名参军,碧空之下,一笑飞扬。

      铜板一手揽着桑蓉,一手抱着桑简,便似轻飘飘拿了两片树叶,行走于万家屋脊之上,仍然是身轻如燕。她几个起伏之下,远远见着了一处寺庙,便携着姐弟俩向那香火青烟之地行去。此一时万籁俱寂,惟余街巷中偶尔响起的打更之声,惟余寺庙之中千年不灭的长明之灯。
      “叩叩叩”,她敲响了寺门,“弟子路经此地,妹妹虚乏,弟弟伤重,我佛慈悲,可否留住一夜?”
      寺门缓缓地开了,却原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比丘尼,她双手合十念了个佛,让开了进门之路,“施主,请进来罢。”
      “多谢师太。”铜板回头,见桑蓉兀自坐着,一遍一遍抚摩着桑简枯败的面容,摇头道,“带他进去罢。”
      桑蓉一震,似忽然清醒过来,她双膝跪地挪到那比丘尼身前,磕头如捣蒜,“师太,师太……求求您,为我弟弟做一场超度的法事吧,我弟弟他……他一生孤苦……”
      那比丘尼吃了一惊,忙去看躺在门口的桑简,“这、这位施主已经……”
      铜板豁然上前,一巴掌掴在桑蓉面上,“胡闹!弟弟他此刻伤重,你还在这里胡乱哭闹!”
      桑蓉头脑里混沌一片,她跪坐在地,只剩了泪如雨下的力气。铜板扶住桑简,将他自地上背了起来,向那比丘尼道,“师太,烦请带个路。”
      那比丘尼也不多言,领着铜板便向寺院内处走,已是深夜,佛堂之中却仍然传来念经敲鱼之声。经过佛堂之时,铜板忍不住向内一望,但见一个清瘦背影端正坐着,瞧不见她左手念珠,也瞧不见她右手敲着木鱼的样子,但只那一个背影,竟似一下重拳,狠狠打在铜板心头。
      她不由得呆立在佛堂门口。
      领路的比丘尼听不见脚步声,便回头去看,瞧见铜板呆呆立着向佛堂内望,便上前道,“这是清净师太,她虔心修佛,常常打坐至三更。”
      “咦,佛门讲究依天地时令而作息,怎会日头落下去那么久了,仍不去睡?”
      那比丘尼不禁看了一眼铜板,“清净师太说心中有一念难除,总不得清净,她愧对佛祖,所以深夜打坐诵经。”
      铜板点一点头,继续跟着那比丘尼走。又走片刻,那比丘尼推开了一扇门,“便是此处了,贫尼不再打扰,请施主们安歇下吧。”言毕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多谢师太。”铜板回一个礼,将桑简背进房内,稳稳放在了床上,回头却见桑蓉失魂落魄一般倚在门口,仰头望着天上明月,“他临走之前,只是看着天上哭,你说,他是在哭什么呢?”
      “这个问题,等他醒来你自己问吧。”铜板运力指尖,在桑简颈后猛然一点,只听“啊”一声,桑简竟低呼出来。
      他猛然睁眼,正不知身在何方,转动眼珠见着近在咫尺的铜板,低声问,“这是……”
      铜板为他盖好薄被,淡淡道,“佛门清净处——大污之人进来,大净之人出去。”
      桑简热泪汹涌,抬手遮住了自己眼睛。桑蓉从震惊中猛然清醒过来,忍不住喜极而泣,她一下扑到桑简床边,“你还活着!”
      铜板退开一边,贴身掏出一个锦囊,打开来看,其中木碗碎片还在,“你俩在此地养伤,我走了。”
      桑简撑坐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感激,静静望着铜板。桑蓉却似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你是萧容青!”
      “我是铜板。”
      “那你方才说灭左相府满门……”
      “哈,说来吓一吓他。”铜板挥一挥手,“有缘再见。”她推门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
      徒留一室静寂。
      桑蓉紧紧握住桑简的手,又哭又笑。桑简听着若有若无的木鱼之声,缓缓道,“大污之人进来,大净之人出去……”

      她已经很久未曾合眼。一入江湖,便似有永远做不完的事。
      铜板踏着露水又疾行一昼夜,至第二天黄昏,终于见着了医仙药谷的入口。她疾风一般掠过了遍地蛇群,心中焦灼,不由得扬声大喊,“医仙前辈——医仙前辈——”如此又奔走片刻,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仍是那么刺耳,便似七八个锣鼓一起敲着,“你怎的又回来了?”
      “还请前辈帮我瞧一瞧这只木碗。”
      “先回山洞吧,我采了一天的药,也正要回去弄些吃食。”待到与铜板回到山洞之中,卢飞花这才拿起那些木碗的碎片细细观察,又放在鼻端反复去嗅,“哈,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灵宗的巫蛊嘛!怪不得无色无味的,叫我好一阵摸索。”
      卢飞花大笑回头,却见一片白雾蒸腾之中,铜板已然靠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沉沉睡去。
      她看着铜板眉宇之间的疲乏之色,忍不住低叹一声,“医鬼啊医鬼,你这个宝贝徒儿,还真是一个奔波劳碌的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入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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